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山寿面色复杂,对陈世襄和组长的关系,他早有怀疑,认为两人之间应该存在些亲戚关系,却没想到竟然这么亲。
不过紧接着,余山寿心里就高兴起来了。
“亲好啊,可惜怎么不是亲兄弟呢!
“我跟世襄兄弟关系好,世襄兄弟跟组长关系好,这不就约等于我跟组长关系好吗!
“这样将来我就有靠山了啊!”余山寿在心里乐呵。
多次立功,却苦于上面没人,而不得提拔的余山寿,深知上面有人好办事的道理,他不怕兄弟开雪铁龙,只要兄弟能带他也一起坐坐就行。
“组长是你表哥?好小子,这事你居然连我都瞒着!”余山寿大步上前,大手拍在陈世襄肩膀上,以显两人不一般的关系,同时他的嘴角都差点咧到了耳根子。
表哥好,表哥好啊,以后沈组长也是我表哥了!
申贵祥同样难掩内心欣喜,陈世襄来到组里后,他是最先跟陈世襄接触的,也是对陈世襄最热情的。
沈组长是陈世襄表哥,以后沈组长高升,会忘了陈世襄这个表弟吗?
陈世襄飞黄腾达了?能忘了自己吗?
好啊,改天带着陈队长去歌舞厅潇洒潇洒。
屋内众人都惊讶陈世襄和沈玉先的关系,包括黎兆民这个队长。
黎兆民看着陈世襄的目光更加奇怪,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沈组长可是总部余科长的妻弟,也就是说陈世襄是余科长的妻表弟。
单独说個余科长,或许不能让人有太大的感触,也不过就是个科长嘛,芝麻大点的官而已。
但余科长在当余科长之前,可是特务处上海区的区长,总管一方的实权人物!
而且上海这种销金之地的区长,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吗?!
沈组长能有今天,除了自身能力强之外,余科长也是背后不可缺少的因素,虽然沈组长一向都认为他是靠自己的。
但没有余科长,当初只是一个通讯员的沈组长是绝难让处座看见的,就算有能力,也得上面的人看得着你才行。
余科长就是那位让处座看见沈组长的人。
而现在,不过短短四年,沈组长已经成为特务处最年轻的少校组长,受到处座看重,俨然已经成为整个特务处最有前途的人之一。
那这位陈队长,将来会不会也像沈组长一样呢?
黎兆民心里闪过很多念头,看着陈世襄的目光闪烁不定。
本来他是不大瞧得上陈世襄的。
陈世襄太过年轻,又一直没能展现出什么手段,还整日跟申贵祥那个一组之耻混在一起。
他只以为陈世襄是组长从情报组调来的曾经的属下,只是因为是个大学生,故而运气好得到提拔。
结果没想到,这里面原来还隐藏这么一层关系,这就不是运气,是实力了。
看来以后,得跟这位陈队长多来往些了。
想到这里,在陈世襄眼中一直都表现得有些高冷的黎兆民顿时笑着出声道:
“原来陈队长是组长表弟,难怪如此厉害!
“要知道,那些日谍可不是好对付的,一个个都藏得极深,比咱们中国人还像中国人。
“我们上海区这么多年,在这方面一直都没能有多少成果,还是陈队长厉害啊!
“假以时日,陈队长必然又是一个沈组长一样的英雄人物啊!”
知道陈世襄是沈玉先表弟,原本对陈世襄态度一般般的二队和三队那些副队长们,态度此刻都肉眼可见的变得热情起来。
黎兆民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响起了热烈的应和之声。
原本这些人对陈世襄,或许面上没展现,但心里或多或少都有几分不满。
毕竟陈世襄的位置原本是张云的,而张云是在行动中负的伤,不管他们跟张云关系是好是坏,他们都会因张云之事产生些许愤慨之情。
毕竟,今天张云在行动中负伤被撤掉,那他们以后若是也在行动中负了伤呢?
他们会不会也被撤掉呢?
物伤其类。
陈世襄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因为把一个日本浪人说成日本间谍而感到羞耻。
反正都是一群畜生,谁会管畜生到底是干哪一行的呢。
屋内原本有些浮躁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所有人都以陈世襄为中心,有说有笑起来,这样的转变来得润物细无声。
余山寿这个壮汉敏锐地察觉这些变化,心中更是坚定要跟陈世襄把关系搞好,进而登上沈组长的船。
陈世襄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热情笑容,心头感到满意。
他继续说道:
“我们都在表哥手下做事,那就都是自己人,因此有了好处,自然也不能忘了大家。
“我刚才说了有桩发财的好事要带上大家,这事其实是余队长发现的,也是余队长提议要带大家一起的。”
陈世襄拉过余山寿,这事是余山寿弄出来的,他可不能据为己功,这样小余心里还不得有意见?
再说,他也不需要这些虚名,而且万一将来真因为这事出了问题,上面追究下来,难道还得他去顶啊?
他还得上进呢。
余山寿本来心里确实有点别扭的,毕竟这事来源于他,但风头却好像都让陈世襄给拿走了,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是滋味。
但此刻陈世襄这话一出,他心中那点不舒服顿时没了,陈队长是个厚道人,怎么会抢他的风头呢。
他反倒因为刚才的小人之心,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这事都是陈队长提议的,我也就是最先提供了一个线人给的消息。”余山寿高声道,为自己的高风亮节感到畅快。
“陈队长,余队长,你们先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吧。”黎兆民出声说道,这两人在那儿你来我去半天,就是不说正事。
我们想听的是这些废话吗?
赶紧说说到底是什么发财的好事啊!
听到此言,陈世襄笑容一收,知道铺垫得差不多了,他当即把余山寿中午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军火交易?”黎兆民闻言,脸色一正,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军火交易向来都是暴利,背后从事者也大都是有背景的,因此他也提出了和申贵祥的一样的疑问。
会不会得罪背后的什么大人物?
陈世襄解释了两句,这次他没有提事后向上面表示表示的事,而是着重说了丽都歌舞厅和其背景法租界总华探长之事。
此言一出,原本还犹疑的众人顿时精神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跟申贵祥一样,生怕得罪人的,一个法租界总华探长,说他是个人物,也确实是个人物。
但要说他不是个人物,那他就只是一条在洋人面前谄媚的狗,前途有限,且让人不耻。
他们这些人,哪个的前景不比区区一个法租界总华探长更加光明敞亮。
“陈队长,你就说吧,有啥计划,就一个开歌舞厅的,难道咱们还能怕了他?”当即有人拍着胸脯,高声说道。
……
寗绍码头,位于黄埔江边,正好处于法租界和华界南市交界之处。
白天的寗绍码头热闹非凡,数不尽的货物从这里装卸,散布到上海各处,又或者从上海各处聚集而来,被装上货船。
晚上则不同,比之白天,晚上的寗绍码头显得安静祥和,在昏黄的路灯灯光下,一堆堆的货物随意堆积在一起,上面盖着防雨的油布。
这些都是白天没有搬运完的货物,或许是码头的仓库被推满了,因此只能放在外面,也可能是这些货物的主人比较抠门,没舍得租赁仓库,因此就这么摆在露天之下。
湿润的江风从黄埔江面吹来,负责看守这些露天货物的人们挠了挠被蚊子叮咬而起的红肿,嘟囔谩骂着翻了个身,继续呼呼睡觉。
距离这些露天货物不远的地方,就是一排一排的高大仓库,往日里,这些仓库的大门在晚上都是上了大锁,还有人来回巡逻照看的,但今天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巡逻的人依旧有,但和往日那种懒散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仓库的大门依旧挂着大锁,但若凑近细看,就能发现这些锁仅仅只是挂着,根本没有锁上,一用力就能推开。
此刻,一间内部空着大半的仓库内,一群被扒了衣裤的人神色颓丧地蹲在角落,他们看着不远处那群穿着军装,人人手里都握有一把手枪的人,神色显得有些惊恐。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两三个小时前,这些人突然就闯了过来,他们本以为是哪家的人要来抢货物,立马吆喝看守仓库的人上前阻拦。
结果没想到,昏暗的夜色下,来的竟然是一群穿军装的。
这还得了?
在上海滩混的人都有一个共识,什么人你都可以惹,就连警察你都可以试着较量较量,但有两种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一个是穿着体面讲究的洋人,得罪了这种洋人,闹将起来,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再一个就是穿军装的,得罪了穿军装的……有可能你连吃不了兜着走的机会都没有,直接送你去见洪宪大帝。
面对这群穷凶极恶的穿军装的,他们都很识相,当场就把手里的砍刀丢到地上,然后抱头蹲下。
货物是老板的,但命是自己的。
然后他们就被扒了衣服裤子,被驱赶到仓库角落里蹲着,还有几个拎着手枪的看着他们,直言他们这是在执行任务,不想死的就老实待着,事后自会放了他们,要是哪个敢出声闹事,就崩了他的脑袋。
此刻在这些人眼睛瞅着的人群中,有几个穿着军官服装的人凑在一起,他们坐在麻袋装着的货物上,几个火红的星点在他们身上明灭不定。
“老余,你的消息准不准,别我们在这蹲了一夜,到头只把蚊子喂饱了。”手里夹着一只哈德门的黎兆民拍死一只胆大包天的蚊子,颇有几分烦躁的出声道。
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外面追求自己的夜生活的,而不是在这里当蚊子的血食。
“放心吧,错不了!我那个线人给我提供过几次情报,从没出错过。”
余山寿嘴里同样叼着一只来自陈世襄的哈德门,他也让蚊子骚扰的有点烦躁,但想到这事过后,自己的腰包就能鼓起来,他又耐心忍下。
丽都歌舞厅是开在霞飞路上的歌舞厅,虽不能和百乐门那种顶级歌舞厅相比,但规模也不能算小,他也去过几次,知道那地儿绝对是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的。
那个歌舞厅的老板能在霞飞路开一间那种规模的歌舞厅,背后的那位华总探长绝对是出了不少力的。
这次端了这家伙的货,人不大好动,但钱少了肯定是不行的。
要是要一万块……会不会太多了?余山寿在心里盘算着。
嗯,不慌,还是得看那批军火价值几何,要的钱肯定是不能超过军火的价值的,一个歌舞厅的老板,不一定买得起太好的枪械。
妈了个巴子的,先前怎么让世襄兄弟给唬住了,一个歌舞厅老板,怎么可能会买机枪手雷这些玩意,多半就是些手枪。
不该叫老黎来的,这下又要少分不少了。
就在余山寿心里想着要价几何比较合适,同时为某些事情懊恼之时,仓库大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敲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