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黄龙结束了一场虎头蛇尾的烂仗继续护航时，一艘快船飞驰到了近前。

信使隔着船舷叫道：“黄游击，总督急令：建虏犯旅顺口，各船回转备战。”

黄龙闻言一惊，示意收到后，立刻靠向王廷臣说了情况。

王廷臣顾全大局，道：“旅顺口不容有失，黄游击且去，护航自有某家负责。”

黄龙感谢之后，带领各船离开。

东江镇包括海上一串岛屿，堪称辽东腹背，而旅顺口则为辽东腚眼子。

若是旅顺口丢失，明军在辽东半岛再无立足点，威胁大减。

问：建虏入关，顶在腚眼子上的刀子在干嘛？

答：操刀手毛文龙死于袁崇焕大宝剑下，军心涣散，丧失了牵制能力。

第二天天亮，黄龙带领船队回到皮岛，就见各船都在准备给养。

急匆匆到了总督府，却发现毛文龙还在睡觉。

睡觉？

军情如火，怎么睡得着的？

“黄游击进大堂稍待片刻，待小的通报。”门房陪着笑说道。

“有劳。”黄龙跟着门房进到大堂。

所以毛文龙对东江掌控力十足呢。

按照一般情况，游击想进总督的门，不给门房塞十两八两银子决计进不去的，但是毛文龙家是禁止这种情况的。

等了一刻钟，毛文龙穿着便装出来了。

黄龙迫不及待地迎了迎了上去，道：“都督，军情如火，怎滴还如此悠闲？”

“急什么？诸军都在准备。”毛文龙一屁股坐下，示意仆人上早餐后，才道：“已经通传了陈继盛，吃完早饭，本督亲提标营支援。”

听到这话，黄龙放心了些。

东江诸将，陈继盛堪称第一，以旅顺口的防备，支持三五个月没问题，何况毛文龙亲提最能打的家丁部队去支援了。

便宜估计占不到，吃亏却也不至于。

这时，早饭来了。

八碗八碟，肉菜齐备，米面俱全。

东江很穷，总督却不穷。

比如来往辽东的海商们，进门前先给毛总督送一笔孝敬，出门再送一笔分润。

所以毛文龙拒绝不了沈富甲呢。

贵靠官，富靠商。

没了沈富甲这群人，毛总督就是匕总督。

朝廷粮饷值半根毛。

毛文龙邀黄龙一起吃时，又说起了后续安排。

黄龙统筹各处防务，万万不能让建虏掏了老巢。

至于沈富甲提前准备的首级，毛总督一个字没提。

兹事体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就在毛文龙吃饱喝足准备出发时，沈富甲登陆镇江堡。

这里是毛文龙的发家之地。

天启元年，建虏军陷辽阳，毛文龙率部二百攻取镇江堡并擒佟养真父子，此为镇江大捷，九千岁很是吃了一波红利的。

当然，镇江堡丢了许久，现在由建虏二等总兵佟养性坐镇。

听闻沈富甲到来，佟养性出城来接。

这不是财神爷，是活命爷。

其实与建虏做生意的，除了晋商集团，还有江南的海商集团。

得益于海运的便捷，海商提供的物资更多，包括大宗的粮食、衣料、药材等。

当然，价格不便宜。

比如粮食，江南不值一两，到辽东就是五六两。

如此大的利润，而且航海风险不高，海商们自然趋之若鹜。

虽说不如晋商一般能够提供边军情报，但是辽东缺衣少食，对这些海商都是奉为上宾。

佟养性请沈富甲在首座坐了，又叫了女奴来伺候，方才开始谈事情。

不同于和毛文龙猜谜语一般，这里就需要开诚布公。

“我等海商之所以往来无阻，全因明廷海上无船。

如今，明帝下令从朝鲜购粮，其中对大金的害处，总兵定然知晓。

若是明帝尝到甜头，必然大力整饬水师，我等海商要么远遁，要么遵循律法行事，缴纳赋税只是小事，绝无可能往大金来才是关键。

且以明帝的野心勃勃，大金沿岸永无宁日，皇图霸业恐成空谈。”沈富甲摆事实讲道理。

佟养性问道：“先生需要我等做甚？”

“派一部军兵进攻旅顺口，当然，毛文龙绝不能出事，所以只是佯攻。

前几日，总兵提供了一批首级，在下已经给了毛文龙，他可以得功劳，并以此为借口，抽调东江水师戒备而不为朝鲜运粮船队护航。

我等已经在山东和天津做了安排，务必令两处水师无暇他顾。

没了护航，运粮船出海则没，足够打消明帝的野心。”沈富甲信心十足。

佟养性点头，道：“先生忧虑，很有道理，然兹事体大，非得陛下才能定夺，先生见谅。”

沈富甲朝西北沈阳方向拱手，道：“以陛下圣明，定然能看出此间危害，在下静候佳音。”

佟养性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在下立刻快马送信，不日即有回音。”

“有劳总兵。”沈富甲点头说道。

没有提去沈阳找皇太极亲自汇报的事。

不同于大明的八处漏风，建虏这边对消息封锁森严，哪怕沈富甲这种座上宾，依旧不能深入陆地。

优待？

公平买卖，别想那么多。

当然，沈富甲没敢久留，他一天成千上万两收入的超级富豪，那能承受得住建虏糙娘们的索求？

“在下要立刻赶往山东，落实登莱水师的事，这便告辞了。”沈富甲说道。

“哎，还想着好好招待先生一番呢。”佟养性看着两個水桶腰的侍女，颇为遗憾。

告辞！沈富甲溜了。

确实是要去山东。

此时，山东昌平府里最好的神仙楼里，白莲教主李宝福正大口撕咬着鸡腿，全不把对面的陈复明当回事。

造反不造反的再说，多混两顿好酒食才是正经。

是的，陈复明邀请对面的泥腿子不是扶贫，而是为了造反。

抢天下不是这么个抢法，只需要让山东乱起来。

山东大乱，莱登水师变陆师来平叛，还顾得上运粮船队？

就凭朝鲜水师……不是沈富甲看不起朝鲜水师，实在是朝鲜水师没有让人看得起的地方。

那李舜臣真有吹嘘的一半牛逼，朝鲜人不至于哭着喊着跪求大明爸爸下场。

没了水师护航，运粮船不就是脱了衣裳的小姑娘？分分钟扔进海里喂鱼啊。

这些话，没人跟李宝福说，但是他又不傻。

当初徐鸿儒统一白莲教各派，耐不住寂寞，非要做皇帝。

闹出了好大声势，如今回头一看，骨头都快烂完了。

他李宝福连聊城县周边的白莲教都没有统一，造什么反？

与其去送人头，不如吃冤大头。

陈复明并不着急，拍拍手，莺莺燕燕涌进来，环住了李宝福。

今天不吃了，改日。

李宝福筷子一扔，搂着姑娘享受美好去了。

白莲教脱胎于摩尼教，也就是明教，因为各代大哥一言不合就开干，实在是混不下去了，不得不换个马甲。

在北宋的时候，摩尼教徒被称为食菜魔，为何？

穷。

吃不起肉。

如今马甲换了，人还是那群人，平日里吃糠咽菜，如今有大老板提供好东西，李宝福当然紧紧把握住。

哎，不怕你享受，就怕你享受。

等到吃惯了酒肉与温玉满怀，还能回到以前？

回不去的，你知道吧。

怎么办？

继承徐鸿儒遗志，贯彻白莲教优良传统——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天津，沈富甲没有对马士英下手。

没法下手。

倒不是说马士英无懈可击，而是抓到的把柄不足以让他就范。

任职地方的时候取用公帑迎来送往已经成了公开的做法，以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大概率是罚酒三杯，最多退赔。

发动家乡父老游说？

不好意思，贵阳人，没有家乡父老了。

所以，沈富甲选定的是天津守备姚鸿。

无需推脱，无需闹事，咱就讲事实摆道理。

天津水师能出海吗？

能出海难！

马巡抚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大好的立功机会抓不住，怎么给皇帝交代？

皇帝还不知道毛文龙要和建虏联手演他，也不知道有人在山东搞事情，听说直沽港化冻，立刻派瞿式耜去天津整饬港口。

军器监的规划已经搞定，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瞿式耜需要更多更重的担子。

同一天，山东按察使曹文衡升任山东巡抚，解学龙接任按察使，茅元仪总理胶州造船事务，段衮为副总理，邓玉函等传教士为赞画。

茅元仪二十五岁时完成了两百万字的《武备志》，这手速简直愧煞众人。

天启元年，武备志出版，随即充任军中赞画，随孙承宗督师辽东，以军功荐为翰林院待诏。

后来受孙承宗连累，一起解职，去年复起，献书，依旧待诏。

终于，皇帝把茅元仪放了出来。

能文能武懂军械，若是有人想破坏造船厂，肯定会有大惊喜。

段衮与徐光启一样，都是传教士，精通数理，而邓玉函等传教士，为了传教权，直接把泰西科技卖了个干净。

不卖不行啊。

西教是邪教，教堂是淫祠，教礼是淫祀，哎，就问你服不服？

不服来战。

要是战的过，佛郎机不至于坑蒙拐骗，红夷也不至于躲到东番岛上去。

病虎也是虎，余威犹在，根本没人想得到就快凉了，哪怕皇太极都不敢这样想。

谁敢来撩拨虎须，病虎就吃谁。

狐假虎威，这才是皇帝最大的底气。

…………

迟到不会不到，抱歉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