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转眼半月。
屋顶飞檐之上,洪尘斜坐,红衣飘飘,一脚蜷起,一脚悬在半空,手中淡青葫芦在阳光下莹莹生辉,仰头饮酒之时,能通过半透明的玉壁看到内里摇晃流动的液体。
“公子,吃饭了。”阿碧在檐下呼唤。
“好!”洪尘应声,身躯一转便好似从屋顶坠落,却又在半空飘飘如秋叶般调整字条,轻盈落地。
青玉葫芦上绑着一根精心编织的红绳,绳上有环,轻轻一挂便坠在后腰。
入座,几道精美的小菜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阿碧递来盛满米饭的小碗,洪尘道了声谢,阿碧柔柔一笑,面上虽有无奈,可眼里却隐隐含光:公子与慕容公子截然不同,二人之差异绝不仅仅止于容貌气质。
她自己盛了一碗饭,也坐了下来。
“阿碧,你的厨艺似乎一天比一天好。”洪尘一边吃着,一边笑道。
阿碧温柔浅笑,轻声软语道:“公子似乎每日都这么说。”
“那就证明你的厨艺每一天都在进步。”
“可厨艺不会永远进步下去,往后公子还怎么说?”
“阿碧。”
“嗯?”
“你比昨天更漂亮了。”
阿碧眼眸一怔,旋即嗔白一眼,双颊泛红,低下头默默扒饭。
洪尘轻笑着为她夹菜,道:“多吃点肉,你还在长身体。”
她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可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么?
“谢谢公子。”阿碧未曾抬头,声如蚊蚋,但好在洪尘耳聪目明。好一会儿,她才从羞赧中恢复过来,洪尘也不敢再多逗她,影响她吃饭。
饭后,阿碧起身要收拾碗筷,洪尘面朝屋外唤来两个婢女,道:“交给她们吧,你跟我来。”
带着阿碧来到后院,洪尘问道:“这几天练的怎么样?”
阿碧温婉一笑:“有公子指点,自是不成问题的。”
阿碧的功法全部来自参合庄,比慕容复的还要差一些,加之年龄尚浅,所以成就不高。前些日子,洪尘特意将北冥神功传授于她。
“你运转周天,我最后再帮你看一次,若是无错,往后你就自己练吧。”
“是,公子。”
阿碧盘膝而坐,洪尘手捏剑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一缕北冥真气注入阿碧经脉,跟随她体内刚刚滋生的尚且浅薄的北冥真气一同游走。
片刻,阿碧睁眼,洪尘收手,笑道:“确实没问题了,你很聪明。”
“公子过奖了。”
洪尘起身,又道:“再看看你的凌波微步练得如何。”
之后又是一番指点交流,阿碧认真牢记,踏实践行,进步飞快。
不过,等到两人坐在亭子里喝茶休息的间隙,阿碧又忍不住想到自家姐妹。
“不知道阿朱姐姐在洛阳怎么样了。”
“之前她不是给你写了信吗?她现在很好。”洪尘喝了口茶,笑眯了眼。从乔峰数封信中所述来看,他和阿朱的关系似乎进步飞快,只不过阿朱给阿碧的信里反而没有过多提及此事,想必也是因为姑娘家脸皮儿薄。当然也不排除乔帮主单相思的可能,只不过概率较低罢了。
阿碧点了点头,提起茶壶给洪尘填茶。
这时,一阵风声掠来,转头落在亭边栏杆上,接着鬼鬼祟祟走到洪尘身边,主动抬起一条腿。
阿碧笑着起身:“我去给迦楼罗拿吃的。”
洪尘颔首,解下竹筒,取出信件。
“多日未见,不知公子是否安好?
昨日,曼陀山庄于湖州各地盘下的酒楼店铺中正式开始出售醉红尘,不过半日工夫便全部售罄,下午及时补货后又再售罄,收入着实不菲,几乎一日便收回成本。有此成就,尽赖公子不吝指点,悉心指教。
妾身铭感五内,思恩图报,遂聘得昔日宫中御厨,收天南地北珍惜食材,欲邀公子饮宴,不知公子何日方有闲时?
另,妾身此前忽觉山茶花入眼皆俗,遂以半月时间铲灭翻土,改种世间繁花,而今小有成效,始知花之美也。不知公子独爱何花?公子若有闲暇,可移步一观,妾身谨候。”
看着这封信,洪尘不由地挑了挑眉毛,面带浅笑地琢磨着写信之人的隐喻暗语。
“公子,又是王夫人的信?”阿碧手中拎着一只肥鸡问道。
洪尘轻轻点头。
阿碧将活鸡扔上天空,迦楼罗振翅飞来抓住肥鸡转头飞远,阿碧在池塘边洗了手,回到亭子里,困惑道:“公子,王夫人为何来信如此频繁?”
“她不太放心醉红尘生意的事情,所以一直向我请教。昨日湖州醉红尘开售,她说生意很好,所以为了感谢我,特意邀请我去曼陀山庄赴宴。”
阿碧一听,疑惑消解,喜道:“那我又能和王姑娘见面了,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洪尘微笑摇头:“不去。”
“啊?”
“你想见王姑娘,随时都可以去。不必非要天天跟在我身边,反正我近日又不出门,你的时间大可以自己安排。”
阿碧惊喜:“公子,真的吗?”
“当然,我又不是手脚不便,时时要人伺候。况且,别苑里有那么多的仆役婢女,你还怕我缺人使唤?”
阿碧吐了吐舌头:“我不是怕她们照顾不好公子吗?”
洪尘起身,脚下一点,红衣飞扬而起,转眼落到房顶,他往屋脊上一躺,高举青玉葫芦,长饮一口,闭上眼道:“去吧去吧,本公子要睡觉了。”
阿碧眼珠子一转,笑道:“那公子您好好歇息,我去一趟曼陀山庄,晚上回来给您做饭。”
洪尘不答,只是摆了摆手。
阿碧仍是盈盈一礼,而后才转身离开。
参合庄,燕子坞。
包不同拱手:“公子,那湖州的醉红尘,果然是王夫人在经营。”
慕容复手持折扇微微晃动,眯着眼道:“我这舅母大人倒是挺有手段,竟然能从洪兄手里拿到湖州葫。”
公冶乾也颔首说道:“湖州共有六县之地,人口众多,又与苏州和杭州相邻,据说昨日不少苏州、秀州、常州与杭州的人士都到湖州去采买醉红尘,一日工夫抢得热火朝天,不到酉时便统统售尽。”
慕容复笑脸微僵。
苏州和秀州,是他的经营地盘。
邓百川看出他的不悦,主动道:“公子毋需忧虑,我们比曼陀山庄更早数日开业,只不过目前醉红尘数量尚未饱和,所以只有在苏州抢不到的人,才会去往湖州。”
“非也,非也!”包不同摇头晃脑,反驳道:“就算苏州醉红尘短缺,那些抢不到的人本来也只能等着,可现在湖州开售,他们若是在湖州买到了,那就等于苏州未来的一部分收益被湖州直接取走,这部分损失将来可未必拿得回来。”
慕容复微微点头,目露沉思。
邓百川又道:“公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醉红尘供应数量有限,不过等过些日子抢购的风潮过去,苏州和秀州的百姓自然还都是我们的客人。”
“邓大哥,将来的事只在将来,现在的损失同样也是损失。”包不同唉声叹气。
邓百川眉头轻蹙,却又无法反驳。
慕容复眼神一扫,笑道:“包三哥,你如此说,是否已经有了主意?”
包不同闻言一笑,捋须颔首:“不错!公子,此事说来一点儿不难,公子若是愿意,那湖州葫转头便能成为公子之物!”
此言一出,慕容复顿时大喜过望,啪地一声收起扇子,起身拱手:“还请包三哥教我!”
包不同连忙回礼,迅速说道:“公子,王姑娘自幼对您十分仰慕,而且慕容世家与曼陀山庄又是表亲。公子若是愿意,属下四人立时备好厚礼上门提亲,想来王夫人与王姑娘都不会反对,届时两家结秦晋之好,王夫人又仅有王姑娘一个女儿,那湖州葫,不就是等于是公子的囊中之物吗?”
他话刚说完,邓百川、公冶乾也不禁眼神明亮,就连素来不参与谋划出策的风波恶都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包三哥这個主意真是绝了!公子,属下认为此计绝对可行!”
四人高兴,一同拱手道:“恭喜公子!”
然而,慕容复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兴奋。只见他眉头紧锁,目光闪动,显然正在沉思。
四人见状,立时收声,等待慕容复的回应。
片刻。
慕容复唰地打开扇子,轻轻摇头:“不可。”
四人皆是一愣,公冶乾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表妹确实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但我身负大业未有进展,如今好不容易迈出关键一步,岂能因儿女私情就此成婚?”
风波恶听得一阵挠头,他实在不理解公子这些话的逻辑,于是问到:“公子,除了您与王姑娘的感情,不是还能得到一个湖州葫吗?”
但另外三人比他聪明些,很快就想到了关键。
对于一个想要成就大业的人来说,其本身也是一种筹码。
联姻,古往今来都是最简单直接也最为有效的一种借力与合作方式。
慕容复不是不想和王语嫣成亲,毕竟这个表妹的容貌的确如他所言堪称天下第一等。然而,令他犹豫的是王语嫣的背景显然无法为他的大业提供太多助力,纵然现在又多了一只湖州葫,也仍旧远远不够。
他的野心太大,所以他必须以自身这个筹码尽可能换到更有价值的东西。
目前虽然还没有更好的选择,但他还可以待价而沽,若是真的成了亲,那就失去了一次机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一个休过妻的男人,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的贵人。
想通此事,几人也是微微一叹。
公冶乾:“公子,是属下等人鲁莽了。”
慕容复笑着摇摇头:“无妨,你们也是为我出谋划策,这本来是条好计谋,只可惜……不适合我。”
包不同拧着眉头想了又想,忽地眼珠子一动,唇上两撇小胡子跟着高高翘起。
“公子,属下还有一计!”
慕容复扭头看来:“计将安出?”
包不同扬起下巴,胸有成竹地道:“公子非是不能成亲,而是此时还不便明媒正娶,那为何不换个方式,将王姑娘收为妾室呢?”
顷刻间,慕容复又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