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缓缓地流淌,丝毫不见波澜。
皇帝站在船头上,叹道:“沽水尚且如此,可见各河流如何了。”
“陛下,看两岸麦子沉重,必然丰收,百姓不会太难过。”毕自严安慰道。
“目力不及之处,又当如何?”
“朝政荒废经年,甫遇旱灾,则措手不及,待来年,再有旱灾也可从容应对。”
咋的,还想再来一次旱灾啊?
皇帝横了毕户部一眼,不太想跟他说话。
就在尴尬的沉默时,一艘快船从下游飞驶而来。
左右侍卫齐齐握紧了刀枪,待看清船上旗帜,又松了开来。
朝廷报信的快船。
“捷报,辽南战役大捷~
董大力部兵进金州卫,斩首八百~”
声音由远而近,又随着快船远去。
虽说皇帝随行的有十余艘船,但是没打旗号,信使自然不会过来汇报。
毕自严躬身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董大力未负重托。”
朱由检笑眯眯地说道:“若非卿筹措粮草,董大力浑身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毕自严说道:“全是陛下慧眼识人,任人以贤,当初臣等以为董大力不宜为主将,陛下一力坚持,方有此捷。”
“哎,还是三军用命,群臣筹措得当……”
君臣相互吹捧。
李若琳眼睛放光,奋笔疾书:帝巡直沽,河遇捷报,群臣为之贺,帝曰:皆将士用命,群臣辅佐得力之功。
自从跟了皇帝,感觉人生充满了动力,比翰林院虚度时日强太多了。
船工们也是充满了动力,把船桨摆的飞起,
蹲在树丛里的虏兵就无精打采。
金玉和一巴掌拍死了蚊子,凑到哥达哈面前说道:“额真,七天了,南军不吃不喝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哥达哈很不耐烦。
金玉和讪讪一笑,不敢啰嗦。
他本为明朝开原千总,万历四十七年,努尔哈赤陷开原,还军界藩城,其领麾下多人投降,被授为甲喇额真,予世职三等副将。
建虏八旗军制,三百人为一牛录,设额真,五牛录为一甲喇,设甲喇额真。
金玉和比哥达哈高一级,但却以下级自居。
降将没人权。
两人身后,虏兵们都是焦躁不安。
为了不被发觉,只能吃冷食喝凉水,这倒也罢了,那漫天飞舞的蚊虫才让人烦躁。
不能随意走动,不能大声喧哗,不能……
暴躁的很。
要是明军出来,肯定玩命。
不然出不了这口恶气。
奈何不见明军人影,有气无处撒。
就在哥达哈忍不住想要派出斥候时,一骑狂奔而来。
从前面大路来的,丝毫不怕被发现。
那骑直奔埋伏点,到了近前,叫道:“贝勒军令,金玉和哥达哈收兵回城。”
“嗯?”
两人起身迎过去,确定身份无误,领了军令,忍不住问起了原因。
没打到野,尽打蚊虫了,就这么回去,怎么见人?
传令兵说道:“昨日,南兵有船自海上来,运送了补给,截断粮道已无必要。贝勒正在会聚诸部,预备守城。”
二将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下令收兵。
虽说白蹲一场,但总算不用继续蹲了,虏兵立刻起身整队,往宁海堡撤去。
紧赶慢赶,第二天中午回到了宁海堡。
听说岳托正在城墙上观察敌情,二人连忙跑去复命。
到了城墙上,只见五里的海面上,十多艘海船一字排开。
“你来看看。”岳托让开了位置。
金玉和上前仔细打量,发现看不太清楚。
“贝勒,不如末将出城查探究竟?”金玉和说道。
“正有此意,一并出城去看。”岳托说道。
点了五百人马,出城到了海边。
只见海滩上已经搭出了两条浮桥,海里的那头是两艘小船,船中间竖着一根木桩,木桩上有绳子连同海船。
船上,水手们把口袋、木箱挂到绳索上,借着高度差,物资滑到浮桥上,有明兵接住,搬到岸上去。
岸边距离明军大营两里,为了防止建虏出击,中间位置排了两千兵的军阵。
见建虏来偷窥,孔有德跃跃欲试地说道:“指挥,要不要带兄弟们去打一场?”
“只有三百骑,还是不要冒险的好。”陈于王说道。
“听你的。”孔有德悻悻地说道:“反正咱们主要还是牵制吸引建虏的注意力,为骠骑将军创造机会。”
“还要建个港口出来,这样吊运还是太慢。”陈于王说道。
“那得等打下金州卫了。”孔有德充满了期待。
这时,一艘小船从海船上放进了水里。
船舷就比水面高了一拃多,随便一个浪花过来就要进水。
船手不敢耽误,一個撑杆,两个划桨,努力向岸上驶去。
老天爷给脸,没翻船。
到了岸边,有明兵涉水跑过来,拖着船上岸,抬下将军炮,往军阵跑去。
岳托眼神一缩,喝道:“阔端,带队冲过去,务必毁了南兵大炮。”
“末将遵令!”阔端毫不犹豫地应下,点了一百马军,勒转方向开始加速。
“兄弟们,上马,随我拦截虏骑。”董大力提起了心爱的狼牙棒上了马,又道:“老孔,随我出去,老陈,主持防守。”
“末将遵令。”
孔有德提刀上了马,随着董大力脱离了军阵。
虏骑已经提速,踩着沙滩飞驰而来。
轰~
一声炮响,虏骑被拦腰截断。
“好!”陈衷纪拍着船舷大叫一声,又道:“告诉兄弟们,继续保持,把建虏骑兵全部给轰碎。”
轰轰轰~
各船次第开火,十余枚铁弹飞来,把虏骑砸的七零八落。
孔有德舔了舔嘴唇,涩声道:“郑家的炮手,端的厉害。”
董大力点头附和道:“是啊,这要是打飞了,可就打在兄弟们脑袋上了。”
血肉横飞,惨不可言。
岳托回过神来,叫道:“鸣金收兵。”
号角响起,剩下的五十余骑慌忙调头,狼狈地退了回去。
就这一顿输出,干碎了四十多人马。
“指挥,等会打扫战场,那些马还要吗?”孔有德问道。
皇帝阔绰,京营天天有肉,但是不代表他们不知道肉食的珍贵。
死马伤马都是上好的肉食来源,肯定不能浪费。
但是吧,炮弹打过,就没有完整的尸体,残肢断臂与马尸混杂一起,很容易吃到人肉啊。
“饥餐建虏肉,渴饮鞑子血,要,怎么不要。”董大力说道。
是这样写的?
孔有德觉得董大力背错了,但是他自己就是个学渣,也不敢反驳,于是转移话题道:“首级应该算水师兄弟们的吧?”
“砍下来腌制好,让水师兄弟们打包带回去。”
董大力顿了顿,指向军营前面的京观,道:“给水师兄弟们凑个整数,别让他们说咱小气。”
“那不能,咱不是那种人,吃的喝的用的还指望他们送过来呢。”孔有德把胸口拍的砰砰响。
对面的岳托气的吐血。
还没接战就折损五十骑,这战报怎么写?等皇太极回来,不得把他皮给扒了?
要知道,他老子代善可是偏心的很,肯定趁机谋夺自己的镶红旗。
“撤。”岳托恨声说道。
诸军将被炮轰的胆肝俱碎,闻言立刻勒转马头,一溜烟回了城。
“兄弟们,打扫战场。”孔有德一声吆喝,带头冲了出去。
遍地残肢,就没有囫囵人。
炮弹可比枪子厉害太多了,哪怕只是擦一下,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任凭你穿几层盔甲都是白给。
见明军开了过来,有个断了胳膊的虏兵要起来。
孔有德张弓搭箭,一箭射进了对方眼窝子。
“都小心些,莫要被反咬了。”孔有德吩咐道。
无需他说,明兵各自散开,看到动弹的,先捅两枪再说。
确定死了的,扒掉盔甲,砍下首级,然后处理死伤得马匹。
一匹马能起一二百斤肉,足够所有人吃个快。
痛?
岳托默默承受了。
就在金州卫这边兴高采烈时,几艘大船开进了辽河口。
最前面的船头上,郑芝豹搂着陈继盛,说道:“老哥,要是被鞑子咬住了,别慌,往河边跑,炮弹管够。”
这话听的耳朵里都起了茧子,陈继盛还是点头道:“好,多谢老弟了,等打完了这仗,送你两个朝鲜娘们。”
“老哥仗义,等你回来。”郑芝龙嘿嘿一笑。
倭国娘们玩过不少,还真没玩过朝鲜娘们,挺期待的。
无视两岸冲天而起的狼烟,船队开进河道里,可见两岸麦浪翻滚。
辽河两岸可是建虏的重要产粮区,如今麦子正在灌浆,完全无法收割。
岸边,十余骑远远窥探,陈继盛不管,换了小船,走东边登陆。
出了河滩,就是大片的麦田。
“速度快点。”呼喝中,陈继盛放下背篓,取出火油罐点燃,用力扔了出去。
轰~
火油罐爆开,火焰漫天飞舞,瞬间引燃了一块麦田。
火油罐可不是直接往罐子里灌油,而是先灌进空鸡蛋壳里,再把鸡蛋壳塞进罐子里,受热爆开后,当即就是一场火雨。
“不好啦,着火啦。”远处跑来十多人。
“戒备。”陈继盛抽刀在手。
来人呼喝着跑近,发现是明军纵火,当即停下了脚步。
都是种田的百姓,自然不敢招惹明军,但是辛苦种下的麦田被点燃,又心疼的要死,因此犹犹豫豫不想走。
等明军离开灭火。
不给机会。
咻咻两箭飞出,一死一伤,余者立刻四散而逃。
明军也不追,只顾着纵火。
麦子虽青,但在火油加持下,很快便起了大火。
火油罐用完,陈继盛一声撤,回到了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