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汴河不通，我也没办法。”刘国璋双手一摊，不装了。

你们爱咋咋的！

用车拉过去也好，叫神仙用法力运过去也罢，都没关系，反正从老子的水路，你们是过不去。

朱嵩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出了个好主意：“统制使，想必两个多月的疏浚，汴河也挖深了不少。何不暂且停工，把河水引回到汴河来，让九块仙石运到汴京，再重新拦坝分水，再行疏浚也不迟。”

呵呵，我信你个鬼。

我真要是这样做，你们敢把九块仙石沉在汴河河道里。既让我无法疏通河道，又背上耽误运送仙石的罪名。

“这样做，劳民伤财啊。”刘国璋装出很为难的样子。

“些许钱粮，算得了什么。继续征收就是，我们大宋，富有四海，缺这么点钱粮吗？民力？更不足惜。那些个老百姓，为官家多出分力，天经地义的事。统制使，不要妇人之仁。”

朱嵩像是好心建议，又像是在威胁。

花石纲，天下头号纲运，多少人对它闻风丧胆。大小官员，都不敢阻挡它半分。

此前朱家拿着这个名义，一路畅通无阻，不管多牛的文武官员，都不敢当其锋芒。

你刘二郎虽然新晋外戚，可是敢阻拦吗？

要是敢阻拦，那就正好！蔡太师等着弹劾你呢！

“这九块仙石，谁认定的？”刘国璋沉默一会，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是应真人认定的。他可是东南有名的神仙，真正的陆地真人。”

“他？”刘国璋看着应安道，不屑地一笑，“这年头，假冒神仙的人多了去了。

先前些日子在宁陵，有条赖皮狗说自己是哮天犬，替天帝看南大门的，被老子一脚踢到一边。再前些日子，我去茅厕，有条蛆居然说自己是屎神。

直娘贼的，现在招摇撞骗的人太多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晃悠。这次剿匪，我就打杀了几十个自称是某某真人，某某神仙的。应真人，你可有朝廷封号？”

应安道仗着朱勔的权势，横行霸道惯了，何曾有人问他这个？

支吾了一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朱嵩。

朱嵩也没有想到这一出，连忙找补道：“给应真人请封的上疏递上去了，不日要批下来。”

“没有朝廷封号，那就不算。我身负皇命钦差，不能来只阿猫阿狗，胡乱一说，我就得停工。”

朱嵩阴沉着脸问道：“统制使要如何？”

“朝廷有神仙啊。克臬，替我修书一封给元妙真人，请他帮忙算一算，青华大帝是不是留了九块结石在人间。

他是官家御笔敕封的真神仙，他说是，我就认。他要说不是，我不但不认，还要问你个招摇撞骗的罪名！”

“是。”长孙谟马上应道。

朱嵩脸色变幻了一会，拉着应安道，准备悻悻地离开，被刘国璋叫住了。

“朱朝奉，你出入南京城自便。这位看着像道士的人士，叫什么来着，应安道，你不能随意走动。来人。”

“在！”

“把这位应安道给我请到偏房里看管起来，一日三餐好生招待着，不可冻着，也不可饿着，就是不准走出房门半步！”

“什么，刘二郎，你要扣下应道士？”朱嵩惊怒道。

早听说刘二郎行事不以常理相论，他嗤之以鼻。以前横行惯了，总觉得天下人都会让着他。

万万没有想到，刘二郎说翻脸就翻脸。

“啊，朱朝奉怎么能这么说，我是在保护应道士。现在南京城附近有二十多万灾民，龙蛇混杂！万一有人不认识应道士是真人，伤了他怎么办？

不过我提醒朱朝奉一句，赶紧让朝廷给应道士的封号发下来，确定他的身份。要不然，我问他个假冒神仙，妖言惑众，煽动灾民，意图作乱。

汴河岸边上，有七百九十五颗人头，不差应道士这颗。十五天，只有十五天。朱朝奉动作要快啊。要不然就只能去河边那堆人头去找应道士了。”

“你...你敢！”朱嵩脑子嗡嗡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横的人。

“敢不敢的，朱朝奉可以试一试！”刘国璋眼睛一瞥，不屑道：“你们朱家打着为官家收集花石的名义，横行无忌，让东南无数人家财尽家破。老子领着钦命，拿着御笔，就不能杀人了？

老子也是奉皇命的钦差，疏浚汴河。不仅有中书省文书，还有御笔赐下，阻挠疏浚事宜，本官可以便宜行事。朱朝奉，知道什么叫便宜行事吗？不知道，我就教教你！

你这样有官职在身的，我只能拿下，递送汴京交有司问罪。至于这个应安道，就算拿着道士度牒，没有朝廷册封，老子问他一个煽动灾民，意图作乱，阻扰疏浚，破坏王事。

说杀就杀了，你们能咬老子的鸟啊？”

不就仗势欺人吗？

不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吗？

好像谁不会似的！

何况老子拿的不是鸡毛，是货真价实的令箭。

亲兵把应安道押走，朱嵩又恨又恼地离开。

岳飞、长孙谟都有些担心。

长孙谟好心劝道：“统制使，朱勔深得圣眷，得罪了他，恐怕会给你招来麻烦。”

“是啊，长孙先生说得对，统制使，请三思而后行。”

“你们啊，要透过表象看到本质。朱勔被称为六贼，我看他根本就不够格，完全是被人凑数硬凑进去的。”

“统制使，朱勔是被硬凑进去的？”

长孙谟和岳飞都觉得不可思议，东南凶名赫赫的朱勔，居然被刘国璋认为是凑数的。

“六贼里的蔡京，我就不说了，权倾天下。童贯，检校太尉，同签枢密院事，九镇节度使，泾国公，人称媪相。王黼，宣和殿大学士，御史中丞。

梁师成，三镇节度使，检校太傅，兼任几十个官职差遣，人称隐相。杨戬（注一），三镇节度使，太傅，入内内侍省都知。朱勔呢？仅仅一个协忠大夫、合州防御使，居然只比我高一阶。相比之下，寒不寒碜？”

两人默然。

长孙谟很快领悟到其中意思，岳飞还有些不明白，开口问道：“是啊，朱勔官职相差甚远。统制使，为何这样？”

“蔡京总领政事，可替官家治国敛财；童贯可帮官家治军打仗，建不世之功；王黼，协理政务，压制清流；梁师成，帮官家刺探百官，观窥三省枢密院三衙和地方异动；杨戬，总管大内，帮官家看住后宫，外加替官家敛财。

朱勔能干什么？搜刮一些奇珍异宝而已，派只狗去都能办好。说到底，他只是替官家办事的一只狗而已。”

“可是，朱勔凶名赫赫，在东南为害颇深！”

“前面五贼，位高权重，与百姓们接触不多，所以天下大部分人只知道痛恨此五贼，却没有切身尝试过五贼之害。

朱勔在东南，打着为官家搜刮奇珍异宝的旗号，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为害之烈，切身之痛，是六贼之最。所以他的名声最坏。但是在我眼里，却是最虚的一个。

因为他不在官家身边，也没有掌握切实的权柄。

大家需要他干脏活，所以就哄着他，久而久之，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他的儿子和亲信也真以为天下官家第一，朱勔第二了！”

岳飞兴奋地说道：“统制使，你要借此机会，除掉朱勔？”

“朱勔好除，关键是他上面牵着蔡京和童贯。拔出他来，带出一大堆的泥。不着急。”

长孙谟却说起另外一件事：“统制使，属下听闻元妙真人跟蔡太师关系很好。朱勔跟蔡太师又是一荣皆荣，想必元妙真人能给朱勔一分面子吧，认下应安道。到时候他反咬统制使一口，反倒不好了。”

刘国璋笑了笑：“那就看王彦和陈广，在汴京做得如何了。”

啊，这又个关王师叔和陈师傅什么事？

张猛兴冲冲地跑进来说道：“统制哥哥，周大哥有消息了！”

注一：此时六贼之一是杨戬。宣和三年，杨戬死后，李彦继任为入内内侍省都知，成为大内总管，补上六贼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