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梦魇之始(9)(1 / 1)花霏何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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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她离开之后,相思湾的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一月有余了,护城河水暴涨,人们无奈只得向城主发出请求,寻求之行寺唯一的女主持念笙大师的庇护。

念笙大师站在山顶的静室透过窗子向下看去,只见得山下绵延熙攘的人群不断的向山上而来。

而雨,却仍是在不停的下着。

“心无,你现在马上带几个师弟去将相思湾守起来”,念笙大师回过身来,对在他身旁侍立的徒弟吩咐道。“务必不能让他人入。”大师的语气依旧如往常那般平淡。

“人命关天”待得徒弟出去掩了门后,他轻轻的长叹一声,复又转过身来望着窗外那迷蒙的水幕。

“大师,何事扰的您心乱啊?”自雨幕中渐渐浮现出一妙龄女子的身形,她身着红色的罗裙,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腕上缠着一只碧色的小蛇。

朱红色的唇瓣吐出的话语仿佛都带着妖娆的香气。

“你来了啊。”他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那女子也不回话,闪身便进了静室,自顾自的坐在桌边喝起茶来。

可还没等念笙过来,她便像一阵风消散在了空中。见此情景,释融只是笑笑。

山脚下,一队全副武装的小队骑兵正在向山顶而来。

片刻之后,一封由成城主轻笔手书的密信铺展在了念笙的面前。

果然还是被他们知道了,念笙看着眼前这封密信,不发一言。

没过多久,她就撑着一把伞来到了大殿前,她推开那厚重的大门,对着殿中那六足四翼的蛇形雕像说道“你走吧!”

仍旧是淡淡的语气。

“是不是有人知道了我在这里,要借我来治这水患,然后再秘密杀了我以做功绩。然后你才会……”女子的身影慢慢凝练出来,依旧艳丽的唇吐出轻描淡写的话语。

“苒,不要任性,你走吧!”念笙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难道你不知道我没有选择么?”苒身着一身张狂的红衣映衬出她低迷的脸庞。

她缓缓的开口“我从来都没有选择,就像当初我还是小绿,还是绿儿的时候,道姑姐姐,不对,你已经不是道姑姐姐了,可是我还是我吗?我还应该是的吧,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够默认。”

她抬眼看了一眼念笙,接着说道,“我现在也没有选择,我像你一样,没法看着那么多人流离失所,牺牲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她的眼中贮满泪水,却依旧笑得张狂。

“其实,水患马上就要平息了,你也不必担心我不死,现在,我已是油灯枯耗之际。”

她腕上的小蛇从手腕上掉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其实我从来都知道,有时候主动的解脱可能会不那么痛苦的。”

语罢,她就一阵风消散在了空中,再也没能如往常那样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了。

因为,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念笙还记得,曾因为一个人,弄得满身污浊。

也因为一个人,露出一小块伤口,被遗落在半路上。

现在,她快自由了。

那是盼之许久的自由,如今想起来,竟忽然热泪涌心头。

眼前灯笼变得模糊透亮,尘封的心事一点点揭露了出来

在没有成为念笙之前,他曾遇到三个男子,念笙是她的法号,那时候,她叫荏。

那三个男子,一个在身边,一个在远方,一个在近处。

即便是成了念笙,她偶尔会想自己与这三个男子是什么关系。爱?一个?两个?三个。

她不知道。

那时候,她总爱动不动就联想到最坏的情况,这可能因为很多时候,最坏的情况容易产生甜蜜的错觉,而这些越发显得真实的“甜蜜”让她比较满足。

少有可以确定的,因为他们,弄得她自己伤痕累累却是真的。

其实她不应该去思考爱这种神秘又俗气的东西,数万年仓皇而过,她时常在渐渐记不起事中睡去,又忽然在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醒来。

这一次,十年过去,她的记忆又开始逐渐模糊了,时常上一时刻还在念叨的东西,瞬间就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想记住一些东西。比如最近想起他们三人时,心口那种触不可及又温热般想流泪的钝痛。

第一个,现在还在身边。

碰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刚脱离妖兽形态,是的,她和苒一样,同为妖兽,只是她成了人,也进入了轮回。

那时候她刚会幻成人形不久。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在他家做受宠的丫鬟,做了几年。好像失去了很多,又好像没什么失去的。什么真正拥有过,又真正失去了。

没什么是被他剥夺的,是她自己选择这样。时常有种离不开他、就这样过下去算了的困倦。

第二个,是从她雨天捡到一只信鸽开始的,他从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她偷偷去看过他几次,那时她幻化的能力时有时无,听过一些词本,她竟学会遗憾和介意他不能与她长久。

几十年对她来说,真的太长又太短。长得她可能会因为沉睡随时中途离开,短得当他离开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之后重来的孤独。她真的太无措,又犹豫迟疑了。

第三个,是最后的,那之后,她就成了念笙。

那个人跟一个女子跑了。恰好四个月。

想到人间的烟火诸事,那感觉就跟农家养了四个月的猪被人偷了一样。还是猪主动越栏的。

她能怎么办?

不懂心口渐渐沁出来的感觉。她曾经也想着跟他们好好过,能在一起是多久就多久,安稳平和地过这短暂的几十年。

那是他们的全部,也是她短暂记忆中的全部。

不想最后却全都如耳边清风,无声无息散了,再无处找得到行迹。

她于他们,是怎样呢。

做过的一些激烈的事,现在想起来,都好像是为了证明年轻的自己确实懂得一些道理。

这漫长又短糯的日子,苦辣与软甜、酸涩,最后都空空的。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我想去往哪里,哪里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吧。

也许她该忘记自己是谁。

却偏偏在某个不好不坏的梦后醒来,忽然清楚这就是自己,自己的身份和这改变不了的怪圈,似懂非懂。

有时心头敞亮,会有些难过,又转眼忘了。

再成为人之后,她也忘记过苒,准确的说的,那时候,她称呼她为小绿。

那时候,夜色正浓,她提着一盏灯笼在枫树林中行走。四周仿佛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她下意识握紧灯笼,加快了脚步。

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怕黑。活了许久年,见惯沧海桑田,世态炎凉,即便被囚在神山,不能踏离半步,可世间若有她害怕的东西,那必是极为恐怖的。

当她终于走出枫树林,看见大片月光时,才发现手心有细密的汗珠。原来,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愿意承认,便真的未曾存在。

百年前初次遇见小青蛇的时候,它还不过巴掌大小,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

念笙捡了它回家,悉心照料。它在伤好后,日日跟着她,念笙同它说话,告诉它若是想家就只能自己回去了,它大抵是听懂了她的话,片刻就没了踪影,却在傍晚时分又回来了,念笙因着怕黑的缘故,见它回来,喜不自禁,又对它说了许多话。

她很快习惯了小青蛇的陪伴,只是五日前它突然不见了,整座山被她来来回回寻了七遍,还是无果。

所以,她决定承认小青蛇真的离开神山,离开我了。

其实倘若这八百年来一直都是她独自笑,独自哭,或许再过八百年她也能好好的在神山上逍遥,只是那条小青蛇陪了我百年,偌大的神山每一个地方都有她跟它的回忆。为了寻它,她生出一个念头。

徘徊良久,最终走进众神设下的封印

这是她离开神山的必经之路。凭她八百年的法力,大半是要死在这封印之中了,即便这样,也好过独自承受四海八荒的冷淡。

念笙醒来的时候,一个陌生女子正守在我身边,眉宇间满是焦急。

念笙问道,这是哪里?

女子见我开口说话,眉头方才微微舒展,说道,“我若去晚了,你当真打算送了性命吗?”

见她不愿回答,她又柔声道,“你且养着伤,我自会护你周全。”

念笙对上她的眼眸,似曾相识,但又不敢往下想。

连着好几日,她都不曾再见到那个女子,只是每日有个侍女来给我送药,她渐渐从她口中知道些消息。

直到念笙伤口痊愈的那天,她才满脸倦容的出现。

起初山中些许花过早凋零,后来渐渐发展到大片草木枯萎。念笙日日忙于浇花种草,终于山中又恢复了生机。

“道姑姐姐”苒一身红裙突然出现,“我从没有想过骗你,我只希望你好”

她刚想解释,念笙却抱住了他。

苒救起念笙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封印,再也不是之前的荏,而是彻彻底底的人类念笙。

苒一心想独自承担念笙犯下的错,她这般傻,竟前几日才从侍女传来的消息中知道。

其实那时候,在遍地的尸体中,苒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缩着小小的身子,挤在一堆尸体中间,瑟瑟发抖,怀里却是紧紧搂着一个灯笼,嘴里也似在喃喃低语着什么。

走近了,苒才听清,她说的是“对不起”,嗓音颤抖,似陷入了极大的恐惧当中。

苒心生怜意,欲扶起她,却见一青蛇蜿蜒而上,形容不善,她忙收回手,转而轻拍她的发顶,温柔地说:“莫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抬起头,清眸中秋水仍在,仿佛盛了满眸的月光,苒已发觉她成了人类,竟一时被那眼里的清澈击中,她望着念笙,一时无言。

最终还是苒打破沉默,她蹲下身与她平视,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在此?”

她垂下眼,似在思考,过了很久,方才开口:“我叫念笙,我来这儿,是找一个人。”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也许我可以帮你。”

她却忽的愣住了,双眸黯淡,有些无措地说:“我不知道我要找的是谁。”

苒也愣住了,问道:“既不知要找谁,却要如何寻到他?”

她的声音仍旧低低的:“我自有办法。”

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苒一时无言,过了许久,方才开口:“那跟我走吧,我帮你找。”

后来

传闻城主开始夜夜噩梦,梦里有一六爪四翅的蛇形怪物,见之则天下大旱。与此同时,旱灾继续扩大,百姓民不聊生,遍地是饿殍,渐渐有人将祸根引到念笙身上,说她来历不明,恐是妖女。

城主最终选择相信了大家,因为他也无法说服自己为何会有人袖中藏蛇,为何会有人将一盏点不亮的灯笼视若珍宝,又为何会在念笙来到相思湾之后自己便夜夜噩梦。

当城主把匕首刺进念笙胸口时,他的眼里满是痛苦,他实在是爱她,她虽然是道姑,可是,她是温柔的。

可他更爱他的城,他的民,可是当他亲眼看到念笙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六爪四翅的蛇形怪物时,眼里又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那东西拔出匕首,声音竟是带着哭腔:“是你强留下我,却又为何伤我?念笙早就死了,被我留在了神山,我是苒啊,我是阿苒啊”

她哭的撕心裂肺。

城主却没有回答她,只是魔怔般地念道:“你果真是妖……”

还未等他从恐惧中缓过神来,苒已用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冷冷笑道:“你既无情,我又何必有意?只是可惜了念笙。”

在城主失去呼吸的同时,苒腕上的青蛇也与之同去,化为一摊血水。

神山上,念笙看着琉璃棺内女子蹙起的眉头,叹了口气:“那不过是我历的一场劫,你怎的就受困其中?没关系,我等你醒来,你记得早些回家。这一次就只想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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