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在初五,祖叶掐指算过,那天宜嫁娶,宜入室,宜乔迁,宜会客,宜动土…总之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仙界的喜服是白色,妖界是暗红色。他们没有遵循任何一方的习惯,而是选了凡间的大红喜服。
凡间的习俗,新娘子身上的金饰越多,将来在夫家便过的越顺遂富足。祖叶为苏木棉置办了一整套金首饰行头,压得苏木棉差点抬不起头来。
苏木棉扶了扶沉重的脑袋,似是气恼:“我都让这些金石头压矮了。”
祖叶满眼宠溺微笑:“你这般很好看,辛苦你忍一忍。”
苏木棉俏皮着眨眨眼:“真的好看么?那便让你多看几眼。”
少卿从门外走了进来,见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他干咳了两声,嚷道:“哪有还没拜堂就这般明目张胆的,新娘子还不快把红盖头遮起来。”
苏木棉吐了吐舌头,放下了红盖头。她朝少卿微微屈膝:“多谢上仙肯来。”
少卿头微抬:“你不用谢我,我也不是为了你。”他说着,看了看祖叶,祖叶亦是微笑看他表示感谢,少卿心中叹气,虽然恼他太过草率,却还不不自觉站到了支持他的那一边。
在这偌大的临渊府,他和她,在寥寥几人的注视和祝福下,行过礼。
鲜艳的红绳递到了苏木棉的手中的时候,她有些吃惊,即使没有红绸花,也该拿个粗一点的红绳才好,这么细细小小一根也太寒酸了吧。不过她又一想,兴许这便是仙界的风俗吧,于是便不再纠结了。
祖叶每一个动作都做的极为认真,就连当初拜师修仙之时,都未曾这般认真过。
“一拜天。”
“二拜地。”
“夫妻对拜。”
“礼成!”少卿仙君的尾音拖得老长,在临渊府久久徘徊。
礼成之时,那牵在两人手中的红绳忽然消失了,苏木棉心中惊叹,竟不知这是哪门子的法门。
看来这边算是礼成了吧。
这场婚礼,只有清波,只有红玉,只有少卿仙君,可他们仍旧是开心的。
新娘子送入了洞房。
临渊府是安静的,酒桌上只清淡几个小菜。祖叶喝了几杯小酒,心中暖得很。
“你这样做可值得?”少卿问他。
祖叶没有回答他,可他已经从他的表情中知道了答案。
少卿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你这样一意孤行,失去的可是什么?”
“失去的,无非都是我不在意的,所以失去了,也无妨,便无须再想失去了什么。”祖叶为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他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
“你啊你。”少卿拿食指点着他,“原先我以为,你是最在意这仙界的神仙,你为了仙界鞠躬尽瘁,为仙帝鞍前马后,我以为这便是你要的,可是,终究还是我不够了解你。”
“那是曾经的我,如今的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人。”祖叶深情款款望了新房一眼,那里如今正有个他放在心上的人等着他。
少卿感叹:“情劫情劫,便是有情也有劫,若只有情无劫,那便不是情劫。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劫,你如此这般,可否想过问溪那边?她会怎么样?那一道坎,你准备如何过?”
祖叶眼神暗了暗,他放下了酒杯:“我还未曾想过。”
“你呀,真是为情冲昏了头!既然是仙帝算出便不会有错,问溪是你的劫,此事便不会就此过去。这么多年,问溪对你的心思谁人看不出来?你可曾想过,若是问溪因为此事有了什么变故,这会不会就是你的劫?”
“此事,是我的劫,我自会受。”
“若是伤及无辜呢?”少卿反问,“若是伤害了你心爱的人,可要怎么办?”
祖叶的确一时冲昏了头,竟然没想到这一码事,若是伤害到苏木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我先前也有想过,等解决了妖君的事情,便带木棉远走高飞,走到无人知晓的地方。”
少卿摇了摇头:“怕是一切不会如你所想,你我都清楚,很多事情,不是躲就能过去的。”
相顾无言。
良久,祖叶起身,对他道:“你早些回去吧,今日是我的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便不作陪了。”
少卿刚抓了一把花生米在手里,听他这么说,嘴里顿时索然无味。
“酸!”不就是欺负他没有仙侣么,如今有了妻子的人说话果真都能挺直腰板了,他见不得祖叶这般表面冷静内心窃喜的小人样,把手中的花生往桌上一掷,拔腿就走。
清波识相地早早回了屋,红玉也乖乖沉入了荷花池底。祖叶一步一步往婚房中走着,每一步,都带着几分沉重,那沉重,是喜悦给的份量。
推门而入,一对大红喜烛明亮地燃着,苏木棉端坐在床边,还盖着红盖头,一动不动。
“怎么还这样坐着,不累么?”祖叶关怀道。
苏木棉的确有些腰酸,可还是坚持着:“我得等我的夫君为我摘下红盖头呢。”
祖叶轻笑一声,挨着她坐下,怕她这般挺直着坐了这么久太累,毫不犹豫便掀开了红盖头。
艳红的盖头下,是娇艳欲滴的面容,苏木棉噗嗤一笑,看得祖叶有些恍惚。许是方才喝了些酒,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但如此一看,却觉得眼前所见美不胜收。
窗外忽然一阵惊雷,苏木棉吓得抬起头望向窗外,她的脸色微微发白,紧张的看向黑幕般的天空。
那阵雷照亮了半边九重天,转瞬即逝。
祖叶以为她吓坏了,身子向她靠了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可能是仙宫里伺候的小仙娥犯了错,正在受罚。”
雷刑,是仙宫常用的惩罚手段。
祖叶走上前关上了窗户,复又回来坐下,他握上苏木棉的手,却觉得她的手微微发凉。
“手怎么这么凉?”祖叶微微皱眉,握起她的手放置在嘴边,对着轻轻哈气。
一股暖意,苏木棉笑了笑,趁势靠在了他的怀里:“许是在这里坐久了,不过此刻我倒不觉得冷了呢。”
祖叶心满意足地展开双手抚上了她的后背,鼻尖萦绕着她的发香,他痴痴闻着,觉着若是这样永生永世下去,他也甘心情愿。
“木棉,等我救出妖君以后,我们便离开仙界可好?”
苏木棉把头半埋在他的胸口,没有回应他。
他只当她是在认真倾听,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先去凡间住上一段日子,买一处宅子,像一对寻常夫妻一般。我每日陪你吃你爱吃的冰糖葫芦,等你吃腻了不想吃了,我们再去天山,带你去看雪莲盛开的时候。雪莲盛开之时,漫天飞雪,十分美妙。然后我们可以去冥界看彼岸花,我们在那里搭一间茅草屋,从日出看到日落。再然后我们可以去青丘,还可以去蓬莱,你若想去西方世界看看,我也可以陪你…”
“祖叶…”苏木棉忽然叫他,他停住,她缓缓松开抱着他的手,坐直了身体,与他四目相对。
“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祖叶摸了摸她的头,温暖又宠溺:“你说,我听着。”
祖叶双手覆上她的双手,她却抽开出去。祖叶手中一空,顿时有丝丝尴尬气氛弥漫。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你,你可曾想过,我在凡间给你捣乱时,为何仙帝不知?”
祖叶一愣,聪慧如他如何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没把这件事往深里细想,觉得只不过是妖君的把戏并不在意。如今苏木棉这样提出来,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兴许仙帝是碍于妖君的面子吧。”祖叶只能做这样的猜想。
“不…”苏木棉斩钉截铁,“因为这是仙帝默许的,或者说,这本就是他设的一个局,引我们入瓮的局。”
“怎么可能?”祖叶惊愕。
“第二世的时候,为何我无故消失,你以为是因为我怄气是吗?不,是因为我被人害得法力尽失,而后被锁在了幻境之中,那幻境,是苏焕都花了许久才找到的,你以为,那样的幻境,谁能设得出来?”
祖叶不说话了,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更想听她把话说下去。
“因为第一世历劫被中断,为了让第二世能够顺利,问溪仙子根本没有投胎转世,她化作言如玉,一直在你身边,你觉得她的目的是什么?”
祖叶沉着脸:“是什么?”
苏木棉深吸了一口气。
“是为了破坏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