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观下,刘国璋郑重地接过打着火漆封签的竹筒,撕开封签,取下木塞,倒出一卷纸来。
展开看完,刘国璋的脸色阴晴未定。
众人屏住呼吸,不敢乱开口。
风雪凛冽,在京畿大地上席卷而来,如同千军万马从天地交接处,潮水般涌来,给所有的人和物,狠狠一击后,又呼啸着离去。
刘国璋收好纸卷,笑了两声:“果然,有人现在开始,要啪啪地打我的脸,不给我面子,要绑住我的手脚,不让我疏浚汴河。”
“大眼,传令下去,一刻钟后统制行司全体开拔,直奔南京。我们轻装赶路,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南京城。”
“是!”
“去疾,你去通知考城县,好生照顾老子留下的测绘队,要是怠慢了,老子烧了他的破衙门!”
“是!”
“鹏举!”
“在!”
“我写封回信,你带上两个随从,快马加鞭,迅速赶去南京城,把信亲自交到张副使手里,然后你如此这般...”
刘国璋在岳飞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统制,岳飞记住了。”
“飞哥儿,还记得出开封城时,我跟你们说的那番大考的话吗?”
“记得。哥哥当时说,汴河河工是我们的第一次大考。考好了,我们自此站稳脚跟。要是考不好,只能去太行山了。”
“是的。现在,这次大考中我们面临的第一道考题,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兄弟努力应试,争取来个开门红!”
“好!”
刘国璋一挥手,一位骑兵策马过来,转过背来,把后背铠甲亮给刘国璋。另一位骑兵递过来纸张和和炭笔。
刘国璋接过他发明的,用来紧急传令的炭笔,把纸张在骑兵后背铠甲上摊平,刷刷写下下几十个字,卷成一个小手指粗的纸卷,塞进竹筒里,加上木塞,丢给岳飞。
岳飞郑重收好,一拱手,带着两个骑兵飞驰而去。
看着岳飞三骑的影子在风雪中逐渐远去,刘国璋神情冷峻,一指传令兵:“吹号集合!敲计时鼓!”
“是!”
四支牛角号在京畿大地上吹响,浑厚、悠长、苍凉,连呼呼大作的风雪声,都掩不住半分。
“咚咚—咚咚”不远处,三辆鼓车上,三位军汉在敲响牛皮大鼓。
鼓声一声紧过一声,就像无形地锤子在捶打着天地间的万事万物。
更远处,听到哗哗的脚步声,铛铛的兵甲声,猎猎的旌旗飘荡声,还有时而响起的口令声,马嘶声,在风雪中彼此起伏地响起。
刘国璋策马静静地站在山丘上,一通鼓后,杨效节策马上前,大声禀告道:“报!汴河左护营骑兵左部集结完毕,等令开拔!”
一通半鼓还差一些,马扩策马上前,大声禀告道:“报!汴河左护营骑兵右部集结完毕,等令开拔!”
二通鼓刚过,策马上来王荀和另一位军官况佑生,大声禀告道:“报!汴河左护营步兵左/右部集结完毕,等令开拔!”
风雪逐渐消散,天地放晴,只见半里之外,整整齐齐列着四部马步军。
旌旗如林,刀甲鲜明,严肃整齐,士气奋发。
“出发!”刘国璋对着东南方向一扬马鞭,大声道。
随着长短不一的号角声吹响,骑兵两部分出一部来,排成两行,向前而去,这是探路先锋。
步军两部,列成两个方阵,不急不缓地向前行,徐徐如林。
另一部骑兵分成三支,两支在左右侧翼来回巡弋,一支消失在最后。
两千人马,居然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远处的一座山丘上,策马站着八人,为首者身穿灰袍,五十余岁,脸上满是风霜印记。他身旁是一位身穿青袍的二十岁年轻男子,相貌与他有六七分相似。
其余的都是随从。
灰袍长者目睹了整个过程,诧异地问道:“这是京畿禁军吗?为什么会如此不同啊!”
他身边那位青袍年轻男子也是一脸的震惊,“爹爹,我原本以为京畿禁军在高俅操持下,已经朽烂不堪。想不到冒出这样一支马步军。比起我们西军都不差。”
灰袍长者转头看了他一眼,“四郎,我们跟上去看看。”
“爹爹,我们不急着回汴京?”
“不急,我们回汴京,也无非是为官家贺元旦。日子早着呢。我要看看,到底是哪一位练出这样的兵来。”
“好,儿子就陪爹爹追上去看看。”
几人策马跑下山丘,往那边追过去。
灰袍长者叮嘱道:“先上去两人,向前面的马步军通报我的身份和来意。看它军法森严,调度有方,殿后定有游骑警戒,冒然闯上去,不要产生了误会。”
“是。”
另一边的山丘上,两位男子站在上面,也目睹了刚才一幕。
头戴交脚幞头、身披大氅的男子惊讶地问道:“伯纪兄,这是谁的兵?”
旁边的李纲神情复杂,目光闪烁。
“这是朝中新贵,左武大夫、明州刺史兼长水军统制、权南都水监、勾管汴河都大提举修河司事刘琥刘国璋统领的兵,从骁骑军和广捷军抽调出来的三千马步军,现在叫汴河左护营。”
“大名鼎鼎的刘二郎?”大氅男子惊讶地问道。
“彦修也听过他的名声?”
“某一过大江,满耳都是刘二郎的故事...原本以为他只是个草莽好汉,想不到却胸有锦绣。”
“彦修太看高他了吧。”
“不,伯纪,我往来汴京多次,京畿禁军中也有不少好友,它的底细我还是知道一二。高俅弄权,这几年京畿禁军操演几近荒废,士气低落,军心涣散。
可眼前这一支禁军,却与我此前所见的截然不同。我要会会这位刘二郎。伯纪兄,你可认识他?”
“认识倒认识,就是关系有些微妙。”李纲扭捏着答道。
男子毫不客气地说道:“认识就好,请帮我引见。”
李纲迟疑道:“不回汴京了?”
“急什么?你只不过年终巡视地方,公事不急。我早就把陕西年计,照例献上的陕西贺年礼贡,全部交割完毕,没人点我的卯。伯纪兄,走吧。”
“走,好,走!我是不想见他的!见到他就烦,这次是看在彦修的份上。”李纲跟在身后,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