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璋的话刚说出来,满堂人都惊呆了。
如此相貌堂堂的刘二郎,居然说出让人无比炸裂的话!
买考题?!
居然有人在卖考题!
天理何在!
公道何在!
卖题人何在!
宗泽是科试老前辈,又为人最正直,毫不客气地开口问道:“刘国侯为何如此说?朗朗乾坤,汴京城里,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刘国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都不慌,挥挥手,和气地说道:“都坐,大家都请坐!”
程瑀从人群里走出来,正色问道:“刘国侯,请问你为何说我等,有人买省试考题了?”
“对,请问刘国侯为何说我等,有人买了科试的试题?”
“买考题作弊,简直太丧心病狂了。”
众人纷纷说道,李若水站在程瑀身边,凛然道:“省试是为国取士,讲得是天理正道,公平公正,刘国侯现在质问我们有人买考题,是对我们极大的侮辱!
士可杀不可辱!还请刘国侯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间群情激愤,大有刘二郎你不讲清楚,我们当场就翻脸的节奏。
张择端、李纲、赵鼎、张叔夜、宗泽都神情各异地看着刘国璋,尤其是张择端和李纲,心里默默念道,刘二郎啊,你一天不作妖就不活了是吧!
看到气氛都烘托到位了,刘国璋终于开口了。
“前些日子,我去八仙楼会见一位朋友。刚上二楼,正在找朋友定好的雅间,一个男子窜了出来,问我,这位公子,想不想这回东华门唱名,琼林宴弹冠?
我一听乐了,这么好的事,是个男的都想啊。于是答道,当然也想了。男子说,你想就是好事,想了就得去争取,就得想法子。
正好,我找到了雅间,朋友又还没到,就请了那男子进去坐一坐。他自称叫黄三才,奔走于诸位贵人门下,手眼通天。能助我一臂之力,飞黄腾达。”
刘国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示意,请张叔夜、宗泽等人坐下。
他的故事讲得有趣,又事关重大,大家都听得十分认真,不由自主地都围着刘国璋坐下。
“我说,你怎么觉得我有东华门唱名,琼林宴弹冠的潜质?他恭维说我仪表堂堂,风华绝代,一看就是各州贡生的佼佼者。呵呵,我知道,除了我长得帅,关键是我一身衣装不菲,肯定不是穷酸书生。
为了摸清楚情况,我也含糊地应下,不出声点破,只是继续问道,你怎么助我一臂之力。这小子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钱可通神,只要钱财到位,定有文昌帝保佑。”
刘国璋说得有些口渴,端起茶杯,抿了几口。
众人目不转丁地看着他,生怕他喝完茶又不肯说。
“我跟他东拉西扯了半刻钟,终于让他亮出了底牌。他说搞到了今科的考题。省试的经义、策、论,三道题目,他都有。
不二价,总计六百贯,先交四百贯,科试完后,题目都无误,再付尾款两百贯。要是策、论做得没把握,他还可帮忙请翰林名士捉刀,三百贯。绝对是单独撰文,绝不会跟他人重复。
这生意做得,不仅保质保量,还保售后,保查重率。不得了,现在的文人,生意也做得如此地道了。”
程瑀、李若水等贡生太学生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问道:“刘国侯,请问此贼人在哪里?还请告知,我等现在就去将此人拿下,押解开封府,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你们找不到的。”刘国璋挥了挥手,“我叫人找了好几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人,怕是跳出凡间了。”
张叔夜和宗泽眼睛一亮,对视一眼,宗泽问道:“刘国侯,你没有买下考题?”
“汝霖公,我买考题做什么?我又不要考进士,不需要东华门唱名,买下考题干什么?到最后我搪塞敷衍,说身上没带那么多钱,约好时间再来,结果这人转背就不见了。
而且这考题啊,就是个大爆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炸得你浑身是血,洗都洗不干净。”
刘国璋盯着程瑀、李若水等上百位参加省试的贡生、太学生,意味深长地说道:“贼人如此猖狂,想必流毒广泛。今日请来了诸多学子,后天就要去参加今科制试,所以刘某就想试一试,看在场的有谁,买了考题,准备作弊。”
程瑀盯着刘国璋,不客气地问道:“要是试出来,刘国侯当如何?”
“老子马上赶他出去,省得他身上腌臜腥膻之气,恶心得老子要吐。”刘国璋恨然道,“我这刺史的头衔,是因为投胎投得好,成了外戚得来的,可两镇节度使,奉化郡开国侯,却是刀口上舔血,一个首级一个首级拼杀出来的。
最敬重的就是有真才实干的好汉。东华门唱名也好,战场上封侯也罢,只要是你凭借真本事杀出一条血路,我都视你为英杰,推崇备至。要是弄虚作假、徇私舞弊,老子连唾沫口水都不想浪费给你!”
程瑀、李若水激动地浑身颤抖,慷慨激昂地说道:“好!刘国侯果真是明事理的人!还请支持我们,揪出贩卖考题的贼人,还天下一个公道!”
我等的就是你们这句话!
不把气氛承托起来,我怎么走下一步棋。
一万多贡生,能买到考题的,终究是少数——自己讲得只是个故事,卖考题的人不可能见人就问,要考题不?
大家都知道,这事一旦爆出来,没有一堆的人头是堵不住天下读书人的口。所以基本上做的都是熟人生意,互相信任的人相互介绍。
买到考题的人,视为珍宝,不会轻易告诉给别人—自己冒着极大风险买来的好机会,干嘛要分享给别人。
进士名额有限,多一个人知道考题,岂不是要平添一个竞争对手!
所以消息一直深藏在水底,除了有门路有背景的,普通贡生只有极少数才知道。
自己今天就要是把这件事从海底翻出来,亮给大多数人看。再利用大多数人的愤怒进行下一步。
这火烧起来,不止是一万多不知道考题的贡生愤怒,数十上百万士人们都会愤怒。
没考的人担心自己科试时遇到这样“不公”的事,考过的人把自己没中归结于以前科试也有这样的“不公”。
今日的一颗小火星,不几天就是燎原大火,不知道杨戬能扛到几成熟。
刘国璋摆摆手。
“捉贼要拿赃!这等泼天大案,必须人赃避获,才能把后面的大老虎揪出来。只抓几只苍蝇出来,有什么意义?他们继续肆意妄为,下科,下下科,他们完全可以继续做着这一本万利的买卖。”
“刘国侯意欲如何?”程瑀追问道。
刘国璋笑了笑,没有答话。
李若水还要追问,宗泽站出来说道:“刘国侯自有定计。这里人多口杂,小心走漏了风声。”
程瑀目光一凛,转头看向众人,大声道:“科试舞弊,受害的是大家。我们要心里有数,严守口风,帮助刘国侯揪出奸贼,破了这舞弊大案。”
“对!”李若水接着说道:“诸位,铲除舞弊,还了公道,受益的是我们。大家务必要严守秘密,协助破案,不要让贼人走脱!”
“我等知道!”众人齐声应道。
“好,大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都请坐下,我们再等几位客人,文会就开始。他们原本早该到的,只是官家那边有点事,耽搁。”
刘国璋劝了一句,众人都坐下,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气氛没有那么义愤填膺。
“叔通先生来了!”突然有人喊道!
“叔通先生?”
“哪位?”
“大观三年科试第五名,国史馆编修官宇文玄中先生!”
“啊,一门三进士,宇文龙虎犬的二虎宇文叔通?”
“就是他!”
整个大堂,仿佛猛火上的大鼎,喧闹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