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王上不指着哪儿了,也不说还要吃什么,我也不抬头,仍旧想夹什么就夹什么。
他没说要吃,但不也没说不吃吗,不需要抬头,我也能感觉得到,他在看着我。
说不定还在心里反复衡量我说的话,我也不急,把整个碟子都没规矩的堆满了。
“王上怎么不吃了?臣妾挑的可都是好吃的。”我嘟着嘴,手里还抓着筷子,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倒是又拿起了筷子,在空中点了点,“爱妃可真是个冷血的女人。
面对一大桌子美食,也能说出打打杀杀,要是换了别人,只怕现在是吃不进去了。”
别人?
谁?
后宫里那些装着纯良无害,其实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的女人?
我实在不想跟她们比,不是不屑,是根本就看不上,作为女人,活到那个地步,我会觉得害怕。
会找不到自己,我也笑了,“王上不是早就知道吗?臣妾素来就是心狠的。
而且不念旧情。”
否则,怎么会对莫家那么的恨,就算是漠视,也谈不上伤害,就因为身世,就这么恨吗?
我其实挺不能理解莫桑的,这哪里是女主复仇,这根本就是被宠坏了的熊孩子。
我也咬着筷子晃悠,让堂堂的大周之王,吃我口水的机会可不多。
真是的,我这算是越来越进入角色了?都开始跳脱了。
“臣妾只忠于王上,只对王上一个人温柔就够了。”
女人一旦狠绝,就变的不可爱,还会让男人忌惮,莫桑哪怕愚蠢,但心是凉的,王上就不会真的对他动情。
但现在,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上不但不生气,还笑着点头。
“爱妃记住今天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相信孤就够了。
你只能为孤一个人活着,你明白了吗?”
“明白。”
“好。”他又不看我,又吃了一会儿,我一直等着他的下半句话,到底怎么处置林轩。
可他根本不吭声了。
直到吃完,内侍们把东西都撤下去了,我也有点困倦,就想让他放我回去,睡个午觉。
手却被他拉住了,“就在这儿睡吧。”
我想反驳,但已经被他抱起来,放在里面的榻上,我想起来,可接触到王上的眼神,就不敢挑衅了。
什么是道理?
谁掌握着生死,谁说的就是道理,王上的话,那就是道理中的真理。
“爱妃在莫家多年,可听过箴言之境?”他按着我的肩膀,确定我不打算起来了,才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我的胳膊。
跟哄孩子一样,哄我入睡,我浑身都紧绷成一团了,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我瞬间连头发丝都清醒了,“箴言之境?那是什么东西,臣妾从来没听过。”
他说的这么郑重其事,应该很重要吧,而且这个什么箴言之境,只是听名字,就给我很可怕的感觉。
王上进一步证实我猜的没错,“箴言之境不是什么好东西,传说在它面前,没人能说谎话。
爱妃总是说孤听不懂的话,在箴言之境面前,应该能更坦诚。”
我就呵呵了,“这种话,王上也相信?”
重生又穿越的,我什么都可以相信,哪怕眼前的王上告诉我,他是从未来来的,我都信。
可要说就凭借一面镜子,就能让人说真话,这面镜子就是成精了吗?
“爱妃不信?”他挑眉,“这面镜子之前的确只是上古的传说,孤也不相信真的存在。
可它其实就在莫家,一直都在,现在的莫家主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
但是祖训有云,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箴言之境也不能现世,否则就要第一时间毁掉。
这些都是爱妃告诉孤的,包括那面镜子放在哪儿,还有是个什么样的,爱妃都画了详细的画册给孤。
是时候去莫家一趟,把它取回来了。”
王上的话,真的震住我了。
莫桑告诉王上的,我又一次想问,为什么?王上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
所以,他之前根本不知道箴言之镜真的存在,更别提想要据为己有,莫桑非要多此一举。
甚至不惜冒险,没错,那个东西对莫家那么重要,各方面的看管不会松懈了。
她探查的这么详细,肯定冒了很大的险,一旦付出巨大,就一定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她想毁了莫家。
要不是我现在就占据着莫桑的身份,我都真想帮莫家揍她一顿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熊孩子。
“只是说真话?”害怕是一定的,但王上自己也明白,后宫的女人在他面前都是挑好听的说。
根本不算什么罪过,说不定还是王权带来的福利。
王上露出赞许的目光,“爱妃果然聪明,箴言之境可不只是能辨别出真话,还是谎话。
它真正的作用,是能做出预测,无一不灵,相传,它是从上古传下来的。
是天神交给当时的王,也就是天命之子,用来占卜吉凶的。
后来大战起,那面镜子也就消失了,孤可以不要,但这种东西,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爱妃不是也这么想吗?”
他突然倾身靠近我,双手就撑在我的耳边,只要再下来一点点,嘴唇就要贴上我了。
每说一个字,呼吸都喷在我脸上,“爱妃说过,得到这面箴言之境的人,必是受到上天眷顾。
而留下这面镜子,藏匿不报的,就是有不臣之心,否则还有什么是需要问天的?
孤就是大周的天,忠于孤就够了。”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莫桑这些话是在诛心啊,偏偏我也想不明白。
那面镜子怎么在莫家,祖训为什么又要偷偷留下,“说不定,当时天下并不太平,想要交上去,也没有这么一个人。
王上自然是天下难得的英主,可莫家守旧,刻板,怕是把祖训当了真,也没多想现在的情形与过去不同了。”
我哪里会不知道,说出这些话,就是在得罪王上,说不定就给自己招祸了。
可对林轩我敢赌,对莫离,我真的舍不得,“王上得天庇佑,还有什么可问的。
旁人又能问出什么来?至多不过让他们提前一步知道,王上将会成为这天底下,最圣明的君主。
而大周,也终将最为强大,威慑四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把里,电视上,课本里听来的,对英明之主的夸奖,都一股脑的拿来了。
要不是实在不适合,我都想大喊,王上文成武德,一统江湖了。
这一次,王上根本没搭理我的臭屁,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知道占卜吗?”
我不确定他说的占卜,和我理解中的是一个意思,更清楚他不会胡乱说闲话,那肯定是跟箴言之境有关了?
“臣妾听闻过,不过没亲眼见过。”所以,不知道真假,深浅。
“占卜本就是窥视天机,属于问天之术,民间也有,但都是穿凿附会,多半没什么用。
所以人民就觉得,不过是小手法,骗人的,殊不知,真正的玄师,偶然是能够得到神谕的。
巧了,大周的先一代国师,就是一位玄师。”
我微微蹙眉,他这分明是话里有话,我没吭声,果然,他又接着说了下去。
“他曾给先王上占卜,言道,若想得天下,必要问箴言之境,神谕已经给出,得之,可兴一切。”
先国师的事在大周算是秘密,我曾经听说过,前半生风光,可就在一次占卜的时候,触怒了当时的王上。
不知道什么原因猝死,而王上也因此,杀尽了他一族的人,还言道,从此大周再无占卜之术。
难道都是因为箴言之境?有一定的道理,但又觉得不应该完全对。
我不敢胡乱吱声,只能询问的看着王上,等他给我解惑。
“占卜所言只是其一,国师就因为这一点秘密,就当场吐血,去了半条命。
那之后,他觉得一定还有什么,是为了大周,也是为了得到完整的神谕,他又再一次,违背规则的占卜。
也就是这一次,他直接猝死,当时睁大着眼睛,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恐惧的事。
没人知道他后来问到了什么,只有占卜出的,半个没写完的天符。
先王秘密寻找了很多民间高人,解开的全都是,箴言之境四个字。
这一切别人不知道,但莫家绝对知道,箴言之境明明就在他们手里。
却隐而不说,爱妃觉得,是无意,还是另有什么心思?”
他看着我,笑了。
“这……”怎么会这样?我倒是想说,既然是秘密查访,莫家不知道也正常。
可万万没想到,真正去执行这个任务的,就是先一代莫家主。
这是绝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就算要问,也是做足了保密工作。
冷汗就下来了,我是真为难了,我可以理解莫家的担心,可这些担心已经在大周王权之上了。
这就是不忠。
“王上想要箴言之境,怎么不早取?”
我都来了有小半个月了,之前的莫桑告诉他的,为免夜长梦多,他应该早就把东西拿回来。
而不是站在这里,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更不是之前那样,跟莫离小孩子一样赌气。
“取当然要取,可立刻去取,岂不是太无趣了,莫家想了这么久,要藏起来的东西,孤哪能让它这么轻易的掩饰过去?”
王上傲然的说,“孤是大周的王,从来就不是靠的什么天意,神谕孤要。
是因为这天下之人相信,而且孤也想看看,神到底想说什么。
他们不过是高居天上的泥塑木雕,还能做什么,充其量不过是迷惑世人,就连莫家主都不能免俗。”
他哼的冷笑了声,“莫家,就算拥有箴言之境又如何,孤从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温文儒雅的样子,没有太大的攻击性,以至于我都忘了。
他可是带领大周,从弱到强,再到不可一世的人,他想要的,其实真的不是箴言之境,而是像他说的,想要看看罢了。
别说只是去去神谕,就算是天神亲自来了,跟他的意念相违背,我都毫不怀疑。
他会打回去。
这种人,我要怎么抗衡?莫家要怎么保全?“那王上,需要臣妾做什么?”
地方已经说过了,画像也给了,他还跟我说这么多,为什么?
试探我对莫家的感情吗?那就太无聊了。
“爱妃入宫多时,已然得封贵妃之位,不日还将成为我大周的王后。
总得回去省亲。”
他好像完全忘了,莫桑已经被莫家撵出来,还逐出了族谱。
但王上非要说莫桑是莫家人,谁能否认?
莫家想要不承认,可也得是再见到我之后吧?王上早有准备,各种的奇珍异宝,给足了莫家面子。
登上轿撵的时候,我才明白,他就连最后拒绝的机会,都没留给莫家。
因为他竟然破天荒的,亲自陪我来省亲,莫家能把我赶出去,可却不能把王上赶出去。
莫离只能黑着张脸,大开中门,把我们迎了进去。
“王上莫要说笑,王上和娘娘前来,莫家蓬荜生辉,但贵妃娘娘的母族,莫家愧不敢当。”
莫离对于王上一家人,国舅的说法,完全不买账。
王上也不恼,“是未来的王后娘娘,孤的旨意马上就会下达。
等一切准备好了,就会举行封后大典。”
“什么?”莫离震惊的问道,紧跟着,就看向我,“你真的要做王后娘娘?
你确定吗?”
我:……
我当然不愿意。
可他现在问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他名义上的妹妹,莫桑,不是已经不认了吗?不是知道莫桑一心想要做人上人吗?
那当王后还有什么奇怪的?
我忍着心痛,咬牙反问,“莫将军觉得,本宫不应该答应?”
俗话说,雷霆雨露莫非君恩,更何况是这种求都求不来的恩赐。
莫离嘲讽的冷笑,“你果然不是莫桑。”
王上说我不是,莫离也说我不是,不过我很清楚,他们说的意思并不一样。
王上是真的在怀疑我,而莫离,是在伤心,觉得我不配做他的妹妹,做他心里的那个莫桑。
我不想继续吭声,心口说不出的憋闷,可到了这个时候,我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莫桑的情绪,还是我的。
王上根本没看我,却抓住我的手,进了莫家。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莫家主,莫离的父亲,他已经不怎么主事了,现在莫家的一切,都已经交到了莫离的手里。
这一代莫家主,其实说出来很奇怪,我听闻他少年得志,还得到过先一代莫家主称赞,言道莫家百年荣耀可以延续,全在他一人之身。
但偏偏他接掌莫家之后,什么都没做,好像就是韬光养晦,这还是说的好听的,说不好听点的,他就是在混吃等死。
现在正是壮年,就把莫家的一切都交给莫离,自己乐颠颠的遛弯逗鸟,享清福去了。
哎。
我默默叹气,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名义上还得称呼他一声父亲,可莫桑却是莫家之耻,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存在。
现在说来省亲,就算不是我的真实念头,可好歹拿的是这个借口,我要不要,请个安呢?
这里的规矩我也不懂啊。
“不必。”
我还没弯下腿,就被王上托住了,同时伸手的还有莫家主,只是离的稍远,没有碰到我。
看到我站起来,才放开手,“娘娘切莫多礼。”
他后退一步,开始大礼参拜,当家人都跪下了,其余所有人,自然更不能例外。
一句话的功夫,屋子里跪了一大片,我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莫离的眼神更加的疏冷。
“都起来了,今日是王后省亲,是家宴,不必拘礼。”
王上刚才说的还是贵妃娘娘,现在已经直接称呼王后了。
我都快要适应这个称呼了,林轩也不知道打算怎么行动,但动作一定要快。
不然我就躲不了了。
“王上和娘娘请上座。”
莫家之行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的就更莫名其妙了,都回了自己的宫殿,洗漱完毕,坐在塌上,我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不应该是去找箴言之境吗?就算有人跟着不方便,或者暂时不好搜查,好歹也应该看一看?
我就差屏住呼吸,时刻盯着他了,也没收到什么暗号啊,我也想过,他还不信任我。
所以不会把重要事情交给我来做,只是想借用我的身份,顺利进入莫家。
莫家一直如临大敌的盯着我们,我挠了挠王上的手心,生怕错过什么,想着要是我没理解错,他好歹能给点明示。
去上个厕所,或者亲密点吃饭什么的,都可以啊。
哪怕一两个字呢,我又不是真的很笨,总能领会吧?可王上靠近是真的靠近了。
却没有跟我说正事的意思,全都是在故意的秀恩爱,要说是时机不对,或者临时改变主意了。
我们也应该离开了。
内侍去禀报过好几次,全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就连莫家主都说,让王上先行回宫,哪怕我要省亲,自己留下便可。
莫家一定会好好招待,绝对不敢怠慢,可王上却拿我当挡箭牌,一口一个要陪着我。
硬是待到太阳落山,才带着我一起离开。
王驾上,我实在忍不住,问王上,我们此行到底是干什么去的。
“臣妾愚钝,是不是误了王上的事?”哪怕我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暗示没收到。
但只要事情没做好,就只能是我的错,王上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
他笑的一点都不像是生气了,“爱妃总是想的太多,这些事有孤来做。
爱妃只要安心等着,做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就够了。”
言下之意,他根本什么都没打算做,我突然有点黑暗向了,什么都不做,他去莫家干什么的?
可我不能继续问。
洛儿已经问了好几次了,“主子是在担心什么吗?若是有奴婢能做的,主子尽管吩咐。”
她一脸不顾一切的表情,我都无语了,这个孩子啊,又想到哪儿去了?
她还不知道,我要被封为王后了,还以为我得罪了王上,快要掉脑袋了。
“出去吧。”
洛儿也不是全然没用的,跟她说了几句话之后,我还真的好像想通了。
从来没有什么小孩子脾气,更不会做没有用的事,王上今天去,一定有目的。
不是拿走箴言之境,那还能是什么?从王上身上想不出来,要是换个角度,从莫家的角度想呢?
王上今天闹了这么一招,他们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现在还在一起讨论,王上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准备对莫家动手了。
“是莫家。”
我早就该想到的,王上这次去,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要去走一趟,莫家就会乱。
如果真有其他的心思,只怕就要,反了。
“洛儿,洛儿。”
我赶紧站起来,洛儿本就不放心我,一直守在门口,听到呼唤,小跑着进来。
还探脑袋出去看了好几眼,叮嘱其他人退后十步之外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这才关上门,溜到我身边,“主子,奴婢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是要逃出去吗?”
我都忍不住翻白眼了,这个丫头,想得太多了。
“蔷薇回来了吗?”我问话的时候,就留意了洛儿的表情,她的笑容僵硬了下,但很快就释然了。
“回主子的话,蔷薇已经回来了,正在整理主子的私库,原本都是奴婢一个人负责的,平素也照顾不过来。
前些日子险些把布料都给发霉了,想着既然主子信任她,不若一些不重要的,都交给她来做。”
我赞许的点头,洛儿有点不高兴是正常的,人又不是机器,怎么会没有比较。
只要还能理智的分析,判断,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那就够了。
我不是真正的莫桑,没有那么多的上位者思想,倒真的不是很计较。
“先不忙。”我是有事要交代蔷薇,也想问问情况,但也并非就近喊了洛儿。
只是让她叫人而已,“我有事情交给你。”
哪怕在这里,我都不敢轻易说话,而是写好了纸条让她看。
“都记住了吗?要是记住了,就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