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塞了一把干粮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军器监的火铳是真厉害,以后啊,我等勇武无用。”
“那不能,总有短兵相接时。”尚可喜喝了口水,脑袋直摇。
“下雨天用兵,得看咱们的。”旁边的赵光远接道。
“还是陛下厉害,居然如此配置军伍。”孔有德感慨莫名。
“是啊,不服不行。”赵光远点头。
他自小跟赵率教混迹军中,打过的仗可不少,却没打过这样的。
全凭远程输出。
就这样,打的建虏哇哇直叫。
“建虏动了。”尚可喜叫了一声,把干粮袋系好扔了回去。
不敢浪费。
“陈于王,孔有德,剑廿三!”董大力叫道。
两人听到,连忙跑了过去。
董大力指着建虏,问道:“看看,建虏打的什么算盘?”
虽说在京营里一直勤学苦练,但是基础薄弱,导致董大力临阵应变差了不少,他之所以能做主帅,全在于肯问。
别人会就是我会。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叫人。
三人举起望远镜看了片刻,异口同声地说道:“建虏要跑。”
“什么,这么怂?”董大力惊讶。
“你看他前阵变后阵,马军殿后,就是要跑。”陈于王说道。
“追不追?”董大力不假思索地问了一句,又摇头道:“不能追,铳炮厉害,全在于军阵,若是建虏忽然回身,只怕要吃大亏。”
“指挥英明。”剑廿三毫不犹豫地奉上马屁,说道:“今日战事结束,当尽快准备营寨,迎接大炮,预备攻城。”
“不错,可以睡个好觉了。”孔有德大大咧咧地说道。
他可是打老了仗的,根本不把这等小场面放眼里。
果然,建虏军缓缓后退,缩回了城里。
岳托怂吗?
三十岁的人,打了十年仗,一点都不怂。
然而当他发现伤亡近千的时候,不得不从心出发。
一个副都统、两個牛录额真,三成的伤亡率,铁打的军队也受不了。
特别是两百重甲兵的损失,真的让岳托痛彻心扉。
辽东多铁矿,重甲并不稀罕,但是能穿两层重甲上阵的人可稀罕了。
甚至于,都不能回收散落在战场上的尸体和兵甲。
目送建虏进城,孔有德兴高采烈地说道:“指挥,该打扫战场了。”
睡觉?
咱老孔还能打!
董大力点点头,道:“全军列阵向前一里,但有完整的尸体,补一枪。”
“尊指挥令。”诸军兴高采烈地向前。
一大片庄稼即将收割,开心死了。
城墙上,看着明军一刀落下剁掉,岳托似乎听到了咔嚓声。
屈辱。
浑河之战中,后金军伤亡远甚于今天,然而赢了,死伤都带了回去,根本没给明军首级记功。
一拳砸在城墙上,岳托恨声:“传令复州、盖州诸部,各出一半兵力来宁海堡集合。
快马通报盛京,详述此战经过,无需隐瞒,据实禀报。”
盛京城里的大小贝勒知道辽南一日三惊,也知道明军集结了五千军队往宁海堡开进,但是都没当回事。
就明国的渣渣,还值得盛京派援军?
歌照唱,舞照跳,更不会禁止商队往来。
就在宁海快骑四出时,一只来自朝鲜的商队进了盛京城里。
要是努尔哈赤还在的时候,商队刚进辽东就会被洗劫一空,根本到不了盛京。
那个时候,基本不存在商业活动。
皇太极继位后,高度重视并大力发展商业,甚至亲自去朝鲜说服对方开通互市。
与朝鲜贸易转嫁了国内经济危机,与蒙古贸易间接换回中原的物质,与皮岛和野人女真贸易增强了后金有生力量,同时通过贸易拉拢了各族贵族,达到他的政治、军事、经济的目的,简直赚麻了。
所以,只要是遵纪守法的商队,皇太极保护的很周详。
但是法律归法律,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的。
商队几个管事分头行动,各大小贝勒送了礼后,又去给大小贵族官员送礼。
女真这边打点好了,汉官这边也不能免。
头号人物李永芳之后是佟家,再然后就是刘爱塔家。
刘爱塔,本名刘兴祚,万历三十三年,其未入卫学却擅自穿着儒巾儒服被判鞭刑,加上当时高淮监矿辽东,辽东民怨沸腾,刘兴祚便投了女真。
萨尔浒之战还没打,努尔哈赤心慌慌,生怕一觉醒来就被砍了脑袋。
咦,有人来投,还是汉人,还是读书人?
哎呀,看来我女真很有实力嘛,居然能吸引到如此人才。
努尔哈赤欢欣鼓舞,当即授予刘兴祚备御之职,并赐名“爱塔”
后被分到了努尔哈赤次子代善的门下,隶属正红旗,又娶了代善之子萨哈廉的乳母之女为妻,后金开国后,其地位仅次于李永芳和施吾里额驸佟养性,为汉官中的三号人物。
天启元年,建虏取辽沈,刘兴祚因功升游击,镇金州,八月擢副将,兼守金州、复州。
因为对辽东汉人处境不满,刘兴祚联络袁可立,欲弃暗投明,天启三年,欲献复州,事泄,诈告复州守备王彬反,代善查证复州密谋归明属实,便杀尽当地男丁,其降为参将,闲置。
天启六年起为副将,次年从征朝鲜,依旧与毛文龙联络不断,再次泄露,虽然骗得了皇太极的原谅,但是又被闲置了。
听说有朝鲜人来孝敬,刘兴祚诧异之后,极其高兴。
影响力还在嘛。
亲自接见。
“小人见过将军。”商队管事拱手行礼,却把两根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刘兴祚眼神一缩,不动声色地说道:“贵客远来,岂能不招待?来人,奉茶,准备宴席,去后花园,今日不醉不归。”
合情合理地打发了左右,又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刘兴祚迫不及待地问道:“敢问先生如何得知暗号的?”
管事说道:“在下袁枢,锦衣卫千户,当朝袁首辅之子,私自来见,将军莫怪。”
所以骆思恭经常说不知道袁枢死哪去了呢。
连锦衣卫头头都不知道他跑沈阳来了,别人更不可能知道。
首辅之子当间谍?
刘兴祚又惊又喜,却没敢相信,问道:“可有凭据?”
“为策万全,未曾携带信物,唯有陛下亲笔书信一份。”袁枢道了声罪,借了把小刀,切开自己的皮靴底,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刘兴祚。
确实是皇帝的亲笔信,告诉刘兴祚,之所以这段时间不联系他,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哎,不愧咱一直想着弃暗投明,这皇帝,要的。
刘兴祚感觉暖暖的。
接着,皇帝告诉他,别急着叛乱,想办法查一查建虏在大明的间谍网。
“陛下有言,将军之重,甚于一万军,诸事当以保全自身为要,切莫冒险。”袁枢说道。
不认识皇帝的笔迹,也不确认印信的真假,但是不妨碍演忠心。
刘兴祚抹着眼睛说道:“戴罪之身,陛下如此厚爱,万死难报。”
“将军切勿轻言死。”袁枢说道:“若是无法查得建虏间谍网亦无妨,只需要努力获得虏酋信重,关键时候,促使建虏东进朝鲜。”
“什么?”刘兴祚惊讶地说道:“朝鲜人口众多,物资丰富,若建虏据之,实力大涨,平白增加剿灭难度,是何道理?”
袁枢说道:“将军所言不错,然而却忘记了,若建虏占据朝鲜,必然驻扎重兵,则辽东防备不足,有利于国朝进取。
且朝鲜首鼠两端,与国朝帮助有限,正要借建虏破其民心,好化为本土。
朝鲜化作府县,则辽东万世不移,如此才是永久之策。”
听到这话,刘兴祚相信了袁枢的身份。
建虏、虏酋,一箭双雕,李永芳的密探要是敢说这些,刘兴祚就敢去刺杀皇太极。
“袁千户放心,在下定然尽心竭力。”刘兴祚拍着胸口说道。
“陛下知将军忠义无双,特许将军锦衣卫指挥同知,予世券,具体职位归国后确定,绝不低于二品。”袁枢说出了皇帝的奖赏。
忠义……论迹不论心吧,终归是第一个主动联络国朝,并且表示要归顺的汉官,必须重奖。
而且,不怕刘兴祚降而复叛。
没这个机会。
团战可以输,二五仔必须死。
回归大明,刘兴祚与皇太极就只能活一个。
事实上也是如此,孔有德等人叛乱,东江大乱,刘兴祚与建虏力战而亡。
所以,不管他到底是受不了代善的压榨还是心怀忠义,确实可以重用的。
为此,袁枢不惜以身冒险,通过朝鲜跑到了沈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