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呢?”
“嘘,万岁正在午休……”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朱由检倏地醒了,叫道:“高起潜吗?进来说话。”
高起潜进来,拜道:“奴婢该死,惊扰万岁休息。”
“无妨,可是独石堡的消息?”朱由检问道。
“是。”高起潜回道:“卢提督奏报,京营已经赶上蓟镇孙祖寿与宣府练国事部。三部会合,合计八千兵,正往独石堡进发。”
“总督亲自提兵,练国事未负朕啊。”朱由检感慨一句,接过奏报。
还是通报行军状态。
昨晚突袭独石堡的战报刚刚发出去。
“提督,两位总督,马肉煮好了,请用餐。”火头兵巩永固说道。
“两位,请。”卢象升伸手邀请。
“请。”两人没有客气,各自捞起一块肉,咬了一口。
“嘶~香~嘶~好吃。”孙祖寿不是没吃过好东西,此时确实停不下来。
一锅马肉放半斤香料一斤辣椒,这要是全军出动,怕不是得把皇帝吃破产。
看看旁边的三军将士就有数了。
“来,兄弟,干。”
“干。”
“给,吃块饼。”
“泡汤里,美。”
“别吃饼啊,吃肉,管够。”
明兵席地而坐,一口肉一口汤,好不快活。
“哥哥。”蓟州百户刘小良撞了撞孔有德,问道:“京营还收人不?”
孔有德撕了一块马肉,道:“当初不是在蓟州募兵了嘛,你怎么没来?”
“嗨,别提了,都说京营银样蜡头枪,这不就没去吗?悔死了你知道吗?等我回去,非得抽死造谣的。”刘小良把大腿拍的piapia响。
“你啊,后悔也迟了。”孔有德说道:“京营员额已满,再说了,蓟镇会放人吗?”
“哎~”刘小良很惆怅。
吃的好,能打,这样的军队谁不想加入。
“你也别急,等个三五年,京营驻扎各地,你等肯定回京整训,不就是京营一员了?”
刘小良双手举碗,道:“若是真有那天,小弟甘为哥哥马前卒,此碗汤为证。”
“好说,干!”孔有德一口炫掉肉汤,默默地补了一句:若是哥哥认识的字够多的话。
城头热闹非凡,城内死一般的寂静。
明军喊了半天,敢跑得能跑的都跑了,剩下来的多是鞑兵,根本不敢动弹。
博罗特紧紧捏着手里石头样的馒头,恨不得喷出怒火烧死墙头的明军。
堂堂万户,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委屈?
现在吃。
城墙上枪炮并列,弓箭手虎视眈眈,不要说冒头,连生火都不行。
炮高枪燥,小心烟火。
闻着外面的肉香酒香,鞑兵都很沮丧。
就凭这后勤,明军只要驻扎墙头就行了。
城里粮食倒是不缺,但是生吃的话……真能吃死人的。
不由自主地,许多鞑兵升起了别样的念头。
但是没有人付诸行动。
谁知道投了后是什么个下场呢?
与其相信敌人的仁慈,不如相信大哥能把自己带出去。
博罗特的火马计确实很有说服力的。
鞑兵们读书少,不知道田单,但不缺生活经验,知道马屁股着火会发狂,谁都挡不住的。
“等天黑了再说。”博罗特恨恨地咬了口馒头。
嘶~
牙疼。
太硬了。
吃饱喝足,满嘴流油的百姓动了起来。
堆雪。
把东北两城门洞彻底封死,浇上水后吹吹风,火药包都得哭。
南城门前,同样堆了两道矮墙,盖上草席浇上水,大炮都得服软。
百姓们混了顿肉,又是满腔仇恨,动力十足,一定让官军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开始清剿。
反正帐篷、煤炭足够,又有四万多斤马肉/杂/骨,不用担心士气被冻没了。
自己怎么办?
雪窝子里蹲一晚。
肚子里有油水,身边有火堆,熬到明天再回城。
偷奸耍滑?
王师只说了保证安全,可没说保证吃饱,所以,大家都很自觉。
太阳没落山,不但工事修好了,连晚上避寒得地方都捯饬了出来。
黑暗慢慢浓重起来,明军安排了警戒,各自睡去。
忽然,马钦被人推醒,耳朵边传来声音:“头~有火光。”
马钦弹起来往下一看,二十多個火把散布在不远的地方。
“准备。”马钦一声大喝,调整炮口方向。
刚要开炮,只听唏律律的嘶吼,随即火光大作,马蹄轰鸣。
“鞑子要跑~”
铛~铛~铛~
铜锣敲响,明军惊醒,各自抓起兵器冲出了帐篷。
到了城墙上,只见三条火龙狂奔向三个城门。
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丁老四紧紧地盯着前方,吼道:“稳住,先我开枪者斩!”
稳的很。
前面有到脖子高的冰墙,根本不怕马军冲撞。
很快,火马出现。
“火马,退,退到后面去。”丁老四大惊失色。
冰墙再结实,能顶得住几次撞?
火枪手也有些慌,赶忙到了第二堵墙后面。
砰~
砰~
砰砰砰~
密集的撞击声响起,夹杂着战马的哀鸣和骨骼断裂的声音。
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冰墙前堆出了一个斜坡。
后面的火马速度不减,从冰墙一跃而下,然而落地时不是跌倒就是绊倒,没有一头冲到第二道墙前。
顷刻间,地上铺满了死马与伤马。
火枪手们都看呆了。
“准备。”丁老四大喝道:“鞑骑上来了,地雷。”
火把放下,火星一闪即逝。
轰~轰~轰轰轰~
博罗特猛地勒马,目瞪口呆地看着前面的连环爆炸。
火光闪耀,硝烟弥漫,隐约能够听到惨叫声。
待爆炸停歇,被裹进去的百余骑全扑了。
见剩余的军兵止步不前,博罗特大喝道:“冲,冲上去,都给我冲。”
看军兵还是不动,博罗特大喝:“左右,督战,胆怯者杀!”
“止步不前者,杀!”亲卫大喝着上前,举刀砍死了两个军兵。
余者惊惧,下意识地打马加速,踩着残尸到了冰墙前。
斜坡依旧,一跃而过。
尚未落地,只听砰砰砰的枪声。
要害中枪的当即凉凉,战马中枪的则被掀翻在地,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不敢爬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枪声,如同此起彼伏的山峦一般,似乎没个尽头。
丁老四看到鞑骑阵后有一金盔甲,下意识瞄了过去。
砰~
博罗特瞄到一丛枪焰,下意识地趴到了马背上。
铛~
头盔飞了出去。
博罗特吓的魂飞魄散,尖叫道:“换路,换路。”
勒转马头,飞一般离开。
太险了,差点被爆头。
丁老四不知道自己错过了斩将之功,已经退到后面装填弹药。
手中的新铳好是好,瞄的准打的远破甲深,就是装填比以前更难。
哪怕他这个老手,也得三十息才能搞定。
等他装好弹药,发现鞑骑已经转头跑了。
博罗特已经跑到了东门前。
人仰马翻,尸体枕藉,汨汨流淌的血水汇聚成了一条小溪。
绝望。
博罗特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本来等着开春后大发横财的,结果发现自己想多了。
不要说钱,命都快没了。
“万户,走。”亲卫拉住缰绳,转头跑向南门。
二百多个鞑子跪在地上,双手举着兵器,请求投降。
“总督,受不受?”尤世禄问道。
“阖城三万余百姓,如今不足半数,如何受降?”练国事挥刀大喝:“杀!”
弓手放箭,枪手开火,把这部鞑子全部射杀当场。
博罗特浑浑噩噩的回到参将府,茫然无措。
千户柏奴儿说道:“万户,走不了了,请把虎符藏起来,免为明人获得。”
“对,死也不能让明人好过!”博罗特跳了起来,喝道:“散开,点火,烧掉独石堡!”
“遵万户令。”百余亲卫呼喝着散开。
火石火折子,火油火把,有什么就用什么。
不一刻,各处冒出火光来。
“不好,鞑子要焚城。”练国事抽刀在手,喝令:“左右,随我杀进去,务必阻止鞑子纵火。”
“杀进去,阻止鞑子纵火。”卢象升与孙祖寿同时下达了命令。
城墙倒是无所谓,城内建筑被烧毁的话,军民腊月时节里睡露天,怕是抗不了两天就得凉。
明兵得令,齐齐冲下城墙。
“左右。”博罗特举刀吼道:“投降是死,与我杀,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赚一个。”
“杀~”亲卫簇拥这博罗特杀向明军。
城头,炮兵终于开炮了,却只轰杀了十多人而已,还没有左右汇聚来的鞑兵多。
两军撞在一起,瞬间惨叫一片。
博罗特从一个明兵身上抽回弯刀,斜向上撩去,练国事仗着盔甲厚,并不防御,挺刀就捅。
铛~
两人无伤,各退一步。
“鞑将,受死!”练国事挥刀又上。
博罗特困兽犹斗,并不搭话,只挺刀接住。
短兵相接,双方开始了乱战。
这时,双方的弓箭手们都爬上了屋顶,开始了对射。
柏奴儿见博罗特被杀的节节败退,顾不得对面射来的箭,调转方向,略略瞄准后撒手。
咻~
羽箭横贯长空,直直插进了练国事的腋下。
练国事刀柄一转,瞬间砍断了箭杆,喝道:“兄弟们,杀鞑子。”
“杀啊~”明兵越战越勇。
博罗特胆气尽丧,不敢再打,转身要跑。
“哪里逃!”练国事追上去,一脚把金甲将踢翻,随即举刀捅杀当场。
没等博罗特死透,练国事举刀剁下首级,高高举起,喝道:“博罗特已死。”
“博罗特已死~”诸兵跟着狂呼。
噗通,柏奴儿从屋顶落下,弹了两下,正滚到博罗特身边,脖子上的羽箭尤自颤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