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你有证据吗?”蔡京终于出声了。
“回太师的话,”方天宝心中暗喜,连忙说道,“在满金堂监牢里,他和刘大是前后脚被关进去的,并不是一块抓进去的。
小的在监牢里与刘大相处了三四日,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还有个弟弟的事。
此外,小的试探过多次,虽然刘二郎以记忆没有全部恢复为由,加以搪塞,但小的断定,他绝不是明州人,根本没有去过明州。”
“都是你的推测,有没有真凭实据啊?”
“回太师的话。真的假不了,假的他也真不来。太师可以派人去明州,在刘家附近一问便知。小的认为,刘家是海上巨贾,左邻右舍必定会认识的。有没有刘二郎,刘二郎是什么样子的,一问便知。”
屏风后的蔡京沉默一会,又问道:“你跟颍州大豪,淮北禬教田文豹熟络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方天宝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自己提供的关于刘二郎是冒牌货的线索,还不够劲爆吗?
他一直认为,刘二郎七成是假的,得了刘大的户纸信物,然后冒充的。这事只需要去明州,找左邻右舍一问便知。
欺君之罪,十个刘二郎也不够砍的。
蔡太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怎么转口问起田文豹的事来?
方天宝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模拟两可地答道:“回太师的话,小的与田文豹见过数面,算是相识。”
“你去帮老夫做件事,事成之后,你所请之事,老夫悉数允了。”
方天宝心中大喜,他在汴京徘徊,迟迟不肯离去,所谋的就是这件事。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方家名声又不佳,没人愿意担这干系,出面周旋成全。
如果蔡京愿意出面,那这件事就十拿九稳。
但是方天宝心里清楚,蔡京要自己办的这件事,肯定小不了。
“敢问太师让小的办什么事?”
屏风后响起脚步声,蔡万全走出来,在方天宝耳边轻语几句。
他脸色骤然惨白。
我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蔡京不动声色地说道:“能办,就好生替老夫去办,一定要办成。事成后,老夫不会亏待你。要是不能办,现在就说,老夫另找人去办。”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暗藏着无数杀机。
这么隐秘的事告诉你,你不肯办,岂能容你全身而退?
杀自己灭口,对于位高权重的太师而言,等于捏死一只蚂蚁。
方天宝背后全是冷汗,马上俯首道:“小的能办,小的马上就去办。”
“好!全翁,替我送送方东家。”
“是。”
蔡万全带着方天宝离开后,蔡京又说道:“你们也下去。”
“是!”随着脚步声响,六位高手亲随全部下去了,书房里只剩下蔡京和蔡鞗父子俩。
蔡鞗转到屏风后,扶起蔡京。
“爹爹,刚才方天宝说刘二郎是假冒的,是个大好机会。”
“五哥,你还是不了解我们官家啊。”
“爹爹,你这话什么意思?”
“官家这几年痛惜明达皇后早逝,念念不忘。现在天上掉下来一个刘二郎,是明达皇后的亲外甥,正好遂了他的心意。
有物证,有梁师成、刘宝祥做人证。方天宝能找出比信物更铁的物证?比梁、刘二人更值得官家信任的人证?”
这怎么可能!
蔡鞗摇了摇头。
“官家认定刘二郎是明达皇后的外甥,那他就必须是!多加褒奖,多加提携,才能减轻官家对明达皇后的思念。
派人去明州验证?肯定要派人去,我们要弄清楚里面的情况。只是这方天宝的话里不尽不实,我们不能把宝全押在上面。
想法子弄死刘二郎,他是真是假,也就无关紧要了。”
蔡鞗扶着蔡京坐下,心里还有些不解。
“爹爹,官家对明达皇后如此思念,为何对康福帝姬如此冷漠?”
“冷漠?何曾来的冷漠!五姐跟明达皇后长得太像,官家每次看到,都会睹人伤情,心如刀绞。
王贵妃她们就是窥到这一点,才收买元妙真人,说什么为明达皇后祈福,消除前世罪孽,早日荣归天庭,等着官家千秋后回仙班,再次相聚。
官家耳根子软,信了这鬼话,于是就把五姐册封出了厚德宫。可五姐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心尖尖,这么多帝姬,他给五姐的册封最高,赏赐最重,也最疼爱她。否则的话,我为何一直要你去尚五姐?”
“可是,可是...”蔡鞗迟疑着说不出话。
“没有可是!刘二郎不除掉,厚德宫,陵光院,你一个都不要想,连味都闻不到。”
蔡鞗脸色惨白。
蔡京看了他一眼,又心痛起来,“好了没事,刘二郎这一次死定了。他不在,等缓过些时日,你娶厚德宫也好,撩拨陵光院也罢,我都不管了。”
“真得吗爹爹!”蔡鞗惊喜道。
蔡京正要答话,门外有人禀告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快请。”
来的是内侍省巨头之一,谭稹。
他见到蔡京,先拱拱手,歉意地说道:“太师,咱家这回是奉官家钦命,传达口谕,有什么不痛快的,你多担待着。”
蔡京脸色一僵,正色行礼,“臣恭迎官家口谕。”
“太师,户部那边整饬好了吗?眼看就要元旦,还有上元节,朕想要过得热热闹闹的,相信你一定能办得到。切不要让朕失望。
还有,朕今天看到一份奏章,说荆湖北路转运使施重汣在江陵府搞得十分不像话,打着为朕贺寿的旗号,大肆收刮民财。钱他拿了,罪过朕背了。实在可恼!朕下了御笔,叫免了此人的职,解送瞻州编管,永不赦回。
这厮是太师极力举荐的,太师是不是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还有户部、工部、吏部都在向朕抱怨,说太师这些日子批下的好几份批复,让他们莫名其妙,无从下手。
现在把这几份批复带来,请太师好好再斟酌一番,不要再糊涂了。”
谭稹说完,拱拱手说道:“太师,官家的口谕咱家也说完了,太师可有什么回答的,咱家也好带回去。”
“老臣失职,有负官家重任,罪过,罪过。老臣马上处理,纠正错误,挽回损失,必不让官家再失望。”
谭稹看着蔡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太师,咱们也是老交情,往日里也得了你不少恩惠。有句话憋在心里,真心想跟太师说。”
“请谭都知直言。”
“驽马恋栈豆,不是什么好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太师当保重啊。”
蔡京脸色一闪,拱手诚恳地说道:“谭都知肺腑之言,蔡某心领了,此后一定会倍加小心,殚精竭力为官家办事。五哥,替为父送送谭都知。”
谭稹叹了口气,拱拱手,自此去了。
蔡京脸色铁青,阴恻恻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谭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