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与妾，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一个是娶，一个是纳。

娶妻，要求明媒正娶，流程繁多，缺一不可。

纳妾，说得俗一些，便是给够了钱即可。

当然，最后能不能纳，还得看妻子同不同意，若是强行纳妾，那妻子便可告官治罪。

不论是前序流程，还是身份地位，二者皆不可同日而语。就连将来的孩子，也有嫡庶之分。

民间更是素有“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的说法。

慕容复还未娶妻，倒是不用询问妻子，而且纳妾也不必非要在娶妻之后。

可是。

王语嫣，曼陀山庄少庄主，慕容世家表亲，天下第一等的美人。

不论从何种角度看，让她做妾，都绝对是一种无可辩驳的侮辱。

“胡闹！”

邓百川当即便对包不同怒目呵斥，转头又道：“公子，王姑娘怎么说也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岂能让王姑娘愿意做妾？况且您与王家更是表亲关系，传出去恐怕有损公子名声。再者，王夫人的脾气您也知晓，她怎么可能同意此事？若是上门说出此话，莫说谋取湖州葫，往后两家怕是要断绝往来了！”

他声音洪亮，半個屋子都跟着震了震。

慕容复也回过神来，恍然之后，苦笑摇头。

“包三哥，邓大哥说的没错，真要如此，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然而包不同并不气馁，连脸上的笑容也未曾削减一分。

“非也，非也！邓大哥所言的确有理，可我们又何尝没有相对应的计策？公子您只需向王姑娘保证，未来大业有成之后必将她扶为正室，目前所做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王姑娘心慕公子，想必不会阻拦公子的大业，区区名分于她而言，又怎比得过将来与公子双宿双栖、白头偕老呢？”

邓百川眼瞳剧震，似乎不敢相信包不同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可实际上，按照他对王语嫣的了解，这条计策还真有一些可行性。只不过，最后能否成为正室，一要看慕容复的良心，这个就连邓百川都不敢保证；二来，也要看那正室到底是不是个傻子，但这可能吗？

包不同继续说道：“倒是王夫人那里，确实有些麻烦，除非……”

“包不同！慎言！”邓百川立时打断，再度低头：“公子，此计属下以为不成，既损公子多年来的江湖美名，又会伤害到一心为公子考虑的王姑娘，属下建议公子放弃此计，另寻他法。”

邓百川毕竟是大哥，包不同被呵斥后抿了抿嘴便也不再多言，公冶乾看到慕容复眼底的意动之色，心里轻轻一叹，也不开口。

沉寂片刻，慕容复笑道：“好了，都是自己人，何必吵架呢？说说那位洪兄吧！”

负责此事的公冶乾这才道：“公子，洪尘入住太湖东畔别苑后，第二日便将阿朱姑娘打发了出去，我派人寻找，才知阿朱姑娘到了洛阳丐帮总舵，曾与丐帮帮主乔峰一同出入。”

慕容复不以为奇，反而笑道：“醉红尘都是丐帮负责押运派送，洪尘和乔峰必然有交情，他倒是真的舍得。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

包不同颔首：“不错，二位姑娘各自跟在乔峰和洪尘身边，得到的秘密肯定不会少。”

慕容复又问：“阿碧呢？”

公冶乾：“阿碧跟在洪尘身边，但洪尘平日极少出门，所以不知道阿碧现在是何情况。”

慕容复顿了顿，忽然一笑：“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已经……”

“属下不知，不敢妄加揣测。”公冶乾摇头，邓百川心头暗叹，风波恶只竖着耳朵当成八卦来听。

唯有包不同笑得颇有几分猥琐：“嘿嘿，属下以为公子怕是说中了，这些日子他大概早已乐不思蜀了吧？”

慕容复得意大笑，而后吩咐：“红尘别苑对派人手严加监视，一定要仔细注意洪尘和阿碧的状态，等到日久情深，本公子自会出手！”

“是！”

“好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四人退去。

慕容复端坐不动。

少顷，包不同去而复返。

他刚弯下腰，慕容复就立刻起身快步上前托起他的手臂，神情热切地抓住他手腕，问道：“包三哥，你真觉得方才之计可行？”

“不错！公子，您只需将生米煮成熟饭，王夫人就算再多不愿也只能同意，至于王姑娘，属下不便多言，但想必公子肯定也是手到擒来。”

望着包不同乐呵呵笑着的丑脸，慕容复第一次感觉他竟是如此亲切。

不过，身为公子，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他蹙眉道：“此事，于理不合！”

包不同立时收起笑容，严肃道：“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王姑娘对公子本就倾心仰慕，既是有情有意，又何必囿于礼法？”

“这……”

“公子，你应该还记得那个洪尘？”

“自然记得。”

包不同冷笑两声：“他之前已经去过曼陀山庄，而且现在就住在公子送他的别苑。您也知道王姑娘乃天下第一等，他既然要了阿朱阿碧，那对王姑娘又岂能无心？”

慕容复神情一震。

“公子，属下妄言：若是那人横插一脚，突然上曼陀山庄提亲，王夫人已经有了湖州葫的收益，得陇望蜀之下，未必不会同意。届时，公子真能受得了么？”

“够了！”慕容复低喝一声，持扇之手不由地开始用力。

不一会儿，他眉头舒展，轻声道：“包三哥，你先回去休息吧，稍后我手书一封，约表妹出门踏青，你替我送信。”

包不同大喜：“属下遵命！”

-----------------

曼陀山庄。

阿碧登岛，王语嫣亲自来迎。

“姐姐，你站在湖边，风儿一吹，衣袂飘飘，青丝飞扬，看起来真是像极了从天上下凡的仙女儿。”

阿碧一句话将王语嫣说的嫩脸泛红，娇羞地捏了捏阿碧的脸，道：“你这妮子，今日怎么这般打趣我？”

“嘿嘿，我心情好嘛！况且我说的也没有假呀，姐姐本来就像仙子一样美。”

王语嫣轻轻跺脚，羞恼道：“你还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阿碧眼神一转，忽地微怔：“姐姐，曼陀山庄的花儿……怎么都变了？”

王语嫣挽着她的手，道：“我也不清楚，半个月前，你们走后没过两日，我娘突然命人将整个山庄的山茶花全部铲除，又买来各种各样的现成花株种下，更遣人日夜看管，那些种不活的、花儿蔫了的马上不计成本换掉。我问她为何突然变了心意，她却只说想要给曼陀山庄换个风景。我倒是觉着现在这样也不错，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你觉得呢？”

阿碧边走边看，徐徐颔首：“现在看起来确实要比之前要好看一些，公子之前还说过一句话呢。”

“哦？”王语嫣脑中忽地闪出那道红色身影，好奇道：“他说什么了？”

阿碧不需回想，便道：“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王语嫣沉吟少许，笑道：“洪公子说的不错，你看现在这里有玉兰、月季、牡丹、海棠、紫薇、绣球……我都数不过来了，它们的花儿、颜色和香味都不一样，最近为了看懂它们，我又读了好多的书，但还是有许多认不出来、搞不明白。”

“嘻嘻，姐姐，你已经很厉害了！从小到大就属你记性最好，想来要不了多久这里所有的花你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哎呀，妹妹你别笑我了，你半个月都不来找我，我每天在岛上最大的乐趣就只能是读书。”

“姐姐莫怪，我跟在公子身边，那座红尘别苑有好多事情需要安排，我也是这几天才脱身呢。不过公子为人很好，他说我以后的时间可以自己安排，而且随时都可以来找你，不用一直待在他身边的。”

“洪公子竟然那么宽松啊？”

“当然。公子他可好了，他还亲自教我练功呢，而且他真的很体贴……”

两个千娇百媚的少女边走边说，渐行渐远。

却未发现路旁繁密的花丛后站着一个正在浇花剪枝的美妇人。

她看着眼前的娇花儿，动作轻柔，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

可若是靠近些，便能看到她嘴唇轻动，低声自语：“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公子果然还是介意，可如今岛上已经再找不出任何一株山茶花，你怎么还不来呢？哪怕问一句也好啊。”

停顿片刻，丰盈红唇微微噘起：“对丫鬟都那么体贴，那日却任我扑到门上，也不怕人家撞坏了身子。若你只是二十出头，妾身自然不敢幻想，可妾身与你也不过相仿之龄。哼，都怪那两个小贱人，要不是她们，那晚莪和公子……”

说到此处，她脸蛋儿倏地如火燃起，须臾便红到了耳尖，远比周遭的鲜花更艳。

眼前繁花好似渐渐被一张美如冠玉的脸庞取代，风中摇曳的花朵嫩叶似乎成了他那身绛红衣衫，鼻间的花香也立刻变成那时说不清道不明却偏又令她浑身酥软的气息。

浇花的水壶在失神中微微一偏……

霎时，满手尽湿。

-----------------

阿碧和王语嫣聊得正开心时，婢女忽然送来一封信。

王语嫣打开一看，先是高兴，而后便不禁疑惑。

“姐姐，怎么了？”阿碧问道。

王语嫣笑了起来，可黛眉仍在轻蹙，道：“表哥约我明日去踏青。”

“这不是好事儿吗？”阿碧当然也知道王语嫣的心意，以前两人但凡碰面，她总是会向阿朱和阿碧询问关于慕容复的消息。

“可是……表哥约我去杭州凤凰山，这……是不是有些远了？”王语嫣心有疑惑却又害怕误会，所以语气也显得弱弱的。

阿碧闻言微怔，旋即看向她手中的信：“我可以看看吗？”

“嗯。”

接过信来细细一观，阿碧眉头渐渐皱起。

王语嫣忙问：“怎么了吗？”

阿碧立时摇头，“没怎么。不过去杭州还是挺远的，怕是无法往返，姐姐若是想去，最好和夫人说一声，让她派个婢女跟着，既能服侍左右，也好让夫人安心。”

王语嫣收回信来，又看了看，贝齿不自觉地轻咬樱唇，犹豫不定。

阿碧见状，露出笑容：“姐姐，你先和夫人说一声吧，她可不一定同意呢，要不然，你和慕容公子商量一下，换个附近的地方岂不更好？”

“嗯，也对，我先给表哥回信！”

“那姐姐你先忙吧，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啊？那么快吗？”

“已经待了好几个时辰了，我还要给公子做饭呢。”

“你对洪公子真好。”

“嘻嘻，他给钱了呀！好啦，我先走了，你别忘了告诉夫人哦！”

“……这个，我会的。”

阿碧回到红尘别苑，钻进厨房忙碌起来，可心里还是想着方才那封信。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封信的措辞语气似乎和自己认识的慕容公子不太一样。

与王语嫣同为女子，又以姐妹相称，所以这封信在心里始终无法轻易放下。只是，任她想来想去，依旧感觉慕容公子可能是有了一些不好的想法……

做好饭，她出门看着屋顶抬头喝酒的男人，背景里硕大的圆月将他的身影轮廓衬得格外清晰分明，举止之间更添潇洒。

“公子，吃饭了。”

“好。”

桌边，阿碧本以为公子那么聪明慧眼，肯定会发现自己神思不属并且开口询问，不料饭都快吃完了他还没啃声，怕不是喝了一天有些醉了。

于是她只好委屈巴巴地主动开口：“公子，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洪尘咽下食物，擦了擦嘴，笑道：“我还以为你能憋到明天。”

阿碧一愣，旋即羞恼：“公子看出来了还不说，你好讨厌！”

“哈哈哈哈，我故意不说，不就是等着看你撒这个娇吗？”洪尘拄着下巴看着她娇羞的模样，感觉比桌上的佳肴更能使人饱腹。

阿碧白了他一眼，顾不得公子那令人害羞的目光，迅速说出白日之事。末了，她也神情犹疑地问：“公子，你说到底是我想多了，还是慕容公子他真的……”

毕竟她曾是对方的丫鬟，而且以前也从未发现慕容复有这种表现，理性与感性的碰撞，总是叫人难以分辨。

洪尘眉毛似蹙非蹙，面色似笑非笑，拿出葫芦，又喝了一口，这才道：“大概是真的有事儿吧。”

“完了，连公子你也这么觉得，那这件事肯定假不了。”阿碧扭头看向门外，见天色已晚，立刻道：“明日我起早一些，一定要跟姐姐说清楚这件事，要不然她不一定会告诉夫人的！”

“哦？你觉得她会傻傻的相信慕容复？”

阿碧苦笑：“公子你不明白，这可是慕容公子第一次主动约她出去玩。”

“噢~都是第一次啊……”

“公子！”阿碧连连跺脚。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我有更好的办法。”

阿碧顿时起身，抓住洪尘的袖子：“公子！”

洪尘吹了个口哨，迦楼罗很快飞来落在门口，他道：“直接写封信给王夫人。”

“啊？告密呀……”

“咱们可以匿名，让迦楼罗把信悄悄扔到王夫人面前。”

阿碧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继而点头：“好主意！”

“信等会儿在写，我也有事儿要跟你说。”

“公子请吩咐。”

“不是吩咐，而是阿朱要回来了。”

“真哒？”阿碧兴奋起来。

洪尘微笑颔首，道：“乔峰都被逐出丐帮了，他们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呢？”

顿时，阿碧笑容尽去，心中一惊。

再看洪尘时，忽然觉得公子脸上的笑容有些令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