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意外,范文程骑马度过二十里冰面,登上了苦兀岛。
白茫茫一片。
雪深过膝,车马难行。
沿着前锋踩出的脚印,往前跋涉四里地,到了一处简陋的村庄前。
前锋军正在收拾尸体。
土著三百余,全部被杀。
范文程打量时,汉军佐领石光生走过来,说道:“都统,留了三个活口,不是本地土著,打死了四个兄弟。”
“哪来的?”范文程问道。
“不知道,他们手里的火铳很厉害,不比南朝的差。”石光生说道。
范文程瞬间来了精神,道:“带过来看。”
叽里咕噜声中,三個俘虏被带了过来。
肤白,体毛浓密,鼻窄唇薄直颌,确实不同于土著。
“尔等何人?”范文程问道。
“叽里咕噜……叽……”
听不懂,无法交流。
“去问问,有没有能听懂他们的话的,再把通译叫来。”范文程下了命令,又道:“给他们疗伤,别死了。”
“都统,他们杀了四个兄弟。”石光生强调道。
“他们会火铳。”范文程强调了重点,又道:“把他们的火铳送过来。”
石光生无话可说。
女真苦铳炮久矣。
火铳送来,随行的还有一群朝鲜火铳手。
朝鲜人战斗力一般,但是火铳玩的不错,因此多用作火铳与后勤。
范文程接过一支火铳,打量片刻后问道:“这几支火铳能比得上明国火铳吗?”
咱也没挨过明国火铳,不好判断啊?
朝兵佐领周长根硬着头皮回道:“小人感觉差了一些,这火铳破不得两层重甲。”
“比之朝鲜火铳如何?”范文程又问道。
“强了不少。”周长根回道。
“妥善保存,勿要损坏。”范文程吩咐时,通译来了。
苦兀岛土著与女真人的语言相差挺大,因此带了通译来。
但是通译啰嗦了半天,三个白毛鬼依旧叽里咕噜。
“他等与土著混居一处,焉能不沟通?告诉他们,若是不能沟通,杀!”范文程恶狠狠地说道。
通译转达,三个白毛鬼当即改了口音。
他们并不精通土著语,连比带划,勉强能够沟通。
来自一个叫马斯咔哇的国家,他们是自己来东方探险的,去年来的苦兀岛,本来打算南下虾夷的,结果没找到船,因此耽误了。
“问问他们,会不会造火铳?”范文程满含期待地问道。
通译连比带划,把意思传达了过去。
必须会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先躲过眼前的杀身之祸再说。
“好,天佑我大金!”范文程大喜,道:“来人,仔细照料,关系国朝铸造铳炮之大计,务必小心。”
妥善安置了三人,范文程才开始写奏报。
“臣登苦兀岛,俘获三人,肤白毛长,审讯得知,其来自极西之国,名马斯咔哇国,其招供,会造火铳,臣押解回京,另有长火铳三支,短火铳一只……”
于是,西方凶威赫赫的莫斯科王国,便被范文程草率地定为了马斯咔哇国。
没法,通译不懂历史,只能根据发音转达。
“……臣擅自做主,令人学习马斯咔哇语,从其学习铳炮铸造技术,即便此三人技术不精,亦可从其国引进……”
奏报写完,飞骑发出,很快送到了刘宇亮处。
顺义王的权力很大,整个黑龙江流域以及东方海疆都属于他的管辖范围。
看了范文程的奏报,刘宇亮大喜过望。
“国朝所忧,铳炮而已,若马斯咔哇国擅长铳炮,则南边不足为虑也!”
冷静,写奏折。
“……臣以为范都统谏言极佳,然而目光短了些。
所谓远交近攻,国朝占土谢图部,各部纷纷东顾,袭扰不断,土谢图部左右支拙,若国朝与马斯咔哇国结盟,可令西方各部无暇东顾,有助于国朝从容收拾东方……”
写完后,刘宇亮读了两遍,又开了一本,写到:“……明国铳炮之利,首在于器械精良,次在于军兵训练有素,最后是战法革新。
若马斯咔哇国精通火器,可雇佣一部马斯咔哇国军伍为训练官,整训国朝火器军。
为验证马斯咔哇国军伍实力,臣以为可遣使出访其国,雇佣一部军队南下,与明国铳炮军交锋。
无论胜败,于国朝无损……”
天寒地冻,积雪深厚,奏折想递到盛京,没有两个月是不可能的。
大明皇帝不知道刘宇亮找到了制胜法宝,他正在接见红夷使节。
“臣和兰联省共和国和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全权代表肖恩拜见伟大的大明皇帝陛下,祝愿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肖恩大礼拜下。
不存在跪不下去的问题。
膝盖硬不硬,取决拳头硬不硬。
东番一仗证明了大明的拳头,和兰人就硬不起来了。
“免礼,平身。”皇帝沉声说道。
“谢陛下。”肖恩起身,道:“臣本打算为陛下圣诞贺,只是算错了行程,今日才到,陛下恕罪。”
“无妨。”皇帝摆摆手,道:“此来所为何事?”
肖恩抚胸弯腰,道:“臣请陛下允许我国商人进入大明进行贸易,一切条件按照佛郎机人确定。
臣保证,进入大明的商人遵守大明律法与风俗习惯,按照章程纳税,请陛下开恩。”
不得不说,肖恩的汉语很好,礼节也学的不错。
当然,礼节学的不好,礼部不会放他到皇帝面前的。
礼节归礼节,交易归交易。
皇帝道:“按照对等原则,和兰商人可来大明,大明商人亦可去和兰,是否?”
“圣明无过于陛下,和兰真诚地欢迎大明商人,并愿意提供一切方便。”肖恩答应的很痛快。
条约跟你签,问题是你有本事去吗?
所谓对等,首要是实力对等。
肖恩清楚和兰不可能通过舰炮敲开大明的大门,但是不认为大明商人能抵达和兰。
万里迢迢,沿途海盗比海岛多,就凭戎克船,定然是被吃干抹净的下场。
皇帝对此心知肚明,仍然对肖恩的态度表示了赞赏。
现在去不了,以后还去不了?
皇帝估计,有个五年时间,大明舰队的活动范围就能突破马六甲,那个时候就能考虑护送商贸船队去泰西了。
“在详细磋商之前,朕以为,需要对和兰侵犯大明东番岛一事做出裁定。”皇帝说道。
“陛下,我国商队进入东番时,大明并未对其宣示主权。按照惯例……”
“大明惯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精通汉语,想来文学造诣不浅,知道朕所言非虚。”皇帝打断了肖恩的辩解。
肖恩感觉脑壳疼。
轻飘飘一句话,甚至都不谈中国对东番占领开发的历史,就确定了东番属于大明。
赤果果的耍流氓。
历史长,典故多,理论丰富,真没法反驳。
“请陛下明示。”肖恩把皮球踢了回去。
“具体细节,与礼部官员洽谈。”皇帝才不接招。
接见外藩朝贺是皇帝的职责之一,与肖恩谈开商是给朝臣打个样板,谈细节?
真不把皇帝当天子啊?
虽说南京礼部被裁撤,但是有郭阁老毕尚书坐镇,皇帝完全不担心吃亏。
慢慢谈吧,等到胶州造船场的四艘新船下水,肖恩不服也得服。
大明北方的海面可没有对手,而和兰人竞争对手众多,又有许多航线要维护,他们不敢跟大明硬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