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必须算是肖家给你的一次生命，还有那两次呢？”

老耿不慌不忙，笑道：“你这娃是听上瘾了吧，呵呵。”

“好奇，只是好奇，嘿嘿。”

“其实，第二次就真正属于肖老三救我命了，而且也是在我们童年的时候”

祁小羽继续为老耿斟满酒杯，待一杯酒下肚，老耿又开始了一场回忆

老耿问道：“你听说过早先农村用来喂牲口的豆饼吗？”

“嗯，知道知道，之前听我父亲说起过，你们那个年代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不会放弃任何看起来可食用的东西，但是，据说那玩意好像有毒的呀。”

“对，牲口吃了那东西没啥事，但给人吃，肯定不中。”

“您的意思是？”

大概在耿小七七岁的时候，家里哥哥姐姐们每天都参与到村里生产队做活，拼命挣公分，以此解决家里的基本生活问题，年纪尚幼的耿小七在家中没有人陪玩，整体无所事事游荡在村里各处，无非就是想尽办法四处寻觅任何可能饱腹的东西。

在那个年代，人人都跟饥狼似的，几乎连三岁小孩都懂得抓住任何时机填饱肚子，尤其从小生的激灵顽皮的耿小七，绝对是村里孩子群中最有头脑的一个，手下涵盖了肖家老三，王家老二，赵家老大云云差不多村里所有与耿小七同龄的孩子都被招致麾下，甚至是比他大一两岁的孩子，也都十分膜拜这个拥有猫命的孩子王。

这些孩子也都非常乐忠于耿小七的领导，只因为这个精如猴脑的孩子头能为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美食。

形容他拥有猫命，足以说明耿小七超凡的生存能力。

有一次随下地干活的哥哥姐姐们去田里玩，一个偶然的发现让他萌发出一个可以用来填饱肚子的好办法。

耿小七正带领一帮孩子在田间和尿泥玩，烈日炎炎下，一帮孩子依然玩的不亦乐乎，但饥饿是他们每天都在想尽办法解决的事，就算是其他孩子眼中神通广大的耿小七也不例外。

已经造的脏兮兮，满脸泥巴的耿小七眯着眼睛四仰八叉的躺在草丛里，嘴里叼着一只烤熟的蚂蚱腿可劲嗦，无奈，纵然小裤头已经用苇草使劲勒到了极限，肚子依然像发动机一样咕噜噜抖动。

“报告司令！俺又抓到一只蚂蚱！”一名孩子跑过来像模像样地对耿小七敬个礼。

这位上嘴唇已经定满鼻涕嘎巴，脸上沾满泥巴的野性司令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翻个身。

“拿来！”

那只短命蚂蚱交到耿小七手里，“啊？这么小？”

“不小啦，司令！”

“这腿儿还没你指甲盖长呢，唉，凑合嗦吧。”

可也是，蚂蚱腿也是肉啊，满脸哭相的小蚂蚱以为小命不保呢，结果只是被这个饿急眼的孩子卸掉两只后腿，想必这只蚂蚱也已经被吓到魂飞魄散了，耿小七将它随意扔一边，竟然没飞走

“呀！长虫！”不远处一名孩子喊道。

耿小七一激灵，猛的来一鲤鱼打挺，“在哪呢？在哪呢？”

只见发现长虫的那孩子被吓到甩着大鼻涕疯跑过来，差点将耿小七扑倒外地。

“看给你吓的，长虫在哪呢？”

“呜呜呜…”

“你哭什么呀，就这点胆子怎么给我当小兵？”

这时候肖老三也跑了过来，“报告耿司令！那边发现一条大长虫。”

“带路！”

几名孩子纷纷躲在耿小七身后，此刻，只有这位耿司令脑袋里在琢磨一餐美味把剥了皮的长虫架起来，放一堆柴火将全身是肉长虫烤的滋滋冒油不禁舔舔干巴的嘴唇，咽了下口水

…

一条可怜的长虫，躲过了众多天敌，却没有躲过一个孩子头，不一会儿就进了这帮孩子肚子。

耿小七就是这么能作，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

终于有一天，在他的任性无畏驱使下还是中招了。

那是一个初冬时青黄不接的季节，以至于再没有田地里的蚂蚱腿可食，更没有全是油滋滋的美味长虫。

但是耿小七发现了一个更美味的吃食。

正值村里干部安排村民将压榨完的豆饼整整齐齐摆放在大队公社院子里晾晒，以备在那青黄不接的季节当饲料喂牲口。

是的，耿小七惦记上的美食就是这个，在七岁孩子眼中只要不是黄土，金属…他几乎都可以认作是可以用来填饱肚子的美食。

尤其压榨完的豆饼还散发着浓浓的豆香味。

这已经足够勾起饥肠辘辘的耿司令的胃口。

但是这次他没有仗义的选择与其他孩子一同分享，可能是考虑到偷食大队公社的集体财产，担心目标太大。

待村里大人们出去挣公分的时候，耿小七机智的抓住这个机会，准备饱餐一顿。

肚子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进过荤腥，以至于很多孩子由于营养不良导致腹部鼓胀，耿小七也不例外，肚子胀的跟小皮球似的

当时，大队干部为了防止他人盗取集体财物，特意在院子里养了几条大狗看家护院。

嘿嘿，这些防范措施在耿小七这里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几条大狗没成为耿司令口中的美味就算万幸了。

耿小七兜里揣满了炮仗，壮着胆子直接翻墙进院。

几条大黑狗也不是吃素的，呲牙咧嘴的冲他跑来。

咚咚咚嘣嘣嘣…

大狗吱哇嚎叫一番夹着尾巴钻进狗窝瑟瑟发抖，耿小七趁机又点燃几个炮仗扔到狗窝门口。

几条平常威风凛凛的大黑狗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却也吓得尿一地。

耿小七抓住机会赶紧抱起两大盘豆饼撒丫子跑开了。

边跑边想，只怪自己身体还不够壮实，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招呼肖老三那帮小兵来。

否则必定得搬他个十盘八盘回家解馋。

先把自己肚子填饱再说吧，回头再有机会张罗那帮苦孩子干一票大的。

实际情况，耿小七着实想多了，人家肖老三得益于老爹的肥差，正在家里美美的吃着白面馒头。

可能这就是孩童内心的那种善念，和最初萌发的兄弟情。

耿小七就着自家井水美美的吃了小一半豆饼，另一半还想着留给肖老三那帮小兵解馋。

还有一块最大的豆饼准备留给他的父母和哥哥姐姐们。

也许是吃到撑的缘故，不一会儿耿小七便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嗝嗝嗝…嗯，看来确实撑的够呛。

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小七？小七？”

耿小七能感觉到有人在使劲摇晃他身体，脑袋里意识尚强，却怎么也无法清醒过来。

再过了一会儿便感觉周围突然清净下来…

其实，说诡异一点，耿小七没准已经上鬼门关游走一遍了，只是自己毫无直觉。

此时却有很多人着急忙慌在他周围想尽一切办法施救。

灌汤洗胃，倒吊着拍打胸腹部…

大人们有用的没用的招全部使上了，但耿小七只满口吐白沫，没有清醒来的迹象。

一帮人接力拉着平板车好不容易赶到医院，却在十几分钟时间里接到了好几次病危通知单…

耿小七的母亲几近崩溃，医院楼道里满是耿家人的哭喊声。

“家属！病人家属！”

“大夫！求求你！救救俺家孩子吧！他才七岁呀！”

“唉，劝你们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你家孩子中毒太严重，恐怕…”

“你说什么？你们这是什么医院啊？他不就吃个豆饼么？怎么就抢救不过来？”耿小七的几名哥哥姐姐围在大夫身边焦急地叫喊道。

“家属都冷静一下好不好！我们也在尽力，可是…咱们这种综合医院确实没有太好的解救办法了！要不你们赶紧转院吧。”

“转院？俺们还能转哪去？怕是你们想推卸责任不愿意医治我弟弟吧？万一他在转院途中有个三长两短，就跟你们没关系了是不？”耿氏兄弟姐妹们不依不饶。

“你们都滚蛋！瞎说什么呐！”突然身后有人喝斥道。

只见那个人慌慌张张跑过来。

众人一看是肖老三的父亲，某铁路管理处的处长大人。

“你们这帮孩子都在这瞎嚷嚷啥？人家医生能见死不救吗？还闲不够乱是吧？”

对于肖大处长，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耿小七父母，对这位曾经当过某部高炮旅旅长的转业干部都很敬畏。

同时，仿佛看到救星一样，踉踉跄跄跑到肖处长面前，扑通一下双双跪那。

“肖老弟！求求你想办法救救俺家小七吧！俺们给您当牛做马，怎么着都行！”

“耿哥！嫂子！你们这是干啥？这可是不得！赶紧起来！”肖处长赶忙扶耿小七父母起身。

“您是？”医生走过来问道。

“大夫，那孩子转院有救吗？”

“不敢保证，只能说有希望！你有门路？”

“铁路职工医院中不？”

“铁路啊，那肯定要好一些，起码比我们这儿强！不过…”

“哎呀，不过什么？都这时候了，就别磨磨蹭蹭了！”这位军人出身的大干部最受不了这个。

“如果能去军工医院最好，军工医院拥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高超的医疗技术！”

肖处长犹豫片刻，“这样，麻烦你马上给孩子安排转院，我的车就在外面，我带他去军工医院！”

“好好好！”

…

一辆北京212载着耿小七父母怀里抱着孩子，朝着军工医院一路狂奔而去。

医院过道里，众人焦急地守候在外面，经过几个小时抢救，急救室门终于打开。

一名军医走出来，摘掉口罩说：“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们都是！”肖处长说道。

“啊？老首长？您不是我的老首长么？您是肖xx吧！您不认识我啦？”

“赶紧说孩子怎么样了！”肖处长追问道。

那位军医一个立正，认真说道：“报告首长！病人已经脱离危险！您还有什么吩咐，请指示！”

“啊？哈哈，太感谢您了！俺家孩子终于没事了！”耿家人激动地上前握住军医双手。

“好好好，孩子没事就好，哦，你刚才说认识我？”肖处长问道。

“首长，您真不记得我了？我是咱们旅部医院的卫生员小张呀！”

“啊？对对对，想起来了，你现在成主治医师了哈。”

“呵呵，都是后期进修的，哦，孩子没事了，我先去给他开点药，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行，你先去忙吧！”

…

在军工医院呆过治疗期后，耿小七终于康复出院了。

耿氏一大家子特地去肖家谢恩，曾经耿小七刚出生那时候幸得肖母的喂养才捡回一条命，这次又是人家帮忙。

而且这种事已经不是用帮忙二字就能形容的了，次次都是牵扯人命，赶在出门之前，耿家父母就一一交代好所有的孩子，待一会儿去了肖家，耿父一声令下，所有人必须齐刷刷给人跪在那谢这份大恩大德。

耿家兄弟姐妹到也听话，刚进肖家大门，就跪在院子里…

这一出让肖家人属实无法承受，却也看到了耿氏家族的诚心，无愧这个耿字。

“哎呀呀，我说老耿大哥，您这是干嘛！让老兄我如何担待？快点起来！”肖处长被惊到不知所措。

“肖老弟，哦不，肖处长，俺们今天来不为别的，只能用这种方式感谢你们全家，你不用有什么顾虑。”

“哎呀，你们这样让我真是…”

耿家人就是这么直性，纵使肖处长如何劝慰也不起身，非得说跪个把钟头才能算尽到一丝谢恩。

“耿大爷，你们赶紧起来吧，如果你们想感谢，那就感谢感谢我吧，嘿嘿。”不知什么时候，肖老三骑着耿父打制的玩具车过来说道。

“你这孩子，赶紧上一边玩去！有你什么事？小屁孩子一个！”肖处长斥责道。

“对对对，孩子说的没错，俺们一大家子是该好好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及时给我们报信，小七他中毒都没人发现，小三子也是我们的大恩人。”

原来，那天耿小七少有的没去招呼肖老三玩耍，这家伙虽然赶不上耿小七那股激灵劲，却也属于耿司令的副手。

同样足够机智，肖老三也知道大队下来一批豆饼，既然耿小七突然没去找他玩，肯定是有所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