河仙,鄚天赐身披甲胄,手持长剑,他身后的卫士们打起了他不常用的大明雷州镇总兵官认旗。
河仙的明香人见状,顿时山呼雀跃。
因为按照此时的宗藩关系,鄚天赐这个河仙之主,只能使用‘钦差都督琮德侯’和‘河仙镇总兵’这两面阮氏赐给的大旗。
而现在,鄚天赐打出了大明雷州镇总兵官的认旗,用意就很明显了。
随即,鄚天赐与河仙百姓呼啸着杀入左营兵营房,愤怒的他们四面攻打,轻易就将失去了高级军官指挥的左营兵击溃。
这些在河仙作威作福两年的广南士兵,被愤怒的河仙市民从营房中揪了出来殴杀致死。
另有一些身手敏捷的逃出了城,鄚天赐立刻下令追击。
很快,愤怒的百姓在追击左营溃兵的时候,追上了拉着大车正在艰苦赶路的宋该队等人。
不等鄚天赐下令,数千百姓前仆后继的冲上去,尽杀了这些方才还在做富贵春梦的广南兵将。
这一二百人,可是整个左营的精华,结果就在这山呼海啸间,被平头百姓杀了。
鄚天赐当场将被追回的银两抚恤、赏赐给追来的百姓,并宣布开始动员,要找广南人报仇。
几乎同时,莫子布命舰队从洛坤与北大年出发,往昆岛群岛驶去。
昆岛群岛在湄公河入海口东南方八十公里处,主岛为昆仑岛,也叫蛇岛。
历史上法属印度支那时期,这里是著名的政治犯监狱,很多越共的领导人都在这里被监禁过。
同时,这里也是历史上李献文下南洋后,无奈选择的落脚地,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在这里遇到了阮褔映,随后变成了越南人。
此时的昆仑岛,也并非完全是原始状态,而是有一個小堡垒及相应的兵营,甚至开垦了小块农田,虽然已经基本荒芜了。
原来1702年,也就是六十八年前,英属东印度公司在这里建造了一个据点,任命了一位少校作为据点长官。
当时不列颠人被南海的华人海盗折磨的够呛,于是准备卡住这个南沙诸岛末尾的岛屿,限制南海海盗的活动。
然后,这个少校就被半夜摸上来的海盗和岛上内应一起谋杀了,英国人只能灰溜溜的撤走,继续给海盗们交保护费。
而莫子布到这里的原因,自然不是要去河仙,因为父亲鄚天赐肯定能摆平左营兵,然后在河仙顶住嘉定广南兵的反扑。
他现在要做的,是直接用战舰冲到嘉定,趁着宗室烔和宋文魁出兵河仙的机会,快速拿下嘉定城,然后就在这湄公河平原上,痛打丧家之犬。
“嘉定距离河仙有四百五十里,以嘉定的武备,就算他们立刻动员,也至少需要十天才能集结完毕。等赶到河仙,至少是一个半月以后了。”
陈成山指着地图说道,他在嘉定长大,在这一代生活了三十年,自然很清楚这里的一切,包括欺压陈家的广南五营兵武备情况。
“那正好我们可以再准备的充分一点。”莫子布点了点头,“少校,说说你的意见吧,我是指海军方面。”
莫子布口中的少校不是别人,正是到他这梅开二度的马尔科少校。
据说这次给莫子布当雇佣兵的差事非常抢手,马尔科少校差点就没轮上。
马尔科知道莫子布说的海军方面是什么意思,很顺滑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海图。
这是荷兰人上百年来测绘的,关于湄公河一代的水文图,不单单有入海口一带,还有大量内陆河流。
这份荷兰人费尽心力,至少跨度五十年整理出来的资料,莫子布只需要额外付费五百里佛尔,约二十一英镑,七十三两白银后。
马尔科少校就很乐意把它偷出来,让莫子布复制一份,非常的划算。
马尔科少校这个人也非常可靠,什么样的东西值什么样的价位,设定的非常公道,还允许还价,大钱小钱他都看得起。
而看了这张地图,莫子布才蓦然发现,嘉定城虽然是湄公河三角洲的核心城市,但湄公河却没有流经嘉定。
流经嘉定的是西贡河与同奈河,尤其以西贡河最为重要,嘉定城就几乎是挨着西贡河修建的。
其实莫子布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嘉定比后世的西贡要小得多。
此时的嘉定,基本就是后世南越灭亡前,华人聚居的堤岸区这一块而已,后世的西贡起码有此时六七倍大,连西贡河都变成了穿城而过。
海军军官们围了过来,让.皮埃尔上校看了看后说道:“包括幸运号在内的三艘软帆船都不能去。
因为从地图上看,西贡河水量并不大,哪怕就是四百吨也很危险,软帆船在内河太缺少机动能力了。”
疍家二看了两眼,这个原本大字不识几个的海盗,也开始能识得一些字了,地图勉强也能看懂。
“红一号都可以不去,咱们把幸运号的舰炮搬到几艘一百吨左右的乌艚船上去,直接用他它们就可以掩护陆军登岸了。”
说起来也挺可笑,幸运号虽然是正规的五级风帆巡航舰,但是舰炮口径只有可怜的八磅,连稍微厚一点的城墙都轰不塌,只能用来掩护陆军登岸。
这一刻,莫子布无比想念在阿瑜陀耶城外缴获的那几门三十六磅巨大舰炮,可惜当时为了安全只能钉死火门,之后又交给了郑信。
要是能有五门这样的大炮,就可以直接轰塌城墙了。
“皮埃尔上校,派出水文侦查队登岸吧。”
“疍家二中校,准备好三艘一百吨左右的乌艚船以及能运载六百名精兵的运输船。”
“马尔科少校,我需要你从你的低地小伙子们中,抽调三百名精兵作为先锋。”
“武文勇,陈光祖,你们各抽调一百五十人,也将作为先锋进攻嘉定。”
安排完了出战的,莫子布偏过头看着陈光耀。
“宗室烔和宋文魁一定在陈家埋了很多眼线,你尽量找到可靠的人,把裴长武、李全他们送到槟知去,组织陈家人准备动手。”
“我亲自去吧,大力哥不会听外人的话,只有我去了,他才会相信。”
陈家此时,已经基本被宗室烔和宋文魁他们挤出了嘉定周围。
陈家嫡系,现在大多生活在距离嘉定四十多公里的湄公河畔沼泽区。其余七八万明香人,也呈几百千把人的散居状态。
也就是说,嘉定陈家看着底子还有八九万人,但除了陈家嫡系这一万人左右,其余都被迫星散在了整个湄公河平原上,并不能马上聚拢起来。
同时因为在与宗室烔的斗争中处于了下风,族中并不是没有卑躬屈膝投靠了广南人的败类,而且还很不少。
至于他们原来辛苦开垦出来的西贡河熟田,已经绝大部分归了广南人,当然,明面上这些还属于陈家,只是佃给广南人耕种。
但就陈家现在和状态,根本没法找宗室烔他们收多少地租,土地已经在事实上失去。
“小心一点,遇事不要蛮干,就算发动不了陈家也无所谓,优势还是在我的!”
莫子布没说危险之类,陈光耀虽然是他心腹表弟,但也是武将,他可以因为危险不去作战,别人自然也会有样学样。
。。。。
嘉定城,莫子布还是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宗室烔这货,实际上非常怂。
至于宋文魁,他已经在年初调任他地了,这些事莫子布都不知道。
按照阮朝的制度,身为嘉定镇守的宗室烔乃是官上,新任的掌军留守宋褔洽单纯只是武将,应当受宗室烔辖制。
不过此时乃是张褔峦当政,宗室烔这种久在地方镇守的阮家宗室,是极不受待见的。
所以宗室烔一般都是夹着尾巴,丝毫不露头。
“潭恩侯,此次鄚总镇突然发难,似乎有些蹊跷,侯爷贵为宗室,依您来看,我们是要发兵剿灭,还是....。”
宗室烔本名阮褔潭,潭恩侯则是他的爵位。
宋褔洽很是郁闷,他本是嘉定五营之龙湖营的掌营,最近靠贿赂张褔峦,才得到了这个掌军的职位。
可是,还没等他开始像宗室烔和宋文魁那样大捞特捞呢,鄚天赐竟然说要反了。
想到他眼热宗室烔每年能从河仙得到八千两银子,而选择咬牙送上八千两给张褔峦,心里就在滴血。
这要是鄚天赐真的反了,他这钱就打水漂了,所以他明知道宗室烔绝无胆子去提兵平乱,还来用话挤兑他。
宗室烔则是牙疼般的嘶了一声,他这些年装疯卖傻说嘉定多水缺火,自己起了个名字烔,为的就是躲避张褔峦的政治追杀。
阮家人,从开基之主阮淦起,就是用水旁字,你看他都欺师灭祖用火旁字了,就知道这家伙有多怂。
现在把河仙给逼反了,他能有胆子去镇压,哼,他不但不敢去镇压,他连上报的胆子都没。
他要是敢上报,张褔峦就正好借这个事情,把他这口大肥猪给杀了吃肉。
因此,烦闷中的宗室烔快速摆了两下手,根本无力气来分辨宋褔洽的阴阳怪气。
他打发宋褔洽下去之后,暗自思忖,可能是他派去的左营兵掌营阮仲明做的有些太过分了。
这个家伙,到现在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想了想,宗室烔安排了数个亲信,分明暗两路去打探情况。
明着的去尝试面见鄚天赐,能行的话,可以试图安抚鄚天赐,至少是要得到鄚天赐的言语。
暗的一路去寻阮仲明,只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才能解决问题。
要是…,要是鄚天赐是因为被盘剥过甚,那....那大不了老子退一部分给他,以后好好约束左营兵就是了嘛。
嗯,宗室烔也不太相信两千人的左营兵,会这么快就被鄚天赐给吃掉了,宗室烔还觉得,他们应该不久就会败退到嘉定周围来。
倒是宋褔洽稍微靠谱一点,他想着自己总是嘉定掌军,还是应该做一点最坏的打算,于是他开始聚拢五营兵,提高了一点点防御。
但也就是到此了,他能力只有这样,不然历史上也不会被阮岳骗的团团转。
与此同时,借着夜色的掩护,陈光耀终于带着一支精兵,潜越回了陈家宗祠所在的槟知附近。
看着宗祠那洁白的门楣,已经快十年没回家乡的陈光耀,微微愣神。
十年前宗祠还在边和,现在已经被赶到美萩以南的槟知了,如果不是有大王,自己和陈家的命运,将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