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映照这远方的祁连山，别有一番风景。

花养年一手地图，一手指南针，对照着看了片刻，道：“总管，前面就是黑城堡，距离甘州还有一百五十里。”

梅之焕收回目光，道：“告诉兄弟们，加快速度，入黑城堡过夜。”

一行人翻身上马，继续往前。

天色将黑时抵达黑城堡前，只见堡门未关。

“陛下大开内帑，让诸军粮饷不绝，他等就是这样报答皇恩的？”梅之焕勃然大怒。

“总管。”花养年叫道：“里面有喊杀声，似乎在打仗！”

梅之焕一听果真有喊杀声，立刻大喝道：“备战！”

诸人下马，披盔戴甲，装填火铳。

一刻钟准备就绪，五百余人列阵，往城里走去。

街道上有尸体，看衣服是明兵。

左良玉拔了根箭看了下，叫道：“总管，内讧，末将估计是兵变。”

“注意，进入百姓家者，不分敌我，格杀勿论！”梅之焕大喝一声，抽箭开弓，把一出来的明兵射杀当场。

一路行来，诸兵已经见识过梅之焕的箭法，并未惊讶。

这也是皇帝重用梅之焕的原因。

东林中的异类。

十四岁时，御史检阅武备，梅之焕骑着马冲进教场，九发九中后扬长而去。

河南盗匪可以作证。

总管开弓，军兵也不手软，但凡进入民宅的，不管抢掠奸淫还是单纯躲避的，皆击杀当场。

京营军法严格，这些都是必死的罪。

抢掠奸淫无需多说，怯战潜藏同样是死罪。

一路杀，到了尽头，只见几百军兵正在围攻守备府。

“还我粮饷。”

“出来，狗日的，受死！”

“王国你个孬种，克扣粮饷，速速还回来。”

“杀进去，拿回军饷。”

乱兵呼喝不断，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事。

典型的哗变闹饷。

梅之焕接过一杆火铳，朝天打响。

砰地一声巨响，注意力集中在守备府的乱兵回头。

“不好，官军~”乱兵大惊失色。

梅之焕策马上前，道：“本官梅之焕，朝廷钦命总管甘肃军民事务，尔等立刻放下兵器投降，本官可酌情从轻发落，否则……”

“杀~”官兵齐齐上前一步。

乱兵惊惧着后退一步。

“梅总管~”守备府内传出声来，道：“速速剿灭这群贼子，他们欲勾结建虏……”

“胡说八道！”一个把总叫道：“你平素克扣军饷便也罢了，调防的行军银也贪了，你让兄弟们喝西北风吗？”

“王守备，出来说话。”梅之焕叫道：“本官保证乱兵不敢动手。”

说完，梅之焕看向乱兵，道：“三息之后，依旧手持兵器者，格杀勿论！”

叮呤咣啷，兵器落了一地。

官兵已经把火炮架起来了。

“让开道路。”梅之焕下令。

乱兵下意识地往两边走，让出了守备府大门。

已经被砸出几個窟窿，梅之焕来迟一些，估计乱兵就杀进去了。

吱呀，大门打开，探出一个脑袋，旋即又收了回去。

“守备，乱兵被镇压了。”

“随我出去迎接总管。”

在十余个亲兵护持下，黑城堡守备王国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王国。”梅之焕叫道。

“末将在。”王国快步上前，拜下。

梅之焕问道：“尔克扣军饷，导致兵变，可是属实？”

“末将冤枉啊。”王国叫道：“末将察觉军中有人勾结建虏，正想彻查，贼首李自成发动兵变，欲以黑城堡投建虏，总管明察。”

咻~

噗嗤~

王国呆呆地看了一眼嘴外面的尾羽，噗通倒地。

砰砰砰~

火光迸发，硝烟弥漫，王国的亲兵追随主将而去。

乱兵们都惊呆了。

守备可不是小官，就这样杀了？

我们会不会被杀？

“刘泽清。”

“请总管吩咐。”

梅之焕冷声道：“清剿乱兵，一个不留！”

“标下领命。”刘泽清点了人，转身离去。

乱兵们更慌了。

梅之焕又叫道：“李自成。”

李自成连忙出列，拜道：“末将在。”

他是把总，正儿八经的军官，理当自称末将。

熊背猿臂虎狼腰，相貌堂堂，好一个汉子。

梅之焕暗赞一声，问道：“欠了多少军饷？”

“去年三月以前，皆发半饷，七月后，发三成，五月调来黑城堡，行军银一直未给，本月军饷不见，只给粗粮三斗。

兄弟们实在熬不住了，不得不闹。”李自成回道。

“情有可原，本总管免你等无罪。”梅之焕说道。

“多谢总管。”诸兵拜下。

“乱兵即起，多有趁势奸淫掳掠者，其罪在不赦，尔等恩怨分明，只找王国，无论是何原因，本总管决定将尔等收入亲卫营。”

“愿为总管效死！”李自成带头大喝，诸兵跟随。

免了罪，选入亲卫，这可是再造之恩，必须舍命相报。

梅之焕再年人：“花养年。”

“末将在。”

“即日起，他等为你麾下，当严明军纪，勤加训练。”梅之焕说道。

“末将遵命。”

“李自成，协助花养年整顿军兵，查抄守备府。”梅之焕说道。

既可以给乱兵出口气，又可以补充军饷收买人心，不得不说，皇帝的所作所为，给有为官员打开了新思路。

李自成领命后说道：“王国这厮贪墨得军饷，少部分在守备府中，大部分已经运回老家。”

“梅统。”

“末将在。”

“通传洪总督，查抄王国家！”梅之焕说道。

“叔……”梅统犹豫片刻，道：“总管，是不是先上奏陛下？”

梅之焕回身，盯着梅统说道：“我之所以带你随行，乃是因为你明事理，却不想你竟然如此懦弱。”

都跟你一样逮谁刚谁，皇帝不得愁掉满头秀发？

梅统暗暗腹诽，低头领命。

“本总管自会上奏陛下，弹劾王世钦！”梅之焕目露精光，毫不客气地说道：“家风如此恶劣，岂可为朝廷左使！”

行，你乐意就好。

梅统没敢劝。

黑城堡里抄家忙，立马峰下舔伤口。

张献忠给胳膊上的绷带打好结，骂骂咧咧地说道：“干了这一票，全作了汤药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官家的长工呢。”

苍云鹤给了他一脚，说道：“恁多废话，你要是能想个好主意，我谢你祖宗八代！”

真谢。

抄了建虏一波底，确实是发了一大笔。

直接送到边墙找官军换物资，都不需要掩饰。

香的辣的刚到嘴边，来了五百建虏。

又赚一笔。

爽。

张献忠是真的感觉痛快。

然后，有痛，更要快。

两万骑如附骨之疽般逮着打，八千人马打没了一半，多次贴着关墙借助明军掩护才摆脱追击。

“鹤哥，不能这样了，小弟觉得不如直接北上，杀他个出其不意！”张献忠恶狠狠地说道：“建虏不是收了土谢图部嘛，咱去干一场！

干完了往西走，建虏那么多人马，左近各部能放他们过？

等他们精疲力竭，咱再杀个回马枪！再不济也能借哪些部落阻挡一二，咱喘口气。”

“好计策！”高迎祥叫道：“张兄弟此计好处多多，诸位兄弟以为如何？”

“小弟以为可以。”苍云鹤当即点头。

虽说没有情报传来，但是建虏几万人马游曳在外，苍云鹤能猜到边关压力很大。

带走一部分也好。

青将附和。

“咱还有多少钱？”高迎祥回头问道。

秀才回道：“五千金，一万八千银。”

去年这个时候，积蓄十倍于此，一场场追逐下来，都化作箭矢、药材、兵器、粮食等物资了。

卢总、杨总可赚了不少。

所以边关将士愿意给他们提供掩护呢，财神爷不能不保。

“全花出去。”高迎祥说道：“土谢图部存续几百年，有的是钱！”

其实金银没什么用。

不能吃不能喝，砸建虏也没威力，只有在大明这边换成物资才有用。

计议已定，高迎祥刚打算去找黑将，就见他押着两人走了过来。

“闯王，秃子和赖疤打算带队潜逃！”黑将气呼呼地说道。

秃子叫道：“闯王，当初说的好聚好散啊，此时我等离开，也不算不讲义气啊。”

高迎祥暗暗吐出嘴里的植物。

场面话还当真了，怎么长这么大的？

“你等要走，我不会阻拦，如何敢骗兄弟们？”黑将恶狠狠地说道：“当初你二人来投，人不过一百，马只有八十，如今局势艰难要走，却想带五百人一千马，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

“黑兄弟勿要动怒。”高迎祥安抚一下，道：“二位兄弟想走，自可以走，只带本部人马就行。”

“果真？”秃子惊疑不定。

“倭高迎祥一口唾沫一根钉！”高迎祥吩咐黑将带二人回去，让他们只带本部。

其实这个时候，各人的本部都折损过半，二人能带走的也就三十多人马。

目送黑将离开，张献忠说道：“闯王，人心浮动，不如告知全军假消息，放想走的离开，说不得能误导建虏。”

“张兄弟想法甚好。”高迎祥欣然采纳。

既可以淘汰不坚定，又能误导建虏，一箭双雕啊。

苍云鹤眉头微微跳动。

张兄弟这么跳，似乎有抢夺闯部首席谋士的趋势啊。

当然，这个时候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不可能暗戳戳地干掉张献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