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三章 ——无处寻(4)(1 / 1)花霏何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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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暗夜中拔刀。

“前有兽林后有追兵,进退维谷,”有人似笑非笑,“再过了兽林,那可谓一去不复返。”

他用力咬牙切齿,他握紧了袖中的匕首,警惕地压低了疲倦的身体。

虽然不情愿,但是没办法,还是要找到她。

“只是一个人。”那声音显得轻佻而薄凉,仿佛有谁俯下了身子,气息吐在他的后颈上,一阵寒意顺着脊骨攀上大脑。

无形中有力量化作利爪轻柔地威胁般抚过他的脸。

前方的深林中有鸢鸟扑朔着飞起,发出尖锐的鸣叫,生生吓散了他的七魂六魄。火光在他身后若隐若现,马蹄踏地尘土飞扬的声音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忽然醒悟过来,挣扎地从禁锢中奔腾向前。身后传来恍若鸢鸟的叹息,但他不管不顾。

有人停留在方才他站立的地方,那一瞬间火光扑上苍穹,明艳中勾勒出一只鸟的影子,它一身澄碧的羽毛虚现在空气中。

“下官警告过了,”首领跃下马,施了一礼,“第三百六十五次。”

青鸟的利爪压在首领的头下,仿佛发出了少女的叹惋。它温柔地用喙啄开了首领的额发。

“至今无一次回头悟改。”火光黯淡下去,青鸟仰起脖颈,华美的翎羽坠落在虚空中。

“娘娘无法承受这么多贪念。信已送往各大山海,将会选出新的人选。”一双碧玉般的瞳孔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谁又在暗夜中收起了刀。

兽林的尽头有一座桥。

衣衫褴褛的段丘手中紧握着匕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古朴的木桥上浓沉的雾霭。他踩上了纹路清晰的木板,忽然听见身后穿出一声隔绝绮念的叹息。

“一去不复返”

他顿时刷白了脸,他踉跄着向前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感觉到双腿酸胀那个,气息混乱之后才停下。然后他看见了一株花树。

明媚的黄花缀在繁叶之中,张狂地四处扩张领土。浓稠的霭气也散落了,一丝清凉的气息钻入段丘的五蕴。

遒枝上站立了一个青白纱衣的少女,倚在花中斜斜地瞥他,似笑非笑。

“第三百六十五次?”她用欢喜的语调问,“何苦要抗拒生老病死?人总在追求虚妄的事物。”

她张开双手。左手有一粒青白的弹药,右手一粒流光溢彩的明珠。

“丹药会治好令堂的恶疾,然而之后你们依旧一贫如洗明珠会带来荣华富贵,令堂却回天乏术”

一把匕首插进了少女的腹部。他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树,手中紧握了一柄匕首,“我两个都要”。少女毫无反应,依旧用欢喜的调子在说话。

“你选错了。”

她温柔的气息逸散在空气中,带着冷酷断绝的意味。他手上的力又下意识加重了三分。

少女的身后忽然扑起一双羽翼,他仰起头看,逆光的少女背后仿佛生了一双羽翼,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信已送达,是该挑选的时候了。”少女开口,发出了娇俏嗓音。

少女从繁华中抽出一把长刀,抵在了他的心口,一点点压进去。他又清楚地听见了那叹息此刻如排山倒海而来。他睁大眼睛去看那虚光中出现的千百张朦胧面孔。

每一张都是他的面容。

他忘了

若不是那日实在无聊,他应当不会注意到那只小小的青鸟,心生逗弄之意,随手一挥,树枝断作两截,青鸟便摔在了地上。

他歇了脚下的云彩,蹲地上瞅那只疑似睡着了的笨鸟,却不想她忽的化成了个怒气冲冲的少女,贼狠的踢了他一脚。

应当是那日他实在无聊,才惹上了何的神鸟。

第二次见到她时,他心中窃喜,悄然弹指,于是天地间轰隆隆下起了雷雨,她振翅而飞,全然不理会。

清水涧边,白凉亭里,书生正专心泼墨作画,听见一声鸟鸣啼啭,转头遇着个从画里走出来般的美人儿。

她似因走的匆忙崴了脚,狼狈的歪倒在泥泞里,他呆了片刻,朝她伸出手,“进来避雨吧”。

不远处的枝桠上,她伸着小脑袋梳理被雨淋湿的羽翼。

那日的偶遇,书生得到当朝公主的垂青,成就了一段姻缘,亦成全了他一身的抱负。

后世之人常吟“愿以三青鸟,更报长相思”,那个小家伙便是世人寄托相思之念的青鸟,名曰青儿。

先天西华至妙之气化生西王母,余气化生出的。

自那时起她便伴西王母娘娘居于昆仑山巅的瑶池旁,侍西王母娘娘修行,偶然到了人间,便去了花婆婆那里,成了何忆的小宠,偶尔和何忆一起玩闹也是乐得其所。直到他进入昆仑山,打破了他们仙域的生活。

“那是相思湾十三年,相思湾城主西巡,驾八骏之乘,以柏天为先导,造父为御者,长驱万里。一路猎兽到达神山麓已是暮色阑珊,城主大人下令驻扎,却不料突糟风暴与军队离散。他极力寻路,无意闯入仙域,力竭昏厥在侧殿门前,发现了他。

修行一向不喜人扰,但还是私自将他藏匿在瑶池底洞庭,每日以灵气输灌。直到第三日步入洞庭,迎上的是他警觉的双眸时,那时候啊,分明听到了自己悸动的心跳声。面对他的疑虑我只得如实相告,并化作青鸟将他送回军中。临别时他轻抚我的前额说:他日必当亲自登门道谢。”

“然后呢,他来了么?“他轻声的问。问。

“来了。”

“那你是不是圆梦了?”

“不,我才发现,我越来越失落了”

“青鸟,可是,我想知道真的有蓬莱吗?”

这是海上航行的第十天,她开口“我带你们去”的第十天,相思湾的军队猎捕到她之后的一个月零十天。

迷雾笼罩了海面,船队连前后船只都看不清楚,暗夜里只有划开水面的声音。

“嗯,我从小在那儿长大。仙山上有棵仙树,开满了花儿,风一吹便有许多花瓣飞起来,一直飞到海面上……”

女子虚弱半垂着眼,嘴唇泛白,蜷缩着抱紧自己,有血从衣衫里不断渗出来,滴落到铁笼子下面,“你会带我走的,对吗?”

男子将手伸进去,像是想摸一摸青鸟还沾着血迹的脸,青鸟却紧紧抓住了,像垂死之人握紧最后一根稻草。

天子寻长生之法多年。众道人曰,海外有一仙山,名蓬莱,其上皆为仙人,长生不死,寻去,或可得长生之法。

之后传来了猎捕到青鸟的消息,便像是天都允许了他的长生一般。

一月严刑,青鸟独独在他到来之时松了口。年轻有为的男子嘴角带笑,有着不同于别人的柔和光芒,他的眼底有万千星辰,笑意中像是要将她吸进去。

他说,青鸟,我带你走。

“是花瓣!海面上飘满了花瓣!”船头有士兵欢喜地叫起来,是了,这大概预示着,蓬莱就在前方,着实是个好消息。前后船队都躁动起来。

青鸟却盯着漫天的雾有些迷茫,靠着铁笼子有些无力。她想,她大概,是要死了吧。

“青鸟,真的有蓬莱吗?”他的眼神突然无比认真,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让青鸟恍惚间觉得他说的带她走也许也是认真的,也许并不是骗她的。

“我”然后她心虚了。

一个为了出逃的谎言,哪有什么蓬莱。

他自家中醒来,同别人说起这个梦。说起梦中他为了让青鸟松口骗她说带她走,说起海上的十天,说起那海怪蜃幻化的虚假蓬莱,说起他好像似仙人一般飞了起来,说起被蜃毁掉的船只和葬身大海的士兵。

还说起,那两个人之间的谎言。谁骗了谁,而谁最终上当了。

只是梦境好像就此停顿。再有的记忆,便是仙山上有一仙树,漫天花瓣随风飞舞,女子目光深沉,足尖轻踏树枝桠,身后的羽翼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如此仙境,是蓬莱吧。

之后怎么了呢?好像就一切结局都随着花瓣消散,沉入了海底。

一同消散的,还有那未曾解释清楚的谎言,和那女子深沉凝视他的目光。是青鸟吧。

醒来他已经记不起青鸟的样子,更记不起那凝视着他的目光里欲言又止地充满了什么。只是恍惚觉得,差一点,他就想真的带她走。

冬月,门外已是漫天飞雪,下人来扣门,说是城主急召他进城有要事相商。他想起了什么,望着半空中飞舞似花瓣的雪花,有些出神,喃喃道。

青鸟,真的有蓬莱吗?

“三日后正式甲子吉日,他带了奇珍异宝作为礼物拜访西王母殿。我正担心西王母娘娘会发怒时却听闻,西王母娘娘欣然接受了他的礼物并尊他为贵宾。瑶池宴上,他未看我一眼,而我看到他眼中的西王母娘娘的倾城笑颜。此后几日两人刻石记功,植树留念,在我所植的黄花树下缠缠绵绵,卿卿我我,如同一对初恋情人。西王母娘娘不断诱惑殿下放弃人间权位,修仙练道与西王母做神仙眷侣。就在这时传来了叛乱的消息。殿下向西王母娘娘请辞,娘娘大怒,将他监禁在侧殿。我趁西王母娘娘打坐时带他离开了昆仑山。”

“谢谢你,姐姐,我不得不为了东方国土的百姓平定叛乱。请你回去转告给青儿,三年之后我定会回去找她。黄花树很美,还请你好好照料。这是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她叹了口气,眼神开始迷离。

“可是,你将他的原话告知了,也就是花婆婆,花婆婆一怒之下将我发配镇魔塔。现已三年,他却没有回来。何忆姐姐。我想去看看。“

“客气,你身为镇魔塔的首领怎能随意放你离开?”何忆抬头,却迎上她模糊的泪眼,何忆心疼地抱着我,“青儿,你灵气被镇魔塔消磨的所剩无几,我怕你撑不到东域。“

在她的哀求下,何忆还是利用职权带她来到相思湾,那时候正赶上花婆婆前来兴师问罪。

她知道,他是有苦衷的。于是,他用最后的一丝灵气化作一面盾挡在了他和他想保护的臣民面前。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他站在他爱的黄花树冲我微笑着唤我“青儿”。

清秋漫无际,而她的心永远驻扎东方那片土地。

她心里笑叹,原来神鸟厌烦了送信的差事。

人间有传言,见到青鸟便会有好事发生。

第三次见她时,他抱着心爱的剑立在云端,寻了她许久,在一个小巷里发现她。

豆蔻年华的少女瘪着嘴哭肿了眼,青羽轻啼一声,于她顶上盘旋,少女顺着她的方向望去,那房檐上立着的少年,正是害他闹心的祸主,立马哭得更厉害了。

许是饶不住她那样的哭声,少年轻咳一声,红着脸道:“你要跟着我也可以,但不许生事,烦人精。”

少女霎时止了哭声,笑得眯起了眼。

青羽停在树枝上,虚弱得不像话,不需多少神力,我便窥得她的神识。

那时,她还是只普通的青鸟,误入仙界被当时的战神发现,他伸出手唤她“来。”

她乖顺地停在他白皙的食指上,扑棱着翅膀,眼里璀璨得能装下一个银河。

我曾听过上一任战神的故事,他在一次大战里魂魄碎成数片,散落人间。

原来,她在寻他。

世间这么多人,你识得他?

她点头,无论是书生,抑或是少年,她都识得。

胸中忽然闷着一口气,我拽起她去寻刚才的少年,未料传来一股痛意,腕间登时多了一串牙印。

我该知她太过执拗,而她只淡淡吐出几字。

终究殊途。

原来,她从未同他说过她的情意。

眼前的她,似乎已停止在时间的某一刻,他伸手,竟触不到她。

最后一次见她时,没了神的位分,又无人类供奉的她已近透明。

她立在黄花树上冲他招手,“去哪儿呀。”

后来她消失了,许是去到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去渡那个人的魂魄,又或是尝试与他经历一次生死别离的情殇。

很多年后,他经过一棵黄花树,那树上似有一青衣女子,再看却又没了,而我如何也记不起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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