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 ——花开彼岸(3)(1 / 1)花霏何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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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衬香腮。琳妃正对镜描妆,唇色朱樱一点。

忽闻窗外几声异动。琳妃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外面何人喧哗,不知本宫正在歇息么。”

一个青花瓷瓶顺势砸出。

点点碎片溅开,眼看就要伤人。忽地一阵怪风旋起,碎瓷片丝毫没有沾上来人的衣角。

“爱妃息怒,这是朕请来的南疆巫师。”景帝不以为意,仍柔声相待。

琳妃眼里的怒色转瞬变成清澈的笑容,“臣妾不知陛下驾临,真是该死。”含娇细语柔媚动人。

真真帝妃情深。众人皆知,景帝为她虚设后位数年,为其大兴土木修建这蔚琳宫,搜罗天下奇珍异宝供她赏玩,待她果然非同寻常。

只是如今乃隆冬时节,皇宫里竟一夜之间花红柳绿蜂蝶纷飞,处处人心惶惶怨声载道。景帝这才请来京师盛名的南疆巫师罗烟四处查看。

传言罗烟有天赋异灵,能知过去未来,化水为油,点石成金。不想却是这样的一个柔顺女子,秀目双瞳剪水,透明鲛绡下纤细的身躯盈盈独立。

环顾四周,罗烟青丝间的发簪蠢蠢欲动。只见她黄衫翩翩,瞳内清波流转,“皇上,这作祟的并非旁人,正乃琳妃!”

语毕,拔下鬓间流云簪,低念咒语,一脸错愕的琳妃倏然变成一只小兽,红唇金毛,不可置信地在原地打转。

宫墙内的葱茏草木鸟语花香也渐渐退出,寒风吹过,众人齿关作响,唯有罗烟风姿不改亭亭玉立。

罗烟上前,俯下身去,抚过小兽的额,“这本是天宫中神兽金狮,只因贪念凡尘流落人间。”小狮子发出声声呜咽,如怨如慕,似愧似怒。“如今被打回原形也正是天谴。请容我将其带走。”

景帝的眉拧成一团,精光一闪,“不,朕留她还有他用。”

罗烟疑惑不解,却不敢分辩,任景帝安排三日后的庆功酒宴。

只是关进笼内的金狮,在当晚便失踪不见。

三日后,望着锦衣轻裘的景帝,罗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年轻的帝王满脸戾气,笑容下是说不尽的衰败气色。猛然间惊觉,那锦裘衣领上一处鲜艳的朱砂印记,莫不成……

景帝对着倾城月色,将一精雕细琢的瓶打开,一滴一滴,让其中的黑色液滴落在自己的身上,“爱妃,朕要与你生生世世同在一处,不离不弃。”

罗烟冷汗涔涔,赶忙回屋寻找,在众多瓶罐中搜索无果,坐地长叹。

得不到,就毁掉,世间情爱惯如此。

琳妃自小有青梅竹马的玩伴,年幼时戏言私定终生。自入宫后,忿忿不平,愈发骄纵跋扈。景帝真心待之,竟渐渐抚平心头创伤。

那一日,琳妃出宫拜佛,偶遇罗烟,得知景帝劳民伤财徭役繁重犯下罪孽,本应收其性命打入轮回,甘愿变为畜生三年替他消罪。

只可惜,景帝误以为琳妃化身金狮欲弃己而去,竟让人剥下狮皮做了锦裘,又滴上蛊毒,任谁也不能分开。

得知真相的景帝面色青白一言不发。罗烟离去的瞬间,大火轰然窜起,炙热满天,景帝如妖魔附体般在火海嘶吼,“爱妃,是朕错怪了你……”

当爱需要索取,便成了欲。欲念与猜疑,终于造就了毁灭。

一切化为灰烬。只有废墟中一件明黄色的锦裘耀眼无比,领口的朱砂印记光艳夺目。

罗烟的指尖触及,如清风扬过瞬间成了灰。

吉拉是我捡到的一只幼狮。细软的皮毛在灼人的阳光下,似龙锦,似金瓷,更似那个被父亲藏在枕下的鎏金镯。那镯子父王从不许任何人动,我也只是玩耍时偷偷看过。

说到吉拉,仔细瞧去,也怪可怜的模样,毛色虽透,可怎奈身形消瘦,眸中少光。当我将吉拉带回帐中之时,收到了我曾在多少春秋冬夏中暗暗渴盼的关注。作为众多王女中的一个,极少有人会注意到胆小的我。

吉拉作为一种五十余年未在沙襄国出现的动物,自踏进帐中,每天都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就连唐将军的儿子唐錾也来到经常来到帐中喂喂它。

不过,与其说看吉拉,不如说见长王女。父王一心想让唐錾做金刀驸马,只等他立下战功,便可成亲。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唐汤身着轻银质锁子甲,站在高台上颂诗,不时侧头看向姐姐,“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读到这里,声音竟更加温暖起来。

每当此时,我都会尽力屏住呼吸,躲着偷听。从前我恐那一双璧人发现,是绝对不敢探头瞧的。但现在多亏了吉拉,我可以假借寻它之机。

悄悄伸出头,我咬住下唇,望向那道挺拔的身影。大漠火红的夕阳余晖洒落在唐錾的铠甲上,映出最辉煌的颜色。

就在怀中的吉拉着实忍不住,跳将出去时,我的目光无处躲闪。

他,发现了我。

而他仅是笑眯了眼睛,渐黑的大地,烈水河的点点波光,便都成为永恒。

蛰人入犯,三十万大军逼境,沙襄国十万将士日夜戒备以待。

我何尝不想为国尽力,只可惜我是女子,上不得战场。更甚之不是长王女,无法为军士敬酒送行,只能抱着吉拉,站在一侧。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唐錾的声音响彻大漠。

姐姐斟酒,他代表将士一口吞下,神色决绝。

“吉拉!回来!”大军即将起程,吉拉却挣脱了我,急蹿出去。我急忙跳下高台追,可转眼间,它就没了踪影。

回头望去,他也好像在找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让我戴上镯子吗?”我惊讶地看着吉拉嘴里的鎏金镯,实在想不出吉拉为何这样。它努力地将镯子推向我,爪子稳稳地压着我为了送行而穿的金黄长裙。

最后我还是听从了执着的吉拉,将镯子套在腕上,继而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瞬间,吉拉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战兽,甚至比父王的三个帐子还大。

“吉拉?”我试探地叫道,一些东西忽地涌入心中。

看着它屈下的身子,我终于轻轻一笑,跨上。

或许,再也见不到你的笑了。

那场战役,沙襄国损失惨重。但所幸在最后关头,蛰人被突然出现金狮战兽逼退。

身中一箭的唐錾,在金狮一声嘶吼后,对着空空的狮背扔出出发时接入怀中的一束白花。花朵奇异地消失了,唐錾眉头深锁,传说是真的。

“呼延夜紫!我的家族需要你姐姐,但我喜欢的人是你!你给我好好活着!”

吉拉神兽,沙襄守护神,只有在沙襄危难时才会现身,也只有第一个见到它的王族才能驾驭,信物正是那金镯。

它会救沙襄于水火,但代价,是驾驭人的永久幻身,再无人能够看到我。

默默将花瓣插在发鬓,我抱起变回幼狮的吉拉,走向大漠深处。

拥有你的一个笑靥,一朵花,一句话,就足够。

唐錾,我有一生回忆你。

南国,三公主是所有人心中的神。

皇帝早朝时,三公主必定会跟随在其左右,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更令人崇敬的是,三公主无论到哪,身旁都会有一只幼狮。

朝廷里的人说,三公主毫无女子之娇态、柔弱,更有男子之威严果断,使人不得不臣服于她的脚下民间的人说,这天下几乎是三公主的,皇帝的一言一行都是听从三公主的,三公主若是男子,必定会建起一个王朝盛世。

久而久之,这些话便传到了三公主珊瑚的耳中,而她也只是一笑了之,然后抚摸着幼狮的背脊,轻声说道:“玲珑,他们都是一群笨蛋,笨蛋。玲珑,其实我好累,好累。”她怀中的幼狮听了,只能发出哼哼声,往她怀里蹭,试图用这种办法来安慰她。

直到有一天,她的玲珑突然不见了。据说那天早上,三公主没有来上早朝。

“玲珑玲珑”珊瑚跑到了她寝宫后的小树林里,一声一声地喊着,最后竟然带上了哭腔。她跌跌撞撞,几乎踏遍了整个树林,但就在她快要放弃之时,她看到了玲珑,也看到了纪云左相之子。

从那之后,两人知道了什么是一见钟情,相见恨晚。

每每早朝过后,珊瑚都会回到树林中,为纪云弹琴跳舞,谈笑逗狮。珊瑚曾几次对纪云提起他们的婚事,但是纪云每次都笑着摇摇头,说等等,等等。珊瑚也不恼,只是满怀希望地等。

她说:“纪云若不在,尘世间也再无珊瑚。”

纪云说:“傻瓜,小笨蛋。”然后给她只属于她的宠溺。

可就当珊瑚认为他们可以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时,她却发现了一件令她震惊不已的事左相一家贩卖私盐达到数十年之久。她不相信,于是派人侦查,结果让她心灰意冷。

贩卖私盐的结局只有一个抄家灭族。珊瑚想把这件事压下来,可是最终没有这样做,她爱纪云,可更关心百姓。

她不止一次在深夜里低声哭泣,她现在恨她自己。父皇的一言一行都是听自己的,即便她赦免左相一家无罪,父皇都不会有所怪罪。但是,谁都知道,民心与爱情,孰重孰轻。

也是自从她知道了那件事后,没有再见到过纪云。

珊瑚最终还是下令诛灭左相一族。朝廷中的许多大臣都奉承三公主如何明智,如何大义,可又有谁知道珊瑚心中最深的痛,那种痛让她彻夜不眠,那种痛让她知道了什么是撕心裂肺。

然而有一天,玲珑嘴里叼了一封信给她,是纪云写给她的。

纪云说,他知道总会有一个这样的结局,所以他对他们的婚事总是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也知道,这个国家不能没有珊瑚,所以他总是说她傻。

那天她到了刑场之下,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头颅被砍下。最后一刻,她听见纪云说:“珊瑚,我不怪你。”

也是最后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后来,三公主不知所踪,其随身幼狮也消失不见。再后来,有人说在左相之子的坟旁看见了一只小狮,颈上带着一条红玉链,上面的那块红玉被雕刻成了海中珊瑚的模样。而那小狮,日日夜夜守在坟前,从此不再离去。

只是,尘世间再无珊瑚。

日子平静如流水一般,夏青萱原以为日子一直会这样过下去,直到王妈妈带着道士一起上了狮山。

“萱,保护。”

梵音指了指夏青萱,又指了指自己。

王妈妈带来的道士很厉害,直到梵音被打的现出原形,那群人才吓得跑下山去。

梵音的脑袋上冒出了一对尖尖的小耳朵,衣服里露出一条尾巴,这个时候的梵音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只有脑袋上的耳朵会不时的动两下。

夏青萱扶着梵音坐到了相思树下,他们互相依偎着。

“下山。萱,喜欢,不想忘。”

听见梵音说话,夏青萱摇了摇头,那语气中浓浓的眷恋与不舍让她心疼。她不会走的,即使梵音将被打回原形,即使在那之后梵音便会忘记她。

相思树上相思叶,相思夜落相思生。

当相思树上的叶子掉落到夏青萱手中的时候,梵音变成了一只小狮子。

看着那只眼神无一丝杂质的小狮子,夏青萱笑的满眼泪水。

“我会帮你记住,你爱我。”

天晴日朗,碧空澄澈。

狮山之上,梵音抱着夏青萱坐在相思树下,崖边微风吹得漫山遍野的草木簌簌作响,虽已到了深秋,可崖上风景依旧如春日般烂漫。

“不是,人。音,骗,萱。”

梵音的手指掠过夏青萱额前的碎发,他看着怀中的夏青萱,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不安与彷徨。

“傻瓜!”夏青萱握住梵音的手,眯着眼睛在梵音怀里咯咯的笑出了声。

梵音还不太会说话,虽然他已经五百岁了,他方才想说的是,他骗了她,他不是人,只是一只狮子,一只修炼了百年幻化成人形的狮子。

“爹,你,你不要逼我了,我可以每天再多绣几幅刺绣去镇上卖,尽量多赚点钱让你去赌,可是,可是我不能出卖自己的身体。”

夏青萱本是山下农家女子,她家境贫寒,可父亲却嗜赌成性,在父亲赌光了所有家产后,便起了将她卖与烟花之地的心思。

那日在狮山之下,夏青萱以死相逼,奈何父亲铁石心肠,在父亲眼里,她的命竟比不上那冷冰冰的银子来得重要。

父亲的脸上满是讥讽,指着她的手指就似可以要她命的长剑,父亲说:“你的命是我给的,今个你要么跟我去王妈妈那,要么就干脆上去狮山,除此之外,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村子里一直有传闻说,狮山上有鬼怪,只要上去的人皆是死无葬生之地,所以千百前来,村子里无一人上过狮山。

夏青萱双目含泪,她握着拳头咬着嘴唇,她不想死,无助的她再次用恳求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可待看到父亲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后,她终是咬牙转身跑上了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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