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我不过随口一问，难道还真有什么消息不成？我脚步缓了下来。

也不让人传轿撵，本就是在自己的宫里行走，太远也远不到哪儿去。

蔷薇再不的脸，也是在我面前有名字的，住的总不会太偏，这一路上，正好听听洛儿怎么说。

“奴婢发现，那位医官到深夜里会出去。”洛儿得了我的话，生怕不尽心，所以一直小心盯着。

“奴婢已经很小心了，还派了人守着，都说没看到她外出，奴婢自己也亲自盯了。

但那人半夜的时候，还是不在房中，奴婢也不知原委。”

我：……

这倒是真的奇怪了，林轩神秘，但那个杂物房，是我临时决定下来的，她刚入住的时候，还满心的不乐意。

总不会也是她早就计划好的，里面还有一个密道什么的吧？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蔷薇的房间，我让洛儿在外面守着。

自己推门进去。

“蔷薇？”

里面黑乎乎的，但有人在，头发很长，也很凌乱，我不敢轻易往前走，等了一下

“主子？”比我更虚弱的声音传来，我听得出来，绝对是蔷薇。

我赶紧把灯掌上，只是一个晚上不见，蔷薇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衣衫不整的。

我的不安就更强烈了，“蔷薇，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趴在塌上，弱弱的发抖，被我唤了几声，才迟钝的抬头。

蔷薇聪慧，并不只表现在对事情的感知上，她本身也是能稳得住的，否则我也不会把这件事交给她，而不是洛儿。

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我不想为难蔷薇，就伸手去拿她手里的留像石。

指尖都已经碰到留像石了，蔷薇却突然攥紧拳头，把镜子缩了回去。

“蔷薇。”

我有点不高兴了，加重了语气，这个镜子是我交给她的，也是我，作为莫桑，莫家嫡女的嫁妆。

去不在阁也是我的命令，她不愿意说，或者不敢说，我都可以理解，原谅。

但她要瞒着我，我怎么都不能退让，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而她全都是为了我好。

也不行。

“放手。”我只会说这最后一次，她再不肯，我就不给她机会了。

“主子。”蔷薇不但不过来，还更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拼命给我磕头。

“奴婢看到了很可怕的事，主子先别急，奴婢，奴婢先说给主子听，主子再决定要不要看，好吗？”

我手指顿了下，留像石还真的纪录下来了？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生气了，蔷薇还是执意不让我看？

再想到她刚才的状态，不在阁，还真的有可怕的事情？

“好，你说，不过本宫也要告诉你，这留像石本宫看定了。”

决定我已经下了，不接受任何人反驳，蔷薇点头，“这是自然，奴婢虽不愿意主子冒险。

但也希望主子心里都是清楚的，免得真的发生了什么，连点准备都没有。”

蔷薇说的情真意切，我倒是有点愧疚了，她吓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这个情，我得领。

“好。”

蔷薇攥了两下拳头，才跟我说起，昨晚去不在阁，那门口连个把守的侍卫都没有。

当时心里就有点疑惑，可想起我交代的事，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里面空空荡荡的，奴婢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但奴婢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奴婢。

奴婢怕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万一奴婢来不及反应，死了，主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第一时间开启了留像石，说来也奇怪，奴婢之前是从未见过留像石的。

可在那一刻，自然的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然后，然后奴婢就有点奇怪。

奴婢回来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当时到底怎么了。”

蔷薇说的，应该是有点不清醒，像是做梦，但又不是，“我看到了一个人。

就在不在阁里。”

“一个人？”不会是侍卫，没有人敢进入不在阁，难道是？

“男人还是女人？”

是乔桑又出来了吗？不应该啊，见我是为了保护莫离，也是为了，将来的某些事情做准备。

可蔷薇只是个奴婢，虽然现在听我的命令，但要说有王上的巨大利益，还有永生不死的诱惑在，乔桑不会以为，可以管得住蔷薇吧？

“是个，孩子。”蔷薇不确定的看着我。

“孩子？”

怎么会是孩子。

“是孩子。”被我询问了两次，蔷薇反而肯定了，“奴婢见到了那个孩子，男孩子。

穿着华服，有些刮破了，奴婢想问他是谁，可他好像看不到奴婢。

时而在读书，时而又在吃饭，睡觉，他好像在害怕什么，奴婢瞧着，他好几次都突然抬头，看向一个方向。

可奴婢仔细的瞧了，什么都没发现，他出不来，那里有很可怕的东西。”

蔷薇攥紧拳头，嘴唇都在哆嗦，“奴婢一直觉得那个孩子有点熟悉，他明明很害怕，还是很坚定。

那种表情，奴婢在成年人的身上都没见过几次，更不要说只是个孩子。

还只有他一个人，奴婢回来本该立刻去见主子，像主子禀报，可那个人真的很不对劲儿。

奴婢觉得危险，就想着，先想清楚，再告诉主子。”

她说打算想清楚再告诉我，“你没让人传话，告诉我什么吗？”

蔷薇摇头，“没有啊，”

她一看我的脸色，就知道不对，赶紧问我是不是出事了，我摆手。

看来她去不在阁的事，还是被人发现了，可到底是谁，能说的这么滴水不漏？

该不会真的发现什么了？

这就是个隐患，以后再做什么，我要更加小心了，尤其是不在阁，能不去，是真的不能再去了。

“那你想到什么了吗？”这才是我现在，最关心，最想要知道的。

蔷薇欲言又止的点头。

“不管想到什么，你都直接说出来吧。”我又不是胆小的女子。

这一点，她也是知道的。

微微叹了口气，才说，“奴婢想起来了，那个小孩子，是王上。

是小时候的王上。”

已经开了口，蔷薇也就没那么为难了，“奴婢之前就是不敢相信，并非真的认不出来。

奴婢也是自幼进宫，再卑微，总还是见过王上几次的，不会连这一点都认错。

可王上已经长大了，又是不在阁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呢？

但现在奴婢是真的确定了，就是王上，那种气度，神情，绝对不会作假。”

我被这个消息震的外焦里嫩，“王上，把留像石给我。”

跟蔷薇说的一样，我之前从没碰过这个镜子，可真的碰到之后，自然的就知道怎么用。

里面的影像，是从蔷薇左右查看的时候开始的，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出现了一个小男孩。

穿着褪色的华服，板着一张小脸，准确的抬头，对上我的眼睛。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手心里全都是冷汗，差点把镜子摔了。

蔷薇赶紧过来，扶住我的手，帮我一起举着镜子，王上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可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再次突然抬头，这回，比上一次停顿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而且有点恐惧。

但强行压制下来，放下书，独自去吃饭。

影像很清楚，但好像是专门被截图了一样，没有其他人出现，从始至终，画面里都只有他一个人，那些吃的用的。

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不在阁里早就没有活人了，他难道一直都在被鬼照顾吗？

若儿？

不对，我是见过若儿的，不算弱，但还没有强大到可以真的影响这个世界，她去哪儿弄来这么多吃的，用的。

就算去御膳房偷吧，王宫里会没有人查吗？更别提她是奉了乔桑的旨意，死守在不在阁的。

画面到第二次转向吃的时候，我终于想通了，“白灼菜心？”

这是我比较喜欢的一道菜，但现在可是三千年前，这里是不在阁，万万不会出现这道菜的地方。

是，乔桑？

没人能体会这一刻我的心情，就跟梦游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差不多。

不对，应该要更严重，因为别人大不了梦游打个水什么的，我梦游都会威胁人，还能给自己挖坑了？

跟谁过不去不好，非要跟王上过不去，我都不敢想象，最初那一次，我穿越过来的时候。

王上看到我原本的脸，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他总不会也失忆了，忘了这一段的记忆了吧？

影响再久，也只是一夜，终究会看完，我颓然的放下手，要不是蔷薇勤快的接着，镜子都得被我摔在地上。

我比蔷薇还多发现了一点，小时候的王上一直在努力，他想要出来。

可他一直都做不到，边缘处还时不时的会有很淡的黑气钻进来，而那之后，王上好像就稍稍长大了一点。

“蔷薇，王上长的年轻吗？”我问道。

蔷薇点头，“王上容颜出色，自然是年轻的。”

他比莫离还要大上两岁，可现在还如少年一般，只是身上的气势太强大，所以给掩盖住了。

我也见过王上，几年之后的王上，貌似比现在还要年轻一些。

只是他平素都刻意穿了深色的衣服，打扮的成熟老气，让人一眼就知道是几年后的他了。

可是若只看脸呢？只是穿了同样的衣着，同样的装扮，甚至同样的心境，表情之下，他还在变老吗？

“那几年前呢？”

蔷薇见过小时候的王上，也想尽了办法，在王上面前刷脸，虽然没有成功过，可她到底一直都在关注王上。

我的声音都有点发颤，蔷薇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回答的越发谨慎。

“王上越来越成熟了，也越来越稳重，只是单纯看样貌，倒是比之从前，还要年轻，皮肤也要更好些。”

她观察的仔细，说是两三年前，王上因为操劳太过，曾有过两条细小的皱纹。

他是不在意，可太医还吓的什么似的，悉心调理过。

但现在，那两道细小的皱纹，已经完全不见了。

我撑着地，站起来，果然跟我猜的一样，被关在不在阁的王上，在一点一点的长大。

现实中的王上就在变小。

人都想长生不死，这算是天大的好事了，但王上这种情况，恐怕不算什么值得高兴的。

堂堂大周之王，年轻一点还没什么，若是长成了孩子呢？所有人都会当他是怪物。

到时候还怎么坐稳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更何况，一直变小也是有限度的。

小到那个极限之后呢？他是会消失，还是整个都进入不在阁里面？

先王上并无心权势，后来更是直接把江山交给了王上，自己躲清闲去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苛待王上，让他在这个王宫里，被奴才欺辱，还要靠着不在阁活下去。

“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不在阁。”

“主子，不可。”蔷薇追出来，拦在我面前，洛儿本想上前伺候，看见眼下的局面。

询问的看着我，要不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呢，现在就连洛儿，也开始成长了。

蔷薇我是信任的，否则只要一句话，她现在就已经身首异处了，那还能好好的站在我面前。

而且看蔷薇的眼色，分明是在担忧我，又尴尬的扫了眼洛儿，这件事是绝密，她也在顾虑，要怎么在洛儿面前劝我。

我微微摇头，洛儿就躲远了，也能看到我们这里，还刚好能挡住门口。

但声音，只要压低一些，是绝对听不到什么的，蔷薇也的确压低了声音。

“主子，现在是大白天，不在阁也是禁地，没有侍卫专门把守，并不是不重视，相反的，奴婢觉着，恰恰是一切都在王上的掌控之中。

主子能看透的事，王上自己会毫无察觉吗？只怕一直都在想办法，王上心机深沉，若是误会了主子。

到时候主子怕是百口莫辩了。”

蔷薇就是这点好，为了我，什么话都敢直白的说出来的，她这也是在像我表示，一定会忠于我。

现下拦着，也都是为我考虑，我当然全都明白，王上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害了他，又能让他脱困的，到底是什么人，也许现在怀疑林轩多一点。

或者应该说是之前，现在吗？就凭林轩的本事，他已经在怀疑，不相信会被这么肤浅的女人摆布这么多年。

可是没有其他可怀疑的人之前，他的注意力还是不会从林轩身上移开的。

而林轩放在我的宫里，也就是说，所有的注意力，也全都会跟着这个宫殿，他是顺便把我一起算计了。

“蔷薇，我现在还肯在这里听你说话，就是相信你。”

我默默叹了口气，有点失望了，蔷薇本就惯会看人脸色，当然知道我的意思，也知道，我肯定还有接下来的话没说。

是以紧咬着嘴唇，并不吭声，也不反驳，就连应该说的谢恩的话，也都没说。

这倒是让我有了些许满意，表情也缓了一些，“但是我相信你，你也该相信我。

除非，你还有什么隐瞒，没有说的。”

否则，所有的真相我都已经看到了，还有留像石里记录的一切。

难道她想说的，我会判断不出来吗？我又是冲动之下冲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

平时我愿意听他们分析，是为了让他们主动思考，也是担心自己哪里想的不全，不够。

或者对王宫里，某些事情，人，了解的有偏差，以至于判断失误。

换句话说，是我想让他们说，她们才可以说，但我今天已经明确表示，我做出了决定。

不要听她们说，蔷薇再说，就是在质疑我的能力，或者质疑我根本无法超过她。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蔷薇被我盯的心虚，嘴唇都被咬出了血，不过并没纠结太久。

我也没有催促，她能不能想的明白，就只看这一瞬间了。

我不否认，蔷薇有能力，可若是用的不顺手，我也不会再用了，还是那句话，这宫里，从不缺聪明人。

想要出人头地的就更多了。

她到底闪身，站在我旁边，“主子教训的是，是奴婢昏了头了。

只是奴婢还是请求，跟主子一并过去。”

已然得罪我了，她当然怕我误会，赶紧解释，“奴婢并非不相信主子，也不会跟着主子一起进去。

奴婢只是想去不在阁门口，帮主子守着，若是主子有什么需要，也好有奴婢这个知情人使唤。”

她一直担心王上有准备，我没有防备被抓住，处境就不会美妙了。

说是要帮我做事，其实还是想帮我把风，巧了，我也有这个意思。

只是跟在这里，让洛儿拦着不同，不在阁是禁地，蔷薇不过一个奴婢，王上一句话，说杀也就杀了。

连留给我帮着说情的机会都不会有，所以我在犹豫，我总不能这么自私，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吧。

现在她自己提了，我也就没拒绝。

“好，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了。”

只要她不死，日后我总是能给她想要的，作为补偿的。

这就是富贵险中求吗？

但是真的出事，我也不会为她冒险，这一点我明白，蔷薇自己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