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区部办公室，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陈世襄看了眼手表，时针已经越过七点半，正往八点钟方向匍匐前进。

目光扫了一圈办公室，肉眼可见的冷清，三队和二队的座位上都没有人，偌大的一个办公室，只有他们三个喘气的。

他们是在忙？还是偷懒回家了？

陈世襄心里冒出这個想法，若是之前，这个时间点在办公室找不到人，指定就是翘班了，但今天表哥刚刚强调了纪律，陈世襄觉得应该没人敢这么干。

陈世襄拿着手中的对俞家的调查记录，敲响组长办公室的门。

声音在屋内回响，里面却没有传来动静。

表哥也不在？陈世襄目露疑惑。

表哥只给他们三个小队安排了任务，没说他自己要去做什么，他这是去哪里了？

该不会回家陪嫂子去了吧？陈世襄心里大胆臆测。

“组长不在，你们两个先回家休息吧，咱们暂时没有其他事。”陈世襄对申贵祥和于少辉说道。

于少辉安静地点了点头，申贵祥却有些心不在焉，他还在想着组长让他去冯家卧底的事情。

难道刘一鸣栽了，现在轮到自己了吗？可自己这么低调，且已经全面倒向组长了呀，他心里胡思乱想着。

“你今天不去舞厅学跳舞了？”陈世襄诧异地看着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的申贵祥。

“我在想怎么卧底的事情。”申贵祥愁眉苦脸，他觉得真要去卧底，那或许得提前给自己准备一口棺材。

“行了，别想了，我骗你的，自个儿学跳舞去吧。”陈世襄摇摇脑袋，就这智商，怎么可能让你去卧底。

申贵祥惊愕地抬头看向陈世襄，他不怒反喜，“你说真的？”

“假的。”

申贵祥这下却是不信了，他欢喜地跳了起来。

“哈哈哈，行了行了，我去学外——不对，我去学跳舞去了。”

逛歌舞厅，申贵祥仿照学外语，美其名曰学跳舞。

办公室内只剩下陈世襄一个人，他拿出先前的记录翻看起来。

表哥想要找个会说重庆话的人通过俞季良的路子混进冯家，根据白天黎兆民的讲述来看，多半是打算让人装作俞季良的亲戚之类。

陈世襄不确定表哥这主意能不能成，周林的死，势必会让冯家警惕一段时间，他觉得冯家这段时间恐怕不会招外人进去，而且冯家的佣人用得好好的，也不缺额，更没必要在这段时间招人。

但尝试一下是可以的，只要不露破绽，就算事情不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陈世襄仔细翻看着俞家的信息，将其录入脑中，以待后续方便随时应对。他在办公室等了一个小时，表哥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看来真回家陪嫂子去了……”陈世襄看了看手表，将记录收进抽屉当中，嘴里嘟囔着出了办公室，我也回家！

……

翌日，陈世襄走进办公室，发现二队和三队的人依旧不在，申贵祥则在吃着他的早餐，于少辉充当着小透明。

陈世襄看了一眼组长办公室，门是关着的，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他在自己位置上坐下，熟练地探出长臂，拿了一个申贵祥的生煎。

“组长来了吗？”

问完话，他咬了一口汁水丰润的生煎包，浓郁的香味随着汁水在口腔内溢散开来，尽情地肆意地挑逗着他的味蕾。

果然，哪怕换了一个时空，也还是别人的东西更好吃，陈世襄内心不禁感叹。

申贵祥用幽怨的目光看着陈世襄，他低头看了看凭空少了一个生煎的袋子，将袋子拿到自己的另一边，同时闷闷说道：

“组长还没来，你昨天没等到组长吗？”

他昨晚走时，陈世襄说了要等组长回来，跟他汇报情况的。

陈世襄点头正要搭话，就听走廊外传来了脚步声，他耳朵动了动，这步频听起来……应该是表哥。

这耳朵是越来越好使了，自己是不是要进化成为Superman？中国队长？

陈世襄打开抽屉，拿出昨天的记录，他再抬头时，表哥已经走了进来。

今天的表哥依旧小平头和中山装，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有精神。

“表哥，”陈世襄拿着东西上前，沈玉先点了点头，示意去办公室说。

陈世襄跟在表哥身后，鼻子动了动，却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连香水的味道都没有……上次在顾公馆遇见嫂子，她身上明明有香水味的。

“表哥，你昨晚这是干嘛去了？”

陈世襄坐在表哥对面，见表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意识到自己昨晚应该是误会了表哥。

“冯家那个日本家教——井原昌幸——我觉得他应该有问题，昨晚在布置对他的跟踪监视之事，用的是你一队的人。”

沈玉先解释了一句，目前所有人中，除了管家王方，冯家明面上跟日本人有牵扯的只有这个日本家教，虽然井原昌幸是以光明正大的方式跟冯绍昌产生关联的，但冯绍昌已经被证实是汉奸，那这个井原昌幸就多半也有点猫腻了。

对这种重要人物，沈玉先只有亲自动手才能放心。

“有什么收获吗？这个井原昌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陈世襄没想到表哥昨晚竟然是在忙这事。

沈玉先听到这话不由笑了笑，表弟这模样倒是跟自己当初刚到特务处时很像，都是恨不得上一秒做事，下一秒就能有所收获。

“以冯绍昌的谨慎，这个井原昌幸既然能光明正大的在他家做家教，那他表面上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问题。对他只能长期跟踪监视，看能不能摸到什么线索。”

沈玉先说到这，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这个井原昌幸表面上看，是一个好人。”

“好人？”陈世襄疑惑，不太理解表哥的意思。

“就字面意义上的好人，他是一个反战人士，当初的一·二八事变中，他在报纸上公开声明反对日本对华作战。

“并且亲赴被日军飞机轰炸的闸北，救助难民，他就是在那时候跟冯绍昌认识的，如今在冯绍昌开办的一个小学里当老师，那个小学的学生都是当初在一·二八事变里成为孤儿的孩子。”

“这是他的伪装，还是他真的是个反战人士？”陈世襄皱眉，这个冯绍昌表面功夫做得还真不错，就凭那些战争孤儿，他在上海的名声就差不了。

只是那些孤儿虽因此得到救助，但一想到他们只是被汉奸披在身上的一层保护色，陈世襄心里就很不舒服。

沈玉先摇了摇头，目光深邃道：

“表面上，这个井原昌幸就是个真正的反战人士，他曾经还因为自己的反战言论，在虹口被一些激进的日本人殴打受伤，并且至今也时不时地会发表一些反战言论。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需要继续监视才知道。

“不过我打算先调查调查井原昌幸当老师的那个小学，看那个小学会不会存在什么问题。”

陈世襄点点头，两人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谈论下去，目前井原昌幸的资料就这么多，他们怎么讨论也没有用。

“这是昨天我装作警察到俞季良家里得到的资料。”陈世襄将自己昨天做的记录递了过去，同时将自己昨天的行动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沈玉先听完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你事后还知道让警察局把事情做全套，这很不错。如今我们虽然在暗处，但同样不能大意，日谍都是很狡猾的，有时只是一丁点疏忽，都有可能导致全功尽弃。”

沈玉先说完，低头翻看起了手里的记录。

“你跟那个俞季良亲自接触过，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沈玉先边看边问。

陈世襄思索了一下，脑中回想了一下昨天俞季良的种种表现。

“这个俞季良年轻时还是比较有闯劲的，当年他仅仅因为亲戚寄回家的信，就敢只身到上海来闯荡。

“他当年来上海后也尝试过做生意，就是在那个时候跟冯家管家王方认识的，不过后来生意失败，险些倾家荡产，当时是冯家拉了他一把。

“那件事后他就不再做生意，转身到一个小学当起了老师。

“这人……见识有，闯劲也不缺，但估计缺点恒心，缺点毅力，也缺点野心……昨天跟他的接触，我看他对现在的生活，似乎还挺满意的。

“即使面对几个小警察，都一直陪着笑脸，估计是个安于现状的，已经没了年轻时从重庆只身到上海来的那股闯劲。”

俞季良若是个有野心，有毅力的，当初生意失败，在冯家拉了他一把后，就不该直接转去教书，而应该借着冯家的势，再尝试去做些别的生意。

哪怕不自己做生意，也大可以进入冯家的公司，即使这样，他如今的生活，也绝对会比去当一个老师好。

“安于现状？”沈玉先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嘴角忽地露出一抹笑容。

“安于现状好啊，越是安于现状的人，越是珍惜生活，珍惜生命。而且他好像还和管家王方有点交情？”

“对，他去冯家当家教，就是王方安排的。”陈世襄点头，接着又问：“表哥，你是想让人装作俞季良的亲戚，通过俞季良的介绍混进冯家去？”

“不错，目前看来，俞季良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你觉得这样做如何？”沈玉先点头，抬头看向陈世襄，眸中似乎带着考校之意。

“我觉得可以一试，但还有些问题……就算俞季良跟管家王方有关系，就算俞季良愿意配合我们这样做，我觉得仅依靠这个，混进冯家的机会也不大。

“如今周林刚刚出事，冯家正是警惕的时候，他们怎么可能招外人进去呢？而且如今的冯家根本也不缺佣人，完全不用冒这个险。”

听到陈世襄这些话，沈玉先点了点头，笑着起身，拿着杯子给自己冲了一杯浓咖啡。

“你说的这些的确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点，但这事很好解决。

“冯家不缺佣人，我们让他缺就是，冯家不用冒这个险，那我们给他一个冒险的理由就是。”

沈玉先端起热咖啡抿了一口，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不过这个笑容略有几分冷漠。

Ps1：感谢“刺客人呢”打赏的3000起点币，感谢支持。

Ps2：另外，我最近写得有点顺，但一般我写顺了，就有水的嫌疑，我自己倒是感觉不出来，大家觉得咋样？应该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