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发兵？

东阿失陷？

吕布的话如晴天霹雳，震得曹军众将都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纷乱的战场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的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是天旋地转，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不可能！

这一定是吕布军的鬼话！

哈哈哈，你骗谁呢？这肯定是假的！

程昱对曹操的忠心之前已经得到过验证。

如果之前张邈叛乱的时候程昱开门投降，曹操早就客死他乡，可就是因为程昱的奋战，曹军才能稳住局面，并在之后的战斗中重新恢复与吕布的相持并保持攻势。

“离间！这是离间计！不要脸的东西！吕布居然还用这种离间计，这是谁给他出的主意！”夏侯渊暴跳如雷，愤怒地拉满长弓，朝吕布的方向连连射出三箭。

箭矢呼啸而来，吕布轻轻躲开，动作闲适而优雅。

这一刻，这位以暴躁乖张著称的猛将心中平静如水，看着曹军众将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怜悯。

“我吕布对天子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今日我不杀尔等，赶紧回去探听消息吧！”

说着，吕布竟打马奔回营帐，只留下曹军众人在风中面面相觑，各个冷汗直冒。

不对。

若是假的，吕布应该趁着此时率军杀过来。

如果是假的，我们随意探听一下消息，吕布应该很快就暴露。

难道说……

曹军阵中一片大乱，所有人都赶紧涌向自己的主官，焦急地探听着消息。

曹仁、夏侯渊、乐进、于禁都拼命告诉大家冷静，并担保这都是吕布编造出来的谣言，可众人心中仍是惴惴不安，一定要让曹操给个说法。

曹操此刻也是心乱如麻，他已经四天没有接到鄄城传来的消息，那边肯定是出了大事。

如果真是如吕布所言一般后方出事，那真是大祸临头，后果不堪设想。

可曹操心中还带着一点侥幸。

万一是徐庶用计，派人拦截了送信的使者，或者干脆送信的使者就是徐庶的人，所以一时查探不了消息呢？

之前文稷给曹操说过徐庶偷袭寿春的方法。

当时徐庶的手法实在是太恶心人，袁术就是因为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贸然撤退，这才落到了现在的田地。

他心中一横——已经做了决断。

“此乃徐元直诡计，焉能骗我？

传令诸君，奋力向前，三日之内，定要取吕布徐庶首级！”

众将听曹操这么说，总算松了口气，众人齐声称“惟”，迅速返回战场，准备对吕布军发动最后一击。

吕布军见曹军还在整装待发，也抓紧准备好了应付之法。

曹操亲自走上前线，他披甲持矛，做好了拼死一搏，跟吕布拼個鱼死网破的准备。

冷静！

只要击败了吕布，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就在曹操准备策马迎敌的时候，曹军军中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呼唤。

只见两个士兵搀扶着一个浑身是血，浑身褴褛的中年人快步奔来，那人一边走一边放声呼唤道：

“曹公，曹公！出大事了！”

曹操感觉头疼欲裂。

如果是其他人，曹操早就装不认识，先跟吕布决战要紧。

可此人他不能装不认识。

因为来人居然是骑都尉任峻，曹操的妹夫！

“伯达，这是怎么了！”曹操心乱如麻，强忍着剧烈的头疼快步上前。

任峻浑身肮脏不堪，血水和泥污和在一起，说不出的肮脏邋遢，像在泥地里打了滚一样。

他推开身边的卫士，快步奔到曹操身边，哭泣着拜倒在地，哽咽道：

“曹公，出大事了！

李整造反，我与程仲德不备，皆为其所擒。

程仲德投降，我不肯屈服，趁着夜色劫了一匹马，这才回来报讯。”

“现在贼人已经尽取诸地，截断我军北归之路，更率军北上攻东阿，袁谭鼠辈背信弃义，竟亲自率军来袭，东阿危在旦夕，危在旦夕啊！”

曹操像中了一道闪电，当即昏了过去。

手下众人赶紧将他搀扶起来，见曹操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脸上滑下，显然是惊恐愤怒至极。

王必搀扶着曹操，心中五味杂陈。

他终于明白之前的信是怎么回事。

原来大奸似忠和济阴之祸说的都是一件事。

他们说的不是郭嘉，而是李整！

李整之前对曹操忠心耿耿，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徐庶策反，居然带着济阴李家一起谋反，酿成了济阴之祸。

这下曹军的一字长蛇阵被从中间切成两段，北边的袁谭直接露出獠牙，亲自进攻荀彧。

荀彧就算再能打，肯定也坚持不了太久。

一旦东阿告破，曹军所有家眷都要被一口气席卷，这在乱世中意味着什么，自然可想而知！

轰！

曹军几乎炸营。

没有人会质疑曹操的从妹夫任峻传来的消息。

这些远征的曹军士兵听说家眷都落到了敌人的手中，都忍不住嚎啕大哭，曹仁大怒，亲自斩了好几个大声哭泣的人，可这下非但不能阻止哭泣，反到引起全营一片大哭。

“曹公，咱们走吧！”

“曹公，我们的家小还在东阿啊！”

“我不打了，我要回家！我的妻儿还在东阿啊！”

曹操哀叹许久，现在的他哪像智计百出的奸雄，全像个无依无靠的孤寡老者。

李整为什么会反叛？

为什么？

我待他不薄！

等我平定兖州，再征战天下，还有大用，他为何要在此刻反我！

还有程昱……

曹操想到程昱，更是悲从中来，仰面大哭。

程昱之前对他有大恩，之前与徐庶的冲突，曹操更是坚决站在程昱一边，这次抵抗徐庶，曹操也特意安排程昱一雪前耻。

程昱对徐庶极其痛恨，之前徐庶对程昱种种构陷曹操都没有中计，还继续支持程昱，按理说谁背叛，程昱也不可能背叛。

没想到程昱落在了徐庶手中之后居然不能死节，反而屈膝投降，导致整个东郡几乎沦陷。

“我知昱多年，何意临危处难，竟如此弃我！”

怪不得之前徐庶只派了这么点兵马，原来……原来他们真正靠的是这些人啊！

这下彻底完了。

曹操可以确定今天晚上会出现大量的逃兵，思念家人是人之常情，曹操大军估计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曹公，早，早做决断吧！”王必颤抖着道。

决断？

怎么决断？

要跟吕布决战吗？

现在军心动摇，而吕布军气势如虹，跟吕布军决战必败无疑。

北上吗？

现在鄄城已经丢了，再北上一头扎进李整的埋伏中。

李整等人肯定会加强对鄄城的守卫，曹军不可能短时间内攻破鄄城，而且向北时他们肯定会遭到吕布军骑兵衔尾追杀，他们的辎重保不住，就算到了城下也是迅速崩溃的下场。

可曹操不甘心啊!

李整为什么会背叛我？

就是因为他从弟在徐庶那吗？

现在曹操已经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各种各样的问题将他的大脑完全占据，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战有这么多人背叛了他，先是徐庶、典韦、李典，之后居然是李整和程昱。

之前他侥幸逃过了张邈之乱，这次他还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最简单的诡计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手段，曹军之前所有的提防都是徐庶来攻，谁知道徐庶居然这么无耻，连计策都不肯创新，反照抄张邈的成功经验。

就是这最简单的一招却偏偏有最大的杀伤力，让曹操无从抵抗。

曹操感觉难言的委屈，没想到短短两年之内他就接连遇上了两次痛彻骨髓的背叛。

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也要负我，难道报应来的就是这么快吗？

看着曹操一言不发，曹军众将也不敢开口，一时场面非常沉默。

夏末的风依旧柔软温暖，可曹军众将虽然浑身大汗，心却冰凉无比。

他们都焦急地等待着曹操的决断，而曹操苦思许久之后终于缓缓抬起头，此刻他好像一下老了几十岁，那双曾经毫不掩饰透出野心的眸子也浑浊了，才四十出头的他竟然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我来殿后，咱们，先，先退回陈留。”

没有想象中的惊呼。

所有人好像都麻木了，他们默默点头，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招呼着众将各自回营，片刻工夫众人尽数散去，只有王必和曹昂还站在曹操身边。

“子脩。”曹操沙哑着声音道，“你不会怪莪吧？”

曹昂默然，叹道：

“我会想办法，救回母亲和弟弟。”

曹操的家人都在东阿，这次袁谭居然撕破脸，程昱李整也造反，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

曹军现在绝对无法攻破鄄城，更别提去救援东阿，现在唯一的方法是赶紧先逃到陈留，然后汇合濮阳的夏侯惇再做决定。

而家里人……

只能靠曹昂想办法，希望徐庶能信守承诺。

曹昂心中踌躇感慨，他与李整是之前一起被俘的好友，虽然知道李整跟徐庶的关系不错，但曹军上下谁跟徐庶的关系不好？

这次李整突然造反，直接堵死了自家所有的路，当真让曹昂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两军相争，这都是寻常手段，元直能做出这种算计，足见其本事了得。

如果之前没有选择郭嘉，要是选择了元直，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曹昂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不是抱怨这个的时候，他问道：

“陈留还能守住吗？”

曹操苦笑着摇头道：

“不成了。”

雍丘都没有被攻破，他们灰溜溜地回去，张邈看见了一定士气大振。

陈留人张邈要是还想不到召集众人一起反抗曹操那他也不配当什么豪杰，曹操要是还敢继续呆在陈留也不配指挥大军了。

现在唯一的方法是去投奔袁绍。

可兖州啊，我奋战许久的兖州……

我曾经一度占据八郡国，一度威震天下，一度所向无敌，就因为我杀死边让，就因为我屠戮徐州，就因为我没有收容徐庶，兖州就要拱手让给别人了吗？

想到日后要投奔袁绍，做袁绍的部曲附庸，忍受袁绍的嘲弄轻慢，曹操心中五味杂陈。

不行，不能去找袁绍。

若是去了，我此生再也没有还手之力，再也没办法夺回兖州一雪前耻。

我不服，我一定要想出一个办法。

徐庶啊徐庶，今天你给我的耻辱，我铭记在心，总有一天，我会报仇雪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