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晋阳，王氏府邸。

“宴会上，刘羽都说了什么？”王动望向代表自己出席迎接刘羽的长子王明。

“刘羽说一切照旧，让我们不用担心，维持原状即可。可推举有才学的家族子弟任职，他的为政思想就是稳定，稳定大于一切！”

“一切照旧？呵呵，不过是缓兵之计！”王动冷笑道：“能想出‘摊丁入亩’的家伙，会是好相与之辈？他如今初来乍到，等到站稳脚跟后，会露出獠牙的！”

“父亲，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暂时先保持观望，看看刘羽的应对，我们随机应变即可，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对其有什么排斥、反抗的心理和做法。”

“父亲，这不是坐以待毙吗？”

“什么叫坐以待毙？”

王动望向自己的儿子，皱眉道：“我们与刘羽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代表朝廷，他手下还有足够镇压我们的军事力量，我们要是给他出手的机会，只会成为下一个萧家。”

“可是……”

王明不死心的说道：“刘羽的摊丁入亩，对我们这些大家族影响很大，若是他推行……”

“没有若是！”

王动沉声说道：“这只是刘羽上奏给陛下的建议，就算明知道此举或许可以缓解大汉内部矛盾，但陛下也推行不下去。没有陛下首肯，刘羽还敢擅自行动吗？

“退一步讲，就算刘羽想要私自推行，他有这个人手吗？有这些识文断字，并且精通算学的人才吗？摊丁入亩需要先丈量土地！

“其他地方我不敢说，但并州，从官场到地方民生，方方面面都有我们这些家族的身影。刘羽如果真的敢推行摊丁入亩，他在并州将寸步难行，整個并州军政都将停摆！

“除非刘羽可以大换血，培养自己的人才，但这可能吗？培养人才是那么容易的？没有十年八年，谈何做到？我们世家大族靠着代代积累才有所成，刘羽还能翻天不成？

“陛下为了鸿都门学操碎了心，都开始卖官鬻爵，培养人才的金钱投入堪称无底洞，但结果呢？鸿都门学出现多少人才了？

“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什么‘摊丁入亩’，那都是不可能执行的改革，最多为刘羽获得一些黔首百姓的民望。甚至若是长时间没有推行，这股名望还会形成反噬。”

…

这最后一句话，令王明双眼一亮，对啊！摊丁入亩令百姓们欢呼沸腾，但他可以加把火，继续推高刘羽。但长时间没有执行，这股名望就会反噬刘羽。

捧杀！

王动显然看出王明的想法，沉声说道：

“我知道你与萧瑗是至交，想要为他申冤报仇。但刘羽如今势力庞大，不是我们王家可以动的了的！到时候一个两败俱伤，只会让其他人渔翁得利！

“别看那些家族左一句联盟、右一句利益同盟，但可以借机蚕食其他家族壮大己身，他们也会作壁上观，甚至落井下石的。

“一鲸落万物生，人都是短视的。

“就像萧家，幽州世家大族没有联盟吗？肯定有！但他们眼睁睁看着刘羽扳倒萧家，之后才出手在朝堂使力，不让刘羽继续调查，将损失遏制在萧家身上。

“然后他们蚕食萧家的家族产业，壮大己身。所以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如今天下的各方利益，已经都被瓜分结束，那么世家大族想要继续壮大能怎么办？只能想办法将同样的世家大族拉下水，吃肉喝血！

“刘羽曾经说过一个词我觉得形容的很贴切——内卷。我们世家大族何尝不是在内卷？！

“我们王家扎根并州上百年了，涉及的行业五花八门，已经挡住了很多小家族继续壮大的路了。这时候若是给刘羽机会，那么那些小家族一定会作壁上观，甚至落井下石，对我们王家出手。

“我们保持观望，以不变应万变，这才是生存之道！”

…

王明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这位文武双全、曾任一郡太守的父亲，竟会如此悲观颓丧，他似乎意识到事情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沉声颔首道：“孩儿知道了！”

…

“你能明白就好。”

父子俩正商议的时候，这时候有管事匆匆来报：“主人，井陉关传来消息，冀州常山陆续有流民向着太原迁移，乃是刘刺史的手笔！”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到管事退下后，王明惊异问道：“父亲，刘羽失了智不成？大冬天迁移流民来太原？他率军进入并州，可没有携带多少粮草辎重，我们要不要做什么准备？”

“不用。”

王动摇头说道：“人口可是巨大消耗，刘羽大军粮草辎重都没有多少，他能供养多少人口？

“没有粮草，只能向我们购买，这不就是贸易收入吗？可以让粮铺稍微提高一点价格，不要像幽州那些人那么疯狂贪婪就行。

“而且如今可是冬季，除了口粮，他还需要维持保暖的燃料，这又是一笔支出。令手下商贾将煤炭、木炭、柴薪等生活必需取暖品略微控价……

“来的流民越多，我们的受益也是越大。”

王动说着说着，逐渐从“利益”中回过味来，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不对！刘羽在常山‘以工代赈’招收流民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但我还以为他会在春秋季迁移流民，没想到在冬季就直接出手，刘羽不像是这么目光短浅之人，手下沮授和田丰等文士，理应会劝谏才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立刻派人仔细盯紧了，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

“孩儿明白！”

像王家父子俩的对话，出现在太原郡大大小小的世家豪门中，甚至周围的雁门郡、上党郡等并州世家大族，其实都有派人探查刘羽的动向。

如今的刘羽，已经不是那位在京师卖官鬻爵，成为朝堂诸公与汉帝刘宏较量的“棋子”了。经过冀州、幽州、鲜卑之事，他已经成长为重量级封疆大吏！

简单来说，刘羽已经从“棋子”进化为“棋手”，可以参与朝廷诸公与汉帝的较量，可以影响到天下大势，可以决定很多朝局政策走向。

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不说跺跺脚天下震动，但至少在他任职的并州，这一亩三分地这里，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军政将官，都需要重点关注！

……

焦点中心的刘羽，却没有理会这些“目光”。

来到太原郡晋阳后，他命令沮授和田丰处理赋税、人口、田亩、官府冗员等问题，情况与其他地方相差不大。1%的人掌握着99%的财富，99%的人靠着1%的资源维系生活。

太原郡土地资源大概在五百多万亩左右，以山地、丘陵为主，平原为辅。土壤贫瘠，中低产田多，旱地、坡地占耕地总量的67%以上；

这些土地，近乎95%在太原世家大族手中，其中太原王氏占据了60%以上。刘羽当初幻想着赴任后“种田”的想法，暂时是要破灭了。

官田都没有多少！

当然，太原郡四面环山，周围的宜农荒山、荒坡等可开发的耕地后备资源也有近百万，但土地贫瘠，开荒难度大。

不然那些世家大族早就入手，哪里还能等待刘羽来摘取果实？

至于什么红薯、土豆、玉米三神器，土地要求低这些话听听就好，刘羽的养猪场负责人是农学系赵教授，人家虽然是畜牧业，但农业知识也知道不少，也让刘羽学到不少。

粮食的收成，种子反而是最不重要的，化肥和水利工程才是最重要的。靠着荒山种植红薯、土豆，想要亩产几千万，那是痴人说梦。

所以刘羽很识相的暂时放弃种田，转而到商业上。这不是说在“重农抑商”的古代推行“商业”，而是通过“汉代”的物资与“现代”进行“商业贸易”。

刘羽这是跨时代商业！

刘羽的商业方向是——木材家具厂！嗯，就是唐僧那位女富婆给了刘羽灵感。

像紫檀木、黄花梨木、沉香木等，在现代属于暴发户装门面的必需品之一，港岛那些暴发户最喜欢紫檀木家具、黄梨花木装饰等等，价格昂贵，动辄几百万上千万。

并且这些木材在现代属于稀缺品种，都被砍得差不多了。而且现代别说砍伐珍贵木材，你哪怕家门口种植的普通柳树，都需要去报备，不然一个滥伐林木罪等着你。

但在汉代，没关系，尽情砍伐！

甚至朝廷还鼓励开荒屯田，在这个人口只有五六千万的汉代，在统治者看来，那些破木头还不如人口值钱。

至于建造宫殿的木材和石材那昂贵的价格，完全是因为“运输不便”导致的！

不过刘羽暂时没有这个问题。

因为西汉和东汉正好处于“温暖期”，河南如今都在跑大象，现代大部分生长在广东、海南等南亚地区的紫檀木、黄花梨木、沉香木，太行山一代同样也有。

这也是为什么，刘羽会在冬季迁移常山的流民。

因为砍树的最佳季节就是冬季，此时树木成长减缓，树木中的水分主要留存在地下根部，枝干中的含水量较低，此时施工难度较小，安全性也更高。

而夏秋季节，由于气温高，水分流失快，容易导致树木枯黄，甚至脱落干枝，容易出现无法预测的事故。

为了刘羽的“砍树大业”，在常山“以工代赈”招收的流民，陆续通过“井陉”护送到太原郡。

手下文臣武将有些不理解，他们刚刚到达并州太原郡，自己都还没有站稳脚跟，突然迁移这么多人口，后勤压力肯定会吃不消的。

刘羽一句“老天预警”、“神仙显灵”，直接反驳的那些文臣武将哑口无言。

行吧，老天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

“主公，据元皓统计，汇聚到常山的流民有十多万，在莪们许诺的包吃包住包分配之下，大部分都愿意迁移到太原郡定居，但吃喝拉撒睡我们需要提前解决。

如今是冬季，十万多人过来忍冻挨饿，万一出现意外伤亡，恐怕会对主公的名望不利，也会被歹人利用弹劾。所以属下建议，是不是需要建立临时营地接收流民？”

…

“我差一点忘记这一茬了！”

刘羽的“砍树大业”还没有开始，首先需要面对的问题，就是那十多万劳动力的吃喝拉撒睡问题。

吃喝倒是容易解决，幽州萧家为刘羽无私赞助了五百多万石粮草，相当于33330万斤，3.3亿斤！16.5万吨！

汉代有记录：“计一人三百日食，用莆十八斛。”，这是说一名士兵300日用米 18斛（石），即每日每人7.2斤，需要注意，这是汉斤，相当于现代3.6斤。

这是士兵的口粮，正常成年人可以缩减一小半。但考虑到砍树是大体力劳动，刘羽还没有像那些资本家那么黑心，就按照士兵的口粮计算。

将近三万士兵+十多万流民=四舍五入一下，约等于15完左右的人口，每人一天3.6斤，五百多万石粮草，可以让他们整整吃上一年半还多。

值得一提的是，刘羽在现代还有个养猪场，如果有油水、蔬菜，粮食等碳水化合物还能缩减。满打满算可以吃个两年没问题。

吃喝问题暂时无需考虑，但“拉撒睡”的住宿和卫生问题，却需要刘羽想办法解决。

如今可是冬天，住宿保暖问题需要考虑，同时十万多人聚集的卫生问题不解决，脏乱差也会引起疾病，感染瘟疫。到时候就凉凉了！

“公与，就按照军队安营扎寨的标准建立临时营地。地点就在孟县附近。常住地也可以开始搭建，我要在哪里建造一座大型的伐木场。”

…

“主公，上天显灵，托梦主公，就是让我们砍木头吗？”沮授面面相觑，“上天要这些木头有什么用处？”

“哦，这个啊……”

刘羽随便想了一个理由说道：“听说天庭正在进行神战，有个叫孙悟空的猴子自称齐天大圣，统率着猴子猴孙杀上天庭，以至于天庭现在也是社稷丘墟、苍生涂炭。

大战结束后，那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天庭也开始重建了，希望我们承包一点土木工程，什么紫檀木、黄梨花木、沉香木等等珍贵木材，天庭都有用处。”

…

这草率到可以用敷衍的理由，沮授竟然点了点头，相信了，他竟然相信了，沮授深信不疑说道：

“难怪我数日前夜观星象，星宿黯然，日月昏沉，看来就是这个神战影响。没想到天界也如同凡俗世界一样，也有战争影响！

不过主公，这个叫孙悟空的猴子这么厉害吗？还可以率兵打上天界？”

…

刘羽都不知道沮授这么能脑补，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不过回想起自己“神赐刘羽”的天降神兵利器和粮草，以及那五百多万石粮草凭空消失的手段，估计已经在这些文臣武将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神学色彩。

刘羽为其解释说道：“其实孙悟空不厉害，最多就是大罗金仙水准。严格来说，他只是一个棋子，背后是西方教和三清的玄门之争。

太多的内幕我就不清楚了，天机不可泄露，神灵可以泄漏这些只言片语，已经足以证明对我的重视和认可。我们就不要过多的怀疑和好奇，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

“是属下鲁莽了！”

沮授心有余悸，深表赞同。其实稍微联想一下，这不就是汉帝刘宏的“皇权”和天下“世家”之争，他们夹在中间成为“棋子”吗？

那位孙悟空，也如同他们一样，被当成枪使。最后这枚“棋子”没有利用价值后，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

一念及此，沮授心生警惕，别看他们如今兵强马壮，但在天下大势面前，还需要未雨绸缪啊！而神灵赐福，无疑是他们独一无二的途径！

沮授顿时建议道：“主公，我们还需要招募能工巧匠！天庭对木材的砍伐标准有没有什么要求的？最好还是寻找老师傅指导一下，以宫廷标准总没错……”

沮授一五一十说了一刻钟的细节，听得刘羽都有些惊讶了。

…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公与啊，天庭废墟重建，正是我们进贡的最佳时候，老天爷帮了我们这么多次，我们总要给一些回馈，这就是因果报应循环嘛。

“老天爷虽然只需要珍贵木材，但我们可以举一反三啊！

“我们可以利用这些珍贵木材打造家具装饰，别看只是凡俗木材，但万物有灵，木材植物活了几百上千年、甚至几千上万年，说不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呢？

“或许这些凡俗世界的木材到了天界，就能在灵气灌溉滋养下成为灵木呢？

“我们还是不要过多打听、过多深想。神灵需要，那我们就努力去做。相信做完之后，神灵一定会降下回馈！”

刘羽现在只恨自己学的是计算机系，当初应该选择辅修哲学或者神学，那群人都是“神棍”，说的话一套套的，唬人那是一说一个准。

不过刘羽说的漏洞百出，但沮授还是相信了，没办法，双穿门太bug，那手段简直就是神乎其神。一切的言语都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真实！来的富有冲击力！

…

“属下明白了，主公，砍伐木材、建造家具耗时许久，虽说有人言‘人间一年、天上一日’，但还是不要让那些仙神久等。

其实我们也可以收集这些珍贵家具，旋即上贡天界。那些世家大族家中，肯定有不少储备，直接购买可以省却不少时间精力。”沮授建议道。

…

刘羽深深的望了沮授一眼：“公与，我们没钱啊！”

“……”

沮授愣住了，有些尴尬说道：“要不，主公拿玻璃再试试？说不定并州这里比较封闭，那些世家大族还不知道外界玻璃已经贬值了？”

“玻璃应该是不行了，不过……”

刘羽差一点忘记了，他是没钱没错，但可以利用现代价值低、但在汉代价值高的物件来交易，比如……书籍。

…

蔡伦虽然改良了造纸术，但价格依旧十分昂贵，现今流行的多是竹简和绢布。因为纸张昂贵，对印刷术的发明也难以形成推动性作用。

抄写书籍还是非常费工，远远不能适应社会的需要。直到唐朝，雕版印刷术方才发明创造。直到宋朝，活字印刷术方才完善。

纸张价格昂贵，没有印刷术，以至于书籍都是撰写摘抄，这会导致错漏删改，甚至故意篡改圣人经典。从六经注我变成我注六经。

就连皇家藏书楼里的标准本“兰台漆书”，都没有幸免，因为腐败而遭偷改。

鉴于此，蔡邕向汉灵帝刘宏提出校正经书、刊刻于石的奏请，获许。

这就是千古有名的“熹平石经”，为读书人提供了儒家经典教材的范本，并开创了中国历代石经的先河，启发了捶拓方法的发明，也是刘宏的政绩之一。

据说石碑刚竖立时，坐车前来观看以及临摹和抄写的，每天有一千余辆之多，填满大街小巷。

由此可见书籍在汉代的稀缺，正因此价值珍贵，往往成为一个家族传家宝的存在，轻易不外借，甚至为了减少竞争，不愿意外借。

汉帝刘宏建立“鸿都门学”，培养平民子弟，其中的教育支出，以“教材书籍”和“教学先生”最多。管中窥豹，可见书籍和知识的价值！

然而，在汉代弥足珍贵，宛如传家宝的竹简绢布等书籍教材，在现代工业机器一开，简直成为烂大街的存在。学校中每逢中高考结束，都有撕书疯狂的学子。

这在汉代绝对是不敢想象，甚至是亵渎经典、天下之大不讳的行为！

刘羽接连贩卖玻璃工艺品，已经贬值到不稀罕的地步。但是书籍，还有利用价值！

至少在刘羽批发数万册到汉代前，那些书籍价值昂贵，可以换到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至于后面贬值的问题，那只能说是市场经济了——早买早享受，晚买享折扣！

说干就干，刘羽借着夜深人静，又回到了现代。将儒学经典《周易》、《尚书》、《鲁诗》、《仪礼》、《春秋》和《公羊传》、《论语》等全部批量印刷。

除了这些儒学经典，还有蒙学，西汉蒙学《训纂篇》、未来什么《千字文》、宋朝的《百家姓》、南宋的《三字经》等等，都需要删改汉末以后的历史。

刘羽还在编理由，人家印刷厂根本理都不理，自行找编辑解决。让刘羽感慨这些人太没有警惕性了，万一他是行走的五十万呢？

除此之外，刘羽特意将《六经》等儒学经典，购买了那种包装华丽的“珍藏版”，就是那种就摆着看从来不会打开来看的样子货版本。

这些“珍藏版”，就是刘羽决定用来“高价推销”的书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