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骄兵
莫子布看着眼前这个努力想保持一点士人风度,但表情已经很绷不住,想要下跪求饶的裴得宣。
这家伙还真没乱说,只不过裴长武不是他堂弟而是堂侄子,裴氏春则是他堂侄女。
只不过嘛,裴氏是归仁第一大姓,人口起码有两三万,裴得宣跟裴长武垫字都不一样,早就出了五服了。
但是呢,他们的关系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疏远,裴老爹能在归仁以南闯下偌大声望,背后的靠山就是裴家。
他带着一儿一女杀了归仁巡抚阮克宣的小舅子,实际上也是裴得宣出面交代的。
因为当时阮克宣眼馋裴家的豪富,已经开始侵吞裴家的产业了。
所以裴得宣就让裴老爹他们出马,杀了阮克宣妾室的弟弟,没了这个白手套之后,裴家才获得了暂时的喘息之机。
而且他们裴氏作为玩儒学的汉家高门,会跟西山军搞到一起,也是因为这个。
莫子布笑了笑,看着表情尴尬的裴得宣,并没有说话。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这里的汉家高门已经收揽的差不多了。
现在还要进来得到莫子布优待,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哪怕就是莫子布初期需要支持的时候,武士缵、阮善泉、黄仲辛等,那都是他进了嘉定,就选择跟随,为他稳定嘉定等地的人心,立下了功劳的。
后面富安朱氏,平康杨氏能得到优待,人家要么是送来了莫子布急需的战马,要么献出了大量的粮食,节省军队的运力。
而归仁裴家已经将大量的粮食和丁壮献给了西山阮氏三兄弟,入了西山军的股。
现在就凭一句他是裴长武的叔叔,就要来得到一样的优待,多少还是有些异想天开。
当然,最重要的是,归仁不比富安和平康,这地方是控制安南中南部的桥头堡,是肯定不会给世家掌控,而要朝廷直辖的。
裴得宣尬着站了半天,看到莫子布一直在处理政务,他犹豫了几次,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他本来是想说献上漂亮妹妹范氏莲,但一看莫子布这做派,裴得宣就明白,那根本不会起什么作用。
因为莫子布这一板一眼处理事情的样子,非常像裴得宣的祖父,那股政治强人的味,都快溢出来了。
对这样的人,美人只是一个打通关系的物件而已,成与不成必须要看利益。
想了半天,裴得宣上前几步,“大将军,裴氏昔日被阮克宣那贼子逼迫,不得已只能与西山阮氏兄弟结盟自保,今幡然悔悟,还望大将军接纳。”
莫子布把头微微一偏,“裴兄如此说,可是有违圣人教诲的。
若是受了冤屈逼迫就要造反作乱,那这天下还有忠孝礼仪可言?”
说着,莫大将军又把他往日的事情拿出来说,以彰显忠义本色了。
“譬如在下,昔日在顺化受了那么大的冤屈,也没有召集党羽反叛朝廷吧。”
裴得宣被噎的直翻白眼,但突然又汗流浃背了,因为他猛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他眼中顺化朝廷已经气数已尽,他们裴家跟随西山阮氏兄弟造反,乃是以新革旧。
可是在莫子布打造的人设眼中,这特么是叛乱啊!
叛乱这事嘛,其实也不可怕,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嘛。
但是叛乱还被打败了,这事就有点大难临头的意味了。
“大将军,裴得宣一时糊涂上了贼船,还请大将军宽宥,在下愿意让西山军中的裴氏子弟戴罪立功。”
知道自己要变成叛贼后,裴得宣终于慌了,他噗通一声跪下,嘴里则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但莫子布没鸟他,因为这个好处,实在太小,莫大将军看不上。
是以他摇了摇头说道:“本将军提国家正义之师,灭西山逆贼如秋风扫落叶。
裴氏子弟立功与否,当看他们的心迹,而非吾之要求。”
不过莫子布这话说出口,裴得宣反倒是心里安定了些,因为这话就表示,还是可以谈,只不过条件不够。
“大将军,归仁裴氏不过是支脉,海阳裴氏才是大宗。在下伯父裴世达,位居北郑府僚陪从.。
裴得宣的本意,是要说远房伯父裴世达是北郑的陪从,等莫子布北上准备收复顺化的时候,可以帮着调停一下。
不想他话还没有说完,莫子布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因为北郑的海阳府,位置正在白藤江口,要是翌日北上时,有本地人作为内应,那么对于水文等条件的掌握,就会更加有把握了。
至少不会出现南汉征讨吴权那样,因为战舰被潮水拉回大海而导致兵败。
而陪从则是北郑的高级官僚。
北郑府僚幕府这个抽象缝合怪的官僚体系中,上层建筑是参考大明来设置的。
府僚的幕僚长为参从,定员一人,类比大明的首辅大学士,陪从定员二到四人,形同大明的内阁大学士。
裴世达身居陪从高位,对北郑朝廷的地方还是有很大影响力的,未来可以利用的地方,绝对不少。
“起来吧,把西山贼的情况与我说说,念在裴氏从贼尚短,裴长武等护卫有功,本将军会酌情考虑的。”
呃,虽然要用,但是我莫大将军还是要尽力榨取每一点的剩余价值。
。。。。
安仁以北六十公里处,阮文惠失魂落魄的被大军斥候找到。
他带着一千五百人作为先锋前出,结果被打的几乎仅以身免,身边只剩下了六七个心腹侍卫,可谓要多惨有多惨。
而阮文惠来不及换一下身上湿漉漉的衣裳,直接就往大营走去。
他准备去提醒了一下兄长阮文岳,这莫五手下的精兵,绝对超过西山军所遇到的任何敌军,甚至还在北河郑军之上。
可是尚未走到大营,阮文惠就听到各处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哭泣,大营中更是欢笑呼喊声传的老远。
阮文惠一时间怔住了,他站在原地举目四望。
西山军的大营中,高级军官们搂着掳掠来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大口肉、大碗酒的同时,还不忘进行一些原始活动。
中低级军官分不到这种级别的美人,但还是有相当数量的民女可供淫乐。
甚至就在阮文惠四处看的时候,他还见到了几个赤裸着身体的女子哭叫着从一些小房间里跑出来,后面的小军官们则在衣衫不整的追。
士兵们没有这些特权,只能啃干饭团,是以每当看到有女子跑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哄笑着扑上去乱摸乱揉,一直等到军官不耐烦的把他们赶走。
地位更低的民夫们,脸色蜡黄的猥集在一起,他们穿着破烂补丁衣裳,麻木的互相紧紧靠在一起,用彼此身体的热量来抵御晚间的冷风。
整个西山军的大营,不像是一个军营,倒像是个十八层地狱般的魔窟。阮文惠本来觉得这一切没什么问题,但此时此刻,他想起了那支勇猛迅捷的红衣军,想起了断后的裴得宣给他描述过的场景。
说莫玄德进绥和府时,士兵秋毫无犯,连乡间的稻田都不准践踏,绥和府父老箪食壶浆把他当做王师一样欢迎。
莫玄德每到一地,还当众像昔日汉高祖入关中一样,与当地高门和百姓约法三章,获得了士绅百姓的一致支持。
阮文惠心里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觉得,莫玄德这样的,才能成事,而他们西山军。
就在他自我怀疑的时候,比他更早跑回来的阮明敏面带愤怒的过来控诉。
“三将军,我们的急报都被人拦下了,根本不曾送到大将军那里。
咱们想着大军日夜兼程赶到,可是他们每日行军不到三十里,救援归仁不曾用心,倒是四处搜刮劫掠上心得很。”
阮明敏也属于是吃了大败仗的,自然要把罪责多多往别人身上推,说话也是添油加醋的。
但阮文惠年纪尚轻,还不能完全参透人心,加上方才本来就受了刺激已经大为不满。
此刻听到阮明敏这么一说,他顿时怒火万丈,大步就朝大营帅帐走去,准备去责问众将。
大营帅帐之中,巨大的油布火把燃烧着,各种已经看不太清是什么动物的肉,简单加料煮熟后,堆满了一张张长条桌子。
几十个侍卫手里拿着一块肉在啃,一手还拿着酒坛子给众位首领满上。
长条桌两侧,穿着少少衣服的美人,惊惶的流着眼泪在缓缓起舞。
有看得兴起的,伸出刚刚还在摸羊腿的大油手拉过一个美人就开始乱摸,引得这些可怜的女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但这尖叫,非但没有引来半分同情,反而使得场中诸人淫邪的大笑了起来。
蓦然间,阮文惠想起了师父张文献给他讲过的,西游记中唐僧师徒过狮驼岭的景象。
‘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
有人看到阮文惠回来了,哈哈大笑着,脸上没有半分前锋败绩的担忧与肉疼,反而满是戏谑。
“三将军,你不是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嘛,怎的今次却损兵折将狼狈而回呢?”
“三将军,你日日念叨,说那莫五定是要围点打援,所部战力强横,原来不假呀,啊哈哈哈哈!”
就阮惠这样的小年轻,还有哥哥护着,一路起兵而来又光打胜仗,自然嘴上没什么把门的,也很是自高自傲,目空一切。
以前有李集亭这号子的神经病大佬挡枪,众人也没怎么说他。
现在李集亭走了,他还冒出来到处指指点点,自然大把人看不惯,是以到了此时,竟然嘲讽阮文惠的人,还居多。
历史上也是这样,阮文惠最终跟兄长阮文岳分道扬镳,带着陈光耀、武文勇、阮明敏等人自立门户,就是他性格不受西山军老人的待见。
“三将军,仗打输了不要紧,只要没被吓坏卵岜就行,来来来,这个美人给你,办了她,保让你恢复男人雄心。”
一个黑胖子把他身边的女人推向阮文惠,脸上满是奚落。
“叼你妈!”阮文惠眼睛都红了,扑上去就把黑胖子给打倒在了地上。
“阮文惠!”阮文岳大喝一声,气得须发皆张,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阮文惠抓起。
“你好大的脾气,吃了这么大的败仗不来请罪,还敢打人,你给我出去,禁闭五日!”
阮文岳本来还有点心疼弟弟,阮明敏跑回来之后,他立刻就派斥候四处寻找,只等得到回报找到阮文惠后,心里才安定一些。
可是这会一看,自己这弟弟还是那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心里的怒气一下憋不住了。
要知道阮文惠虽然只损失了一千多人,但要严格来说的话,是可以称得上伤筋动骨的。
因为这一千多人,是整个西山军中有数的精兵,别看西山军现在算上民夫有四万上下,但大多都是挟裹的,并不能算精兵。
这相当于什么呢?
就好比莫子布现在也有三四万人,但要是禁卫军的元从近卫团损失了五六百人,虽然只损了全军的百分之二不到,但仍然要算伤筋动骨。
让人把阮惠押下去之后,阮文岳也没了兴致,他猛灌了一大口酒后喊道:
“明日起整顿军纪,三日后出发,击破莫五的南军。他敢窥我归仁,我要他连嘉定都保不住!”
“潘文岁,我给你三千人,明日申时启行,务必两日内赶到安仁,夺回城池。”
“阮明敏,你下去挑选千五百人为辅助,这次要是还战败,那你就不用回来了。”
潘文岁是阮文岳的心腹将领,统领着阮文岳的心腹精兵,战斗力还不错。
阮明敏则上次作战时见势不妙跑的快,核心的两三百人没有损失多少,如果能让他去丁壮营中挑千百人,按照以前的习惯,还是能作战的。
。。。。
六月二十,潘文岁和阮明敏统兵五千余到达安仁城。
莫子布早就从裴得宣族人处得到了情报,他提前安排一千五百华人志愿兵和龙旗团两个连守城,还特意让他们换上红衣伪装成精兵。
而莫子布这边,则开始大张旗鼓的拔除归仁城西面丘陵上的堡垒,炮声隆隆,十几里外都能听得到。
五日后,阮文岳亲率大军赶到,四万余西山军漫山遍野而来。
阮文岳听到归仁城方向的炮声,派出去的斥候,也探查到兴唐军确实在用大炮拔除归仁城外的堡垒。
阮文岳因此再无怀疑,一面在安仁城北安营扎寨,一面亲率亲卫上前督战。
安仁城内的华人志愿兵本就损失了二百余人,打的相当艰苦,莫子布见火候已到,于是命令他们分批撤出,做出力战不支的样子。
七月初一,安仁城最后的华人志愿兵和龙旗团一个连撤出,西山军占领了安仁城。
阮文岳大喜,认为他已经弄清楚莫子布之南军的战力,比他估计的稍弱一点,但相去并不远,看来没什么陷阱,能打。
于是,拿下安仁城以后,阮文岳派人穿过封锁线从水路进入归仁城,与城中留守的二弟阮文侣商定。
两军以烽火、旗鼓为号,只等西山军主力进攻南军时,立刻前后夹击,消灭莫子布。
阮文惠此时,基本已成光杆司令了,他很想劝说阮文岳不要中了莫子布的骄兵之计。
但是,他已经说不出口了,因为他知道,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悲报,今天参加单位团建,老虎自不量力参加拔河,结果把右手肌肉给拉伤了,碗都端不起来。勉强写了这点,一会去买点膏药贴一下,今天少了两千字,实在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