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的雅间内,陈世襄、余山寿以及沈玉先三人围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几碟点心和一壶茶。
沈玉先看着周围古色古香的装饰,他们这个雅间并不是包厢,这里的雅间都是用木质屏风隔开的,能隔断视线,但并不隔断声音,颇有几分忽悠顾客的感觉。
“你们确定那个方叔一会儿要在这里接待客人?”
沈玉先有点怀疑,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用来接待客人的模样。
“他一会儿接待的不是什么重要客人,就是冯家下面几個粮店的负责人,这些人够不上冯绍昌,每个月的今天那个方叔都会在这里见见他们。”陈世襄小声解释道。
这里虽然方便他们偷听别人的谈话,但同样也方便别人偷听他们的谈话,那个方叔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已经算是熟人,他们谈论这些需得压低声音。
沈玉先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安心等着,早些年刚入特务处的时候,他做什么都追求效率,没什么耐心。
经过四年磨砺,他也养成了一套自己的养气功夫,不复当年的毛躁。
倒是余山寿,在旁坐着,好似屁股下面有根钉子似的,坐久了就在那儿扭来扭去,有碍观瞻。
三人不知坐了多久,外面总算是传来了声音。
“方叔,还是老位置,给您留着呢,还是老规矩,给您来壶碧螺春?”包间外有声音传来,陈世襄几人下意识放低了呼吸的声音,全都安静下来。
要想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确认对方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对比两者的声音。
他们三人来此的目的也正是为了亲耳听听这位方叔的声音,到底是不是那个录音里方叔的声音。
虽然从冯先生,方叔,姓王的这三点来看,已经能确认就是对方无疑,但这事事关重大,容不得有一丝马虎,沈玉先还是要亲自做出判断才敢有下一步行动。
冯绍昌不比经营歌舞厅的贾忠,贾忠充其量是个流氓头子,还是个小头子,但冯绍昌,是可以算作上海商界闻人的。
动这种人,方方面面的牵扯都不小,要做就要做得细致入微,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陈世襄闭着眼,不断将那日听见的录音在脑海里回放,用来跟隔壁那位方叔的声音用作对比。
相比录音里那位方叔的声音,隔壁这位的声音中似乎少了一点阴沉,少了一点装腔拿样,听起来要温和不少,给人一种和蔼长者的感觉。
但这只是说话的态度转变,并不是连音色都有变化。
陈世襄接连对比几次,心中终是确定,他睁开眼睛,表哥依旧皱着眉,还在仔细分辨。
至于余山寿,他看组长和陈世襄都一副努力倾听的模样,也装模作样地听着,只是他眼睛盯着头顶天花边,装着装着就成翻白眼了。
余山寿实在不是一个能静下心来做这些需要耐心之事的料子。
不久,沈玉先脑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收回注意力。
见陈世襄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沈玉先示意他先说。这种时候当然得让手下的人有所表现在才行,不然容易打击对方的积极性。
“表哥,应该就是这个人,这老小子还挺谨慎,不同的地方,说话的方式都不一样。”陈世襄压低声音说道。
沈玉先满意点头,表弟这能力还真是全面,他随即看了看还在努力翻白眼的余山寿,摇了摇头,还好这家伙不是自己表弟。
“确定了吗?”余山寿目光看向两人。
陈世襄点了点头。
“那还等什么?咱们走吧。”余山寿实在有点坐不住了,在这里连说话都得小声小气的,一点都不东北。
“不着急,做事就要做全面,喝几杯茶再说。”
接着,三人不再刻意压低声音,随意地聊起了天,陈世襄和两人聊起了美元和法币的汇率,他打算尽早把自己的钱都换成美元。
他不确定美元在二战中会不会贬值,但就算贬值,肯定也不会像法币那样,贬得用来擦屁股都嫌硬。
而且美国作为二战的最大赢家,想来美元最后会升值才对,陈世襄不懂金融,但他知道未来美元会和黄金挂勾,听着就贵。
关于法币的贬值,陈世襄也不知道会从什么时候开始,但眼看37年越来越近,这事还是抓紧的好。
不过余山寿和沈玉先显然对这事并不怎么关心,余山寿一个没多少存款的人,吃多了才会关心汇率,他还是更关心哪家歌舞厅的舞女更漂亮,更关心百乐门的舞票有没有降价。
这家伙能跟申贵祥玩到一起,绝对不是没有缘由的,不像陈世襄,来到上海这么久,他连百乐门的门往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在上海滩,哪个舞女最漂亮,这或许没有定论,但最漂亮的舞女在哪里,这却是肯定的,除百乐门外,别无二家。
余山寿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百乐门最漂亮的舞女跳上一曲,但那种舞女,每月收入少说也上千,能跟对方一起跳舞的,都是上海的公子大少们。
余山寿只要不是走狗屎运,是够不上的。
喝掉大半壶茶水,将点心吃得七七八八,隔壁的方叔等人还在,陈世襄等人则悄然离去。
福特车上,余山寿充当司机,陈世襄坐在副驾,沈玉先则坐在后排。
陈世襄回头看着表哥,出声询问:
“表哥,现在能确定那个冯先生应该就是冯绍昌了,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确定了人,接下来就不用着急了,冯绍昌家大业大,他跑不了。不过他的身份地位,牵扯到的人很多,不能擅动,这事回去告诉区长,等上面命令吧。”
涉及这么一个大商人,其背后更是牵扯着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要动这种人,不是沈玉先一个组长能做决定的,甚至哪怕他们上海区,都不能擅自做主,还得请示南京那位处座。
回到区部,沈玉先径自去了区长所在的办公楼,陈世襄和余山寿则回了办公室。
区长办公室,王兴恒听完沈玉先的讲述,瞬间意识到他们这是发现一条什么样的鱼儿,脸上当即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啊,玉先,你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了!”王兴恒兴奋地拍了下桌子。
他上任以来,首先便是扩建上海区,如今上海区的人手比之当初翻了几番,这都是他的功劳。
再就是去年就大破红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如今红党在上海的情报组织比之当初大大不如,打狗队的嚣张气焰已经不复存在。
如今他们上海区不用再像当初那般,因为担心红党,连区部都不敢公开。
想想当初的上海区,明明红党才应该是像耗子那样躲起来的存在,但他们却能被红党吓成那样,真的是丢脸。
如今数遍自上海区成立以来的几个区长,他的成绩都可当之无愧的说是最好的,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就是上海区在对日谍方面,至今没有什么大的建树,更多的是在进行锄奸,干掉一些表明上亲日的人。
这种暗杀虽然往往闹得挺大,但功劳嘛却是不好说,毕竟汉奸都摆在那里,谁都知道他是汉奸,只是差个人干掉他。
除非是干掉那种影响力很大的汉奸,或则是能打掉一个汉奸组织,不然这样的功劳,实在是不好拿出来往履历上挂。
如今这个契机却是出现了,一个表面上伪装成大好人的商人,一个在社会上拥有不小的号召力的商人,这样的存在,要是能把他汉奸的罪名落实,把他的事给办的瓷实了,绝对是大功一件。
将来就算是调走,他在上海的这几年任期履历,也将是完美无缺的!
沈玉先听到区长的夸赞,脸上露出谦虚之色,嘴里谦虚地说着什么都是区长领导有方,都是赵队长和自己表弟的功劳,自己只是拾人牙慧。
他悄无声息的,给自己表弟在区长刷了一下存在。
王兴恒哈哈一笑,别人的恭维话也就那样,但这话从沈玉先嘴里说出来,他听着就感觉很舒服。
“哈哈哈,对,这次你表弟的功劳也不小。你在南京的时候,要不是他带队抓住了那个两广的人,这次还指不定得闹出多大的事。
“要是那批军火真去了南京,到时只怕我这个区长就当到头了,更别提什么现在的日本间谍了。
“我记得你表弟是叫陈世襄吧?让他好好干,你们这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等这事结束,到时我亲自替他给处座请功!”
王兴恒也是久经职场考验的人,哪会不明白沈玉先那点小九九,当即顺水推舟给出了个小小的承诺。
沈玉先和赵尚忠,这两人都是上海区最尖的两把尖刀,这两年上海区能有这样的成绩,这两人都是功不可没的,两人在特务处的前途都是肉眼可见。
尤其沈玉先,不仅自己能干,不仅有个姐夫在总部当科长,关键自己还得处座看重,未来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这点小面子,能给就给了。
“玉先,这些客套话咱们就不用说了。这件事得立马请示处座,看处座那边是什么意思。”
王兴恒说完,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沈玉先见状想说什么,可见王兴恒刚拨了两下号码盘就停下来,将听筒又放了回去,他便闭上了嘴。
“不行,这事不能在电话里说,不够保险。”王兴恒摇头沉声道。
特务处的电话都是由专人转接的,但再怎么专人,对方也是人,是人就有泄露消息的可能。
事关自己的前途,王兴恒认为这事必须得警惕再警惕!
这次要对付的是有身份的人,尤其对方还跟一些政府要员有牵扯,对方的消息恐怕也很灵通,这事要秘密进行,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是只有处座和他们上海区自己知道。
“走,去电讯班,给处座发电报。”王兴恒当即说道。
相比电话,还是直接发加密电报到总部更安全,只是电报相对而言,没有电话那般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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