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奴夷汁踢着脚边的箱子,叫道:“先拿两枚金币,待击退明军,一人十枚!”
火把下,黄澄澄的金币格外诱人,然而红夷兵们心不在此,都看着海面方向。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海军不是跑了就是败了,红毛城没有外援了,不,连退路都没了。
有命拿,没命花。
想到这,红夷兵越发沮丧。
黄澄澄的金币没能鼓动士气,奴夷汁无计可施,只能以身作则提着刀亲自巡城。
挨到天亮,就见海面上黑压压的船只一字排开,炮口都对着红毛城。
“开火,击沉他们!”炮台里汤木晒大喝道。
轰~
城头大炮试射,砸出一道冲天水柱。
“开炮~”郑芝龙大喝。
轰轰轰~
各船几乎同时开炮,雨点般的炮弹砸向红夷城。
目标那么大,无需试射,直接轰。
就在棱堡里的红夷炮准备再次开火时,只听轰隆隆雷声从脚下传来,城墙颤抖,出现许多裂纹来。
“明人炸塌了城墙,守不住啦~”
听到外面撕心裂肺的惨叫,炮手们顾不得开炮,慌忙冲出去查看。
一截三十多步的城墙已经化作平地,无数明军正从地道里往城里冲。
“快,开炮,开炮,挡住明军!”汤木晒下令,又问道:“执政官何在哪里?”
左右传令对视一眼,回道:“我们立刻去找。”
“不好了……”一兵慌张地跑过来,叫道:“执政官被炸死了。”
好死不死,当明军点燃地道里的棺材时,奴夷汁正在墙头打量明军的阵地,当场坐了土飞机。
“即刻起,我为执政官!”汤木晒接过指挥权,叫道:“炮兵,全力轰击明军~”
砰砰砰~
冲进城墙缺口的明兵迎面撞上赶来的红夷兵,双方同时开枪,各自杀死杀伤三五人后,展开了肉搏。
陈国计侧身闪开迎面捅来的刺刀,手中长刀斜劈,把对面夷兵胸口劈开,看到了对方的真心。
明兵人多势众且气势如虹,而夷兵人少士气低落,三十多人,被砍翻了十多个后,余者尖叫着撤退。
明兵紧追不舍。
“跟我上城墙,控制城墙~”郑芝虎叼着刀,手脚并用沿着缺口处的坍塌上了城墙。
被爆炸震倒在地的夷兵挣扎着去捡枪,郑芝虎冲到近前,一刀斩首。
轰~轰~轰~
墙头火炮喷出炮弹,狠狠地砸在战壕附近。
不是不想轰击缺口处,也不是不想轰击城墙上的明军,射角不允许。
陈国计领兵往城里冲,郑芝虎带人扫荡城墙。
海面上,明船停止了轰击,都放下小船,送步军登陆。
只是船上没有多少人,也指望不上,还得靠自己。
李若星弯着腰来到最前面,扭头看向身边的的武玉梁,道:“带兄弟们冲进去。”
“要是红夷杀过来……”
“别废话!”李若星喝道:“一鼓作气击垮红夷,我自安然无恙,杀进去!”
武玉梁举枪喝道:“兄弟们,跟我杀进去!”
“杀~”标营大呼,爬出战壕,向城里急冲。
武玉梁一马当先到了缺口,见左边城墙上红夷抵抗激烈,立刻爬了上去。
火铳来不及装弹药,都是冷兵器对拼,武玉梁冲过去,一枪捅杀了一红夷,拔枪时往后一退,避开了旁边劈来的刀,再一刺,洞穿了一红夷的脖子。
红夷兵本就惊慌失措,被武玉梁连杀二人,再也撑不住了,转身就跑。
跑到墙角棱堡前,只见上面探出十余杆火铳来。
“小心!”惊呼中,武玉梁就地一滚。
砰~
胳膊被弹子擦过,丢了好大一块皮肉。
“兄弟们,跟我杀!”怒喝中,武玉梁带头杀进了棱堡里。
城里枪声阵阵,呼喝不绝,不时有火头窜起。
酣战半晌,动静渐小。
“大势已定!”李若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全不顾战壕里没过脚面的泥水。
忽然,后面冲过来一人,没到近前,一头栽倒在水里。
顾不得站起来,那人半跪着说道:“总督,红夷援兵,红夷援兵杀进了大营里,乱了,全乱了……”
“红夷哪来的援兵……”李若星忽然跳起来,叫道:“倭寇,一定是倭寇!走,跟我杀回去,把倭寇赶下海!”
“总督,调兵啊,营里都是民夫……”
李若星犹豫了一下,喝道:“城内激战正酣,正是一鼓作气击破红夷时,若让其缓过这口气,平添许多伤亡。
夫战,勇气也,区区倭寇,何足道哉?跟我走!”
走到半途,只见大队民夫乱糟糟地跑来。
李若星抢过一杆长枪,喝道:“全军止步,全军止步!”
民夫见总督当面,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三二百倭寇,已被打成丧家之犬,驱赶的你们如此惶恐,勇气何在?
想想你们的家小,想想死在红夷手中的家人亲眷,倭寇凶残,甚于红夷十倍,你们想让倭寇取代红夷吗?”
“不想。”稀稀拉拉的回应,大部分民夫还是惊魂未定。
李若星举枪大喝道:“跟我杀回去,坚持片刻,水师登陆,必全歼这股倭寇。
本督在此保证,战死者,抚恤三十两,杀一倭寇,赏二十两!”
“杀啊~”诸民夫呐喊着转身,向着大营冲去。
倭寇正在搜寻战利品。
当翻到中军大帐里的军饷时,滨田弥兵卫顿时感觉呼吸急促。
滨田弥兵卫平息了下激动,喝道:“快,快搬走~”
话音未落,一兵撞进来,叫道:“不好,明军杀回来了~”
“不好,明军杀回来~”
一声尖叫,倭兵争先恐后去抢银子。
“别抢,抬箱子走!”滨田弥兵卫怒吼。
抬你娘嘞,谁抢到算谁的。
有聪明的,取了两锭大银转身就跑,蠢笨的死命往怀里塞,甚至扔掉刀枪只顾多拿两锭银子。
“八嘎,蠢货!”滨田弥兵卫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出了帐篷。
迎面一把锄头砸来。
滨田弥兵卫侧身闪开,一刀砍死对面民夫,趁着其他人犹豫时,转身就跑。
其余倭兵跟着跑。
“兄弟们,杀贼换赏~”李若星大呼道。
全不在意自己的军饷。
有郑芝龙这个大户赞助,区区五万两算個甚?
厚赏之下全是勇士,民夫们呼喝着追杀,只是终究不如倭寇跑的快,没能捞到多少赏钱。
城里,陆续有红夷走出屋子投降,城内枪声喊杀声逐渐停歇,汤木晒为首的百余军兵躲在执政厅里,从门窗架枪,打翻了十多个明兵。
陈国计大喝道:“把炮推过来,轰他娘的。”
“不用大炮。”郑芝虎大步走来,吼道:“泼油,烧死这些鬼佬。”
身后军兵从死角走过去,把一桶桶油脂浇过去。
闻到熟悉的油脂味道,汤木晒脸色大变。
松焦油。
这可是船只长久不腐的秘笈,烧起来也是很攒劲的。
回头看到军兵惶恐的表情,汤木晒叹了口气,说道:“伙计们,我们尽力了,投降吧,争取活着回去。”
“是的,我们尽力了。”
“不是我们不勇敢,是该死的海军背叛了我们。”
“公司知道明人来打,却不给援军,他们应该被吊到绞刑架上。”
一阵嚷嚷后,汤木晒带着夷兵,举着武器走了出去。
哗啦~
当头浇了一脸油。
汤木晒叫道:“我们投降,投降,你们不能这样!”
“他说什么?”陈国计问道。
郑芝虎掏了掏耳朵,说道:“我跟大哥学过红夷话,他要求单挑。”
“呵,找死,你来还是我来?”陈国计问道。
他对郑芝虎的勇武是认可的,却不认为自己就差了。
他哥陈于王,世袭的千户,受曹化淳举荐入京营,没赶上独石堡大捷却能掌一营,可知其本事。
作为弟弟,受命南下随李若星行动,本事同样不差。
郑芝虎挺刀,对汤木晒招了招手。
汤木晒叫道:“不,我是战俘,我要求享受符合身份的待遇。”
郑芝虎回头说道:“他说他要一打二。”
“直娘贼,给他脸了,开枪!”陈国计大喝。
砰砰砰~
贴脸开枪,绝无打不中的道理,夷兵惨叫着转身,就要回屋里。
咻~
一根火箭从天而降,轰地一声,大火冲天而起。
啊啊啊~
红夷兵惨叫着四处乱撞,明兵也怕被殃及,不断后退。
轰~
有红夷兵随身携带的火药被引爆,炸翻一片。
郑芝虎回头吼道:“谁点的火?知不知道里面有战利品?”
“陈将军让点火的啊。”弓箭手无辜地回道。
“罢了。”陈国计说道:“速速通禀总督,红毛城已经打下来了。”
“清点战……”
郑芝虎军令未下,一兵匆匆赶来,叫道:“倭寇偷袭大营得手,李总督鼓舞民夫重新夺回……”
“兄弟们~”武玉梁蹦了起来,叫道:“跟我回去~”
“武兄只管歇息,倭寇交给某。”郑芝豹回头,道:“兄弟们,去看看,到底谁家的倭寇敢犯天威,逮到了点天灯。”
“走~”诸兵呼喝着往大营而去。
不是盲目自信,而是他们在倭国讨生活,知道倭兵到底是什么鬼。
打朝鲜兵肯定没什么问题,面对郑家军,不说跟朝鲜之役时那么拉,肯定不是对手。
目送郑芝豹离开,陈国计叫道:“兄弟们,搜查全城,救人灭火。”
这座城以后是自己的,当然不能放任火势蔓延。
清理过程中,军兵们看到金银这类的战利品,免不得私藏,只要不因此起争执,将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红夷城,没有掠夺民财的说法,自然不存在违反军纪。
郑芝豹刚到大营门口,就见李若星带着民夫们出了营。
“总督可好?”郑芝豹连忙问候。
李若星回道:“倭寇只是偷袭了一阵,杀了百十人,掠去几千金,无甚问题。”
“总督无事便好,今日掠去的,来日百倍偿还!”郑芝豹信心十足。
陆地依旧禁海,以后东番就是贸易中心,倭人想做生意,不把参战的倭兵交出来,想都别想。
至于说跟嘉靖年间一般再起倭乱,就问郑家人答应不答应。
一行人往红夷城走去流牙,就在城门口遇到了郑芝龙和俞咨皋。
“总督威武,克城破敌,使红夷再不敢小觑天朝。”郑芝龙送上马屁。
“此战全在海上,郑游击当居首功。”李若星回以吹捧。
“大哥,总督。”郑芝虎兴冲冲地走来,叫道:“俘获了五百余,有三十多个红毛娘们,痛快!”
郑芝龙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其衣甲完整,夸道:“打的不错。”
郑芝虎咧嘴笑道:“都是皇帝指挥有方,挖地道填炸药,嘿,那鸟毛执政官都给炸飞了。”
“陛下天生睿智,若无陛下指点,攻城非得付出巨大伤亡。”李若星捧了臭脚,问道:“水师伤亡如何?”
“战船沉没二十八艘,轻重伤七十二,伤亡千余人。
不得不说,红夷战船确实厉害,若非堵住水道,只怕一艘留不下。”郑芝龙感慨万千。
“待安定下来,本督必奏请陛下,于东番设船场,建造新船。”李若星许了愿,又问道:“攻城伤亡如何?”
陈国计回道:“战死二百余,伤三百余,红夷火枪确实厉害。”
“本督这就书写奏报,尔等核定战功,再把红夷大炮拆一门下来,随快船送回京师。”
李若星做了安排,诸将再度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