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话。
三个女人,三种想法,三种表情。
很快,木婉清最先看着秦红棉:“师父,你……你是我娘?”
秦红棉面色难看,既不吭声,也没有点头或摇头。
李青萝两眼发红,怒目切齿:“你跟段郎!马踏江湖?你们是什么关系?”
秦红棉抬头冷笑:“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顿了顿,他看了眼洪尘,嘴角扬起:“你跟这位又是什么关系?请问,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来质问我?”
李青萝蓦然一怔,倏地看向洪尘。
洪尘抱着双手靠住椅背,唇角微抿,面带浅笑,一言不发。
李青萝没来由地莫名其妙发慌,心头陡然一悸,脸色瞬间涨红,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自己该说或是能说点什么。
秦红棉突然聪明起来,继续笑着对洪尘说到:“看来,你好像还不知道这位王夫人在嫁给姓王的之前,也是一个勾引过段郎的狐媚子……”
嘭!
李青萝奋力拍桌,大声叱喝:“住口!”
秦红棉非但不惊,反而抓住这一点继续发起进攻:“怎么?敢做不敢认?那你这山庄里漫山遍野的来自云南的山茶花又是怎么回事?你每天时时刻刻看着它们,是不是也在怀念着过去跟段郎……”
“闭嘴!”李青萝抓起桌上砚台朝秦红棉砸去,
秦红棉一個低头便轻松躲过,可脸上还是站到了溅开的墨汁。
李青萝拄着桌子,气息粗重,脸色由红转白。
秦红棉眯起眼来,热火添油地道:“呵呵,我看,你那女儿也是段郎的吧?你嫁给姓王的,成亲没多久他就死了。”目光转向:“这位公子,你可要小心了。”
“你!你……”李青萝指着秦红棉,手臂不断颤抖,身躯轻轻摇晃,竟是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沉默数息。
“好了,秦姑娘,你又何必如此羞辱和刁难王夫人呢?在下与她并无关系,若非要说有,那也只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洪尘终于开口,举起桌上两本书来晃了晃。
李青萝转头,两眼晃过一丝错愕。
洪尘起身,笑容温暖,伸手一引:“王夫人,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快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李青萝松了口气,微笑点头,伸手想要搭住洪尘手腕。
不料洪尘忽然似触电般收手,她顿时抓了个空,好在接着按住椅子扶手才没有跌倒。抬头望去,却见洪尘的笑容丝毫未变:“王夫人,还请小心。”
李青萝愣愣地看着他。
“公子……”
“王夫人请坐。”
李青萝无声坐下,眼神呆滞。
秦红棉怎会放过这种机会,又是冷笑:“呵呵,这位公子似乎也看不上……”
“你闭嘴吧。”洪尘转头,声音平静,但蓦然一瞥的眼神却叫秦红棉不敢继续说下去。
迈步,来到秦红棉身前。
洪尘:“王夫人与我有合作,你要杀她,起码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好啊,她恬不知耻的勾引了我的段郎,这算不算理由?”
洪尘摇头:“空口无凭。再说,你和段正淳不是都有孩子了吗?”
秦红棉气愤道:“有孩子又怎么了?他又不在我身边!”
话落,木婉清终于明白,不由娇躯一颤。
洪尘蹙眉:“段正淳不在你身边,又不在王夫人身边?那他在哪儿?”
“他当然是在大理……”话一出口,秦红棉不禁表情一滞,似乎终于发现了盲点。
洪尘看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所以,段王爷有王妃,你们都是他曾经的女人,那你们怎么不去找他呢?我实在想不明白,同样都是被抛弃的女人,既不找段正淳要个说法,又不找他报仇,而且还口口声声段郎段郎,这位段王爷究竟是给你们下了什么药?看来回头我得好好问问他。”
望着他的笑脸,秦红棉怔愣之中仿佛突然回忆起了什么,她紧皱眉头,终于捕捉到了一点灵光,忍不住惊呼:“你是当年那个留着头发的小和尚?!”
“秦姑娘这么久才想起来,真是让在下有些难堪呢。”洪尘笑道。
“和尚?!”李青萝突然活了,紧盯洪尘:“你是和尚?”
秦红棉见状忍不住又再讥讽:“是不是和尚,跟你有关系吗?”
李青萝哑口无言,竟然没有反怼。
“别急,他不是真的和尚,只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而已。”说到一半,秦红棉顾不得嘲讽她,而是目光惊叹地看向洪尘。
“此前惊动天下的少林寺神龙飞天之景,亲眼看到的可不是一两个人,就连朝廷也投来关注,好在后来少林僧人说是佛门护法天龙转生,与真龙截然不同,这才打消了朝廷的忌惮,可据私下传闻,少林还是付出了极大代价才让那些贪官奸臣在皇帝面前为他们说话。
这个天龙转生之人,与当代少林方丈玄慈同辈,法号玄尘!当初听闻这件事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耳熟,没想到,我们竟然真的见过一面。
你的擒龙功凝而不散,怕是早已登峰造极,我施展全力无法抗衡,你的内力想来也深厚得可怕,难怪少林寺会如此不惜代价大肆宣扬,想来要不了多久,整个江湖都会知道世上又多了你这样一位绝顶高手。”
洪尘面容平静,声音恬淡:“秦姑娘过誉了,我现在不是少林玄尘,只是一个名叫洪尘的生意人。”
秦红棉微微皱眉:“这个名字……我怎么感觉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娘……师父,醉红尘。”木婉清开口提醒。
“是了!醉红尘我早有耳闻,可入得姑苏城后,却是不止一次听过洪尘这个名字。原来你就是醉红尘的大东家,这么说来……”她又扫了李青萝一眼,“你们真是在谈生意?”
“不然呢?”洪尘反问。
秦红棉望着李青萝略显苍白的脸,又向洪尘诡异一笑。
洪尘:“我们勉强也算熟人,你最好别逼我扇你。”
秦红棉眼角一跳,来到嘴边的话立马吞了回去。
接着,洪尘背着手在书房里缓缓踱步,道:“我也没想到,江湖上颇有凶名的修罗刀,竟然会在被男人抛弃之后仍对其念念不忘,甚至还主动为他处理外面的麻烦,我看秦姑娘不适合‘修罗刀’这个外号,不如往后改名叫‘慈悲刀’吧。”
慈悲刀,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招式柔和,有守无攻,整套刀法没有半点杀招,故而得名:慈悲。
这当然是嘲讽,秦红棉听得脸色也唰地白了。
“你……你别这样说我娘。”木婉清开口,但却不是斥责,反而声音柔柔的,婉转清悦。
洪尘与秦红棉愕然看去,木婉清吓了一跳,旋即羞赧低头。
洪尘摇摇头,道:“好了,今夜之事确为刺杀,但在我看来,更是两个受害者之间莫名其妙的针锋相对。秦姑娘,你要什么,应该自己立刻去找什么,更何况,王夫人的存在又何时真正阻拦过你?我若是了解无错,她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出过曼陀山庄了吧?”
秦红棉听在耳中,更加觉得不是滋味儿。
李青萝低声喃喃:“受害者……”
“去吧,下次……别再有下一次了。”洪尘摆了摆手。
秦红棉脸色复杂,看了李青萝一眼,见她毫无反应,顿时咬了咬唇,更加觉得自己此行着实愚蠢。于是,她转身扶着木婉清,道:“多谢洪公子指点迷津,更要感谢公子不杀之恩,妾身在此谢过,将来公子若是有想杀的人却不方便出手,尽可给我来信。”她报上一个地址后,带着木婉清转身离去。
背身之后,木婉清悄悄回头看了他好几遍,似乎欲言又止。
少顷,书房彻底安静下来。
李青萝缓缓抬头,剪水双瞳携着几分害怕、几分委屈以及丝丝恳求的目光而来。
“公子……”
“王夫人,您今夜受了惊吓,生意之事莪们还是明日一早再谈吧,您尽快回去休息,在下先告辞了。”言罢,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向门口。
身后桌椅挪动,脚步声快速逼近。
无需回头,洪尘侧移一步,避开身影。
望着她趴在门上惊疑不定、愕然失色的神情,洪尘拉开另一半房门跨出一步,留下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夫人,自重。”
回到住处。
阿碧还在门口候着。
“不是叫你先去休息吗?”
阿碧笑道:“公子,我是您的婢女,当然要等你回来才行。快进屋吧,我给您打水。”
洗漱之后,洪尘忽然道:“阿碧,给我缝个香囊可好?”
阿碧一愣,俏脸微红,脑袋微垂:“公子,您要香囊做什么?”
“用来装瓜子。”
“啊?”
“我刚才看了好一场大戏,可惜既没瓜子,又没酒水,少了好多乐趣。回头帮我催催那个玉匠,让他抓紧时间尽快把我的葫芦弄好送过来,我可以加钱。”
阿碧懵懂应声:“哦,好的公子,不过装东西的叫荷包呀。”
“这个……大差不差,都给我整一个。”
翌日。
两人再见,昨夜之事仿如从未发生。
洪尘取出小玉葫放到桌上:“王夫人,曼陀山庄的确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这个湖州葫交给王夫人,最迟明日便会有人来跟你签下契约,往后湖州的醉红尘经营之事便交给王夫人了。”
李青萝面无表情,微微颔首:“多谢洪公子信任。”
“既然此事已了,在下便不打扰夫人了,告辞!”
“好,公子慢走。”
洪尘起身,向一旁的王语嫣也颔首示意,小姑娘微愣,羞涩地点了点头。
待他与阿碧离去之后,王语嫣顿时道:“娘,我怎么感觉刚才的气氛似乎怪怪的?”
闻言,李青萝拿着湖州葫的手立时一僵,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更是不知从何时便已握紧拳头,此时关节处早已泛白。
她压下胸中闷气,低声道:“哪里怪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有些不对劲。”王语嫣呆萌地眨了眨眼。
“我看你是还没睡醒,出幻觉了。”李青萝起身,转头便又来到阁楼。
眺望太湖,淼淼茫茫的水面上仅有一艘孤舟。
眼儿微红,樱唇轻咬,此前想要的湖州葫被她压在胸口,却怎么也没有当初想象中那般兴奋。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