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祖坐在班车上，又等了一阵车子才开始启动。

有些规则确实古怪，上班上课的时候不许迟到，可这下课下班拖拖拉拉却没人会有怨言。

车子没多久就出了园区，言祖在路上还看到一个在强身健体的男人，

在这么冷的天还坚持运动，该说不说这里的人确实很自律啊。

但是这人穿着一身西装，身子还有些发抖，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言祖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工卡上面的头像，眼神飘忽，

不认识。

言祖事先打听过，

班车有好几个下车点，有一個恰好距离庆炊不远，否则他大概率最后会用超能力传送回去。

刚一下车，言祖就看到了那家自己跟江宝仁去过的猩八克，而就是这么恰好的，

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江宝仁】

言祖一边走着，一边接通电话，

那个熟悉的御姐音带着关切的情绪问道，

【小祖小祖，你没什么事吧？】

江宝仁的声音就像是荡过芦苇的秋风，让雪花般的花絮摇曳飞散，

纷飞羽瓣再轻轻撩过心头，将所有的烦躁温柔化解。

【小阿姨，我没事。】

江宝仁不信，

【雨清告诉我说今天你们月考，可我刚刚看你走了好几万步，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在跑步机上面考试的。】

说完之后，说话声慢慢变远，还传来敲击屏幕的声音，

【我都鲜少看那个唯信步数，今天看到的时候吓我一大跳，【会带来好运的小祖】刚刚赞了你，你还有心情给我点赞哈。快说，你干什么去了。】

这。

言祖都能想象到江宝仁现在柳眉紧蹙的样子，

忽然，他找到了华点，

【会带来好运的小祖不是我。】

江宝仁立马说道，

【那是我给你的备注。】

就在言祖在想借口到时候，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叹气声，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也觉得我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可能也是这个原因让江雨清很烦我。现在知道你没事我也放心了，姨就不打探你的秘密了。】

几乎是在她挂断的刹那，言祖说了一句话，

【我不觉得你烦。】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言祖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回到家中，言祖发现拜黄侯所赐，自己创下了上学日最晚回家传说。

洗完澡之后，他倒头就睡。

翌日，

清晨的薄雾今天散得稍微晚了些，言祖也一样起得晚了些。

往日都是黄侯去堵言祖，今天则是言祖去堵他了。

他特地提前来到两人每天都必然经过的站，然后下了车，用意识扫过每一辆车的乘客。

最后在扫过四趟之后，就找到了黄侯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昨天那套西装，却是前所未有的精神，看起来昨天睡了个好觉，不过冻得通红的鼻子还是不时流出些清涕，现在手上拿着一包随时待命的纸巾。

【吸溜。】

言祖瞬间收回了意识。

这跟有纸巾不用非得用手是没区别的行为。

从黄侯所在的车厢隔壁上车，绕到他身后，把工卡塞回到他的口袋里。

整个过程他毫无察觉，依旧在随着列车行进所产生的惯性摆动着身子。

想了想，还是要跟他打个招呼，两人已经不能算是完全的陌生人了，

言祖同学很有礼貌，

“大叔。”

黄侯下意识转过身，

“啊？”

你看，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大叔，但是却不愿意承认。

看着言祖的眼神，黄侯顿时明白了他又耍了自己，

但是现在，还是欢喜比闹挺更多，

“哎哟，你小子，终于知道跟哥打招呼了。昨天你走早了，哥大显神威的样子，你是没看见啊。”

言祖很想说，有没有大显神威他不知道，你那根大鼻毛现在还挂在外面倒是真的。

但是他没说，因为这样就会暴露他把工卡拿走，还让他冻感冒了的事情。

少年装作不小心发现，指着黄侯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红带子的工牌，

“大叔，你的宝贝露出来了。”

地铁上的人唰地一下转过头来，眼神里没半点纯洁。

黄侯刚想让这小子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结果他就看到了自己口袋里露出来的红绳，

轻轻一拉，自己的工牌就拎在了手上。

“哎？我昨天没翻口袋吗？居然在这。”

但是他很快就释然了，毕竟这也是人类定律之一了。

当你很想找到某样东西的时候是找不到的，当你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的时候，在某一刻这个物件又会出现。

这冻白挨了。

黄侯有些忿忿，

“小子，昨天你大哥闹了点事，可能最近公司不会太平了，等我通知你你再来。”

“还有，昨天我给你的那些手机，三台都是工厂生产过程中不合标准的残次品，虽然说是残次品，但也就是有些做工上的瑕疵，功能什么的都是正常的。那两个手表是新的。”

“这些东西堆在我那最后我也是送给别人，就送给你和你妹了。”

忽然，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凑近说道，

“有一台手机是咱们今年十月才上的旗舰机，叫做mate10，那玩意的配置比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都要高一档，拿来玩游戏很爽的，但是你别告诉其他人，这涉及到保密问题，要是泄露出去咱两都得玩完。”。

言祖点了点头，但还是很疑惑，黄侯似乎看出来了，打断道，

“别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言祖只能道一声，

“谢谢。”

黄侯掏了掏耳朵，一脸震惊，

“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啧，到站了，我走了。”

黄侯手里拿着工牌，有些狼狈地下了车，

言祖看了一眼头上的列车行进进度，

距离黄侯平日里下车的站沧海塔站还差了一颗绿点的距离。

...

回到教室，考场布置让人稍显陌生，但是看到熟悉的面孔时，那股紧张感就被驱散了大半。

今天考文综三科，上午两科，下午一科，

考完之后是四点钟，后面就没课了，

大家该打球的打球，该出去吃好饭放松的去吃好饭，该回宿舍睡觉的回去睡觉。

所以在第一科考试开始之前，或者说从昨天晚上开始，

住宿的同学已经在盘算着该怎么度过这个快乐时光。

“冯穆穆，你今天必须跟我们出去吃饭，就算是女王也没办法把你从我们手上抢走！”

苏琪韵和刘欣把冯穆穆堵在墙角，

两人都比她高一个头，外面的人都看不见她，只能听到声音，

“雨清救救莪！”

两个女生哼哼一笑，

“她还在睡觉呢，我们是算准了时间来的。”

“咦？哪来的泡面味道。”

把视线放到班级外面的走廊，只见卢宇手上捧着一桶香辣牛肉面，吹着风吃着，里面依旧有不变的芝士。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来得格外晚。

七班的教室乱成一团，隔壁八班倒是好上不少。

刚开学一个月，似乎还没有熟络，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书。

当太阳慢慢驱散今天懒散的雾气，楼梯上才走来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江雨清的脸色比昨天又更差了些。

她坐在位置上没多久，萧红就走进来分发试卷，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江雨清，她有些不满地拍了拍讲台，

“醒一醒，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困的同学赶紧出去外面洗把脸。”

话虽这么说，但却没有人敢动的。

江雨清心知肚明，弯着腰坐了起来，尝试着挺腰，却挺不直。

萧红也不再说话，黑着脸开始发卷子。

因为是将原本两个半小时的文综拆开来单独考，

所以地理考试是一个小时，在原本的题量上增加了一些，

但增加的题目大多都是很基础的原理问题，

例如【冲积平原是怎么形成的。】

【在河流的上游、中游和下游，不同河段的石头的大小形状会有什么区别。】

而这些靠背诵能够解决的题目，言祖自然是很快就搞定了。

但有人比他更快的，就是江雨清。

跟昨天考数学的方法一样，但今天她的选择题倒是认真做了，起码思考的时间超过了十秒，给了足够的尊重。

而大题的尊重就略显不足，只有五六个字。

很快，江雨清就趴下了，将满目疲倦和痛苦藏匿在眼皮之下。

萧红的脸色越来越差，考试跟上课不同，

这是一个很严肃很正经的场所，

平时课堂上面松散一些，她可以理解成学生对这门课不感兴趣，

但是考试时这么敷衍的行为意味着学习态度和思想有问题！

正当她准备把江雨清喊起来的时候，

耳边传来沉闷的噗通一声。

只见在江雨清隔壁不远的言祖也趴下了。

萧红怒上心头，

这个女生已经有把人带坏的势头了！

言祖这个平时上课态度如此端正的学生居然也做出了这种行为。

噗通，噗通，噗通。

叶小天、卢宇、苏琪韵三人接连趴下。

萧红气笑了。

她来到两人中间，把言祖和江雨清喊了起来，

“你们两个，这么困就出去站着吧，这考试你们就别考了。”

江雨清一点悔改的神色都没有，眼睛平淡得跟死水一样，但是当她看见言祖也站起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萧红把两人的卷子拿了上去，催促道，

“动作快点！”

杀鸡儆猴之后，其他人也不敢睡了，纷纷坐直了身子。

萧红看着整顿下来的纪律，胸口起伏依旧剧烈。

要不是现在还在考试，她已经想在外面大声教育那两个学生了。

江雨清轻车熟路地站到围栏边倚靠着，但言祖没跟过来。

她好奇地看过去，发现言祖正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

想到什么的江雨清苍白的脸上顿时开始发红，

他在干嘛！书包里面...还有姨妈巾...

言祖好不容易把药找出来，

江老师居然还把药藏在更深的地方了，埋在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下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再拿她杯子的时候发现，里面没有水了。

平时她来教室都会先去打一壶热水，可今天来得太晚，没来得及。

言祖小跑着来到江雨清面前，把药塞到她怀里，又小跑着去厕所旁边的净水器接热水。

江雨清茫然地看着怀里的药瓶，忽然想到了什么，

稍显慌乱地朝教室里看了一眼，对上萧红视线的刹那，

她的脊背忽然一阵寒意涌起。

这，他在干嘛，

那个傻子是不是忘了出来是罚站的。

正当她以为萧红会勃然大怒地从教室里面走出来训斥二人的时候，

她却像无事发生一样转过头去，将视线放回考试的学生身上。

江雨清眨了眨眼，如果她没有眼花，

她分明在萧红的眼里看到了满意。

言祖接完水回来，将水杯也递给江雨清。

江雨清没有接，

傻子，刚接的水热得要命，怎么喝。

她用尽全力才拧开瓶盖，倒出两颗胶囊放进嘴里，正准备仰头干吞的时候，

却发现面前的少年已经把水杯伸到了自己唇边。

江雨清瞪大了眼睛，如果仰起头就要磕到被子金属边缘，所以紧张之下还张开了嘴唇，任由“滚烫”的开水流入。

她的喉咙轻轻起落，却发现这水的温度恰好，没有想象中的烫嘴。

药也随着这股暖流进了肚子里面。

等到江雨清喝饱水之后，

言祖从她手里把药拿走，连带着水杯一起。

言祖把药放回书包里的时候，又再次把半只手都伸了进去，才把药放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言祖站在了楼梯旁的墙边，立正稍息，姿势端正无比。

江雨清小声地道，

“你离我这么远干嘛？”

言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会说话的眼睛在说

现在罚站呢，不要说话。

江雨清头上蹦起两根青筋，顿时血液都通畅了不少，

那你刚刚拿药拿水的时候，动静不比这大多了！

萧红时不时就往外看一眼，

看着两人离得远远地，站得端正无比，她就舒心不少。

但没想到，那个江雨清居然也站得这么认真，

难道刚刚她又身体不舒服了？

在萧红现在的眼中，

言祖和江雨清的站姿是一模一样的。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看在两人态度诚恳的份上，

萧红只是单独跟两人聊了十五分钟，

让他们认清考试的重要性之后，就放了他们一马。

之后的考试里，江雨清也没怎么睡，只是偶尔趴一趴，又起来，

突出一个游击战。

中午的时候，几个男生又被邀请去当试菜员，

丁饭旺说他们考试幸苦，就给他们送了一个鸡腿。

这次大家都是各自付款，周承业则单独给言祖付了钱，说是感谢那天黑板报的事情。

一天的考试顺利结束，考得怎么样也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的心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林俊抄起放在班级后边的篮球就冲了出去，

冯穆穆也跟着苏琪韵他们到外面聚餐，

周承业也不知道蹦到哪里去了，

叶小天想找他踢球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来问言祖，言祖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刚刚尾随着一个女生去了。

那个女生好像有些眼熟，但是言祖没太在意。

留在班级里的人就成了免费劳动力，

姗姗来迟的欧阳鸿开始指挥大家把教室恢复原样。

而唯一一个留在这里的男生——言祖，

则成了大家口中的邦邦侠。

平时可以把周承业的背给打开花的女生，今天连凳子都搬不动了，

让言祖纳闷了好一会。

而且这些人说干活干活，一会说自己要上个厕所，上着上着就没影了。

古怪的事情太多了，

于是乎言祖是一个人把整个教室给布置好。

因为教室里还有人的原因，他也不好使用超能力节省时间。

而这个人，正是身子一动不动之把脑袋跟着他走的江雨清。

言祖坐回位置上，把书包收拾好，刚想走，江雨清就把一张纸条扔了过来，

【江宝仁说这周末邀请你来家里做客，你来不来？】

言祖还没看过，她又扔了一张纸条过来，

【我在家。】

忽然，江雨清才想起来月考已经结束了，

两人短暂的师徒关系也就到此为止。

她伸出手，就把这张纸条拿了回来。

言祖愣了片刻，用手比了个好的。

江雨清眯着眼睛，好像还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少年完全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门，

随后用食指和中指模拟两条腿，把手掌伸出来模拟路，

腿，走路。

江雨清知道言祖说他想走了。

就点了点头。

言祖这才背起书包离去。

走出教室之后，言祖的呼吸才开始有声音。

为什么突然就不能说话了呢？

他刚刚都不敢呼吸。

江雨清在言祖走后，依旧坐在位置上，

她捂着头，外面嘈杂的人声这才开始进入她的脑子里。

刚刚，她满脑子都是一些陌生的画面。

皇后，小人，音响，

哆啦A梦的主题曲。

还有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不会说话的身影。

所以，江雨清也不知为何就演成了哑巴。

少女抬起头，茫然地环顾着教室，

她的视线停留在了某处，

黑绿色的背景上面，用白色的字体写着一句话，

【我的同桌江雨清。】

在那一瞬间，她听见好像有人在呼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