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溃败,十几万只回来两万多。”
“皇上都重伤昏迷,怕是熬不过去了。”
“吁,别说了,官兵过来了……”
立刻鸦雀无声。
等巡逻的军兵离开,街坊相互看了眼,各自回家,紧闭门窗。
街道上并不冷清,时不时就有大队车马经过。
大户人家消息最灵通,得到的战报更加详细,确认消息无误,当即收拾了细软,安排家眷出城。
外围皆弃,明军攻打沈阳再无阻碍。
此时不走,等明军围城,想走也走不了。
皇宫里一片寂静。
残存的大小猫三两只,都在等着皇太极的消息。
从望斗跌落其实没有大碍,但是听到豪格战死的消息,当即吐出一口老血昏了过去。
真的昏迷,到现在还没醒呢。
多尔衮出走,豪格、莽古尔泰确认阵亡,多铎、阿济格等下落不明,此时城里就没个能管事的。
几个文武努力稳住军兵,勉强保持着沈阳城里的秩序。
至于是守还是走,没人敢定。
汉官就更没说话的份了,哪怕杨御芳这样的新晋心腹。
作为下等人,汉朝官员们不论官职爵位,下意识地聚在了一起。
“哎。”杨御芳叹了口气,似乎自言自语,道:“南朝改朝鲜为北隅省,也不知道会不会把辽东改为省。
朝鲜王李淏还能做個藩王,以大金的状况,我等或许有个一官半职,皇上却没有可能安然无恙啊。”
这话不会落人口实。
臣子投降,敌人大概率网开一面,甚至是官职依旧,皇帝不死也要跳舞的。
李珲却听到了关于朝鲜的消息。
他已经很久没有关于朝鲜的消息了。
犹豫了片刻,李珲上前拱手行礼,问道:“杨参将,朝鲜真被明国改为行省了?”
“是啊,孝义王不知道吗?”杨御芳假装不知,故意反问。
每天就是吃喝玩乐,知道个屁。
李珲陪笑道:“有劳杨参将详细说说,小王很想知道家乡的消息。”
“没事,都是……”
“不好啦~南军来啦~”
一声尖叫,打断了杨御芳。
“诸位!”济尔哈朗喝道:“速上城墙,查看敌情!”
济尔哈朗还是很有威信的,诸人听了不敢怠慢,连忙出宫。
街道上没有百姓,只有一些军兵来回奔跑。
济尔哈朗令亲卫拉住,问道:“明军何在?”
“就在城外,就在城外……”军兵语无伦次地叫道。
外个屁。
登上城墙一看,鬼都没得一只。
虚惊一场。
回到宫里,济尔哈朗聚集诸人,道:“诸位,军心涣散,士气低落,不能这样了。
我欲打开府库,犒赏三军,并宰杀牛羊,征集女子,诸位以为如何?”
“全凭贝勒主持大局。”诸人没有反对。
从皇太极亲领大军出战而留济尔哈朗守家,就可以看出济尔哈朗的地位了。
皇太极的头号心腹。
除了慰劳三军,还要给诸人分派任务。
筹集物资、征发民夫、主持防御……有条不紊,一一安排。
当诸人领命要离开时,一兵飞奔而来。
“报~贝勒,探马来报,明军已经抵达城外五里处……”
“这么快?”济尔哈朗一惊,连忙道:“随我上城查探敌情。”
查个寂寞。
没有。
明军没来,倒看到几个逃兵正往远处狂奔而去。
“妄费皇上一片苦心!”济尔哈朗气的砸城墙。
“诸位,各司其职,莫要怠慢了。”济尔哈朗吩咐一句,转身回了宫里。
皇太极醒了。
“老天爷保佑!”济尔哈朗连忙赶了过去。
靠着厚厚的被褥,半坐半躺,眼睛半睁不睁,看着就不是太好。
没等他嘘寒问暖,皇太极问道:“城中状况如何?”
济尔哈朗犹豫片刻,实话实说道:“大体稳定,只是人心涣散。
就半日功夫,两次报了虚警,士气已经没了。
各部陆续回城,尚有六万大军,只是火器损失大半,恐怕难以坚守多久。”
没敢说有军兵潜逃,怕把皇太极再气过去。
都不敢继续执行严苛的军法,生怕军兵哗变。
勉强维持着。
皇太极沉默片刻,道:“你挑三万可用之兵将北上,沿途收拢军民,与丞相会合,全力攻占倭国。”
济尔哈朗大惊,问道:“皇上意欲何为?”
“朕一走,全军崩溃,明军必然衔尾追击,你们就没有时间收拢物资人口。”皇太极顿了顿,又道:“时间紧迫,勿复多言。”
“臣……遵旨。”济尔哈朗垂泪应下。
“来人,备轿,朕要巡视全城。”皇太极叫道。
济尔哈朗一惊,叫道:“皇上,龙体要紧,不敢轻动啊!”
皇太极不听,道:“扶朕起来!”
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几个侍卫小心翼翼,一起把皇太极抱上了轿子。
刚出宫,就见一队军兵从一户人家出来,身上挂满了东西,还带着血迹。
皇太极大怒,喝道:“拿下,斩首示众!”
“皇上饶命……”
没等乱兵们反应过来,侍卫一拥而上,举刀就杀。
皇宫外面就乱成这样,外城又当如何?
皇太极怒道:“晓谕全城,朕无恙,与诸军同守城。凡兵将违反军纪者,杀,凡劫掠奸淫者,杀!”
命令传出,各兵立刻从大街小巷里钻出来,灰溜溜往军营赶。
皇太极露面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虎死余威在,何况皇太极只是半瘫痪,不动弹也看不出异样来。
诸将整肃军队,探马也派出去紧盯明军动向。
明军刚刚登船,沿着浑河往沈阳进发,比预期多花了几天。
打扫战场花了太多时间。
双臂依旧无力,皇帝选择了坐船。
听着船舱里传出的叭叭叭声,寒秋明觉得自己的脑袋跟着晃来晃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掉下来。
“再快点一点。”
“舒坦~”
“再来。”
“陛下,过犹不及啊!”秦四娘红着脸说道。
这健硕强壮的身体,真是谁看谁馋啊。
“那明天吧。”皇帝从谏如流,穿了衣裳,到了甲板上。
活动双臂,充满了力量。
“太医院的药时越来越好了,按摩手法也好!”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道:“来人,取弓箭!”
“陛下冷静!”薛国观劝道:“若是伤了根本,可能废了双臂,急不得啊。”
“也是,等到沈阳城下再说吧。”皇帝从谏如流。
河面上大小船只过千,河岸上大军蜿蜒绵亘十多里,想抵达沈阳,怎么也得两天距离。
皇太极收到了消息,秘而不宣,却瞒不过有心人。
李珲聚集了亲卫与心腹,摆了酒肉。
等大家吃饱喝足,李珲说道:“承蒙诸位不弃,跟随左右至今,然而当前局势,想来你们都清楚。
虏夷,已经穷途末路,大明王师,即将兵临城下。
虏酋浪战于野,精锐尽丧,火器全失,不要说沈阳城,建州都守不住。”
“大王有吩咐,但说无妨!”有亲卫叫道。
李珲一咬牙,说道:“我意,待王师攻城时,暴起夺门,接应王师入城!”
“全凭大王安排!”诸人应下,没有一个犹豫的。
李珲就是个冷灶,虽说待遇还行,但是权力一点都没有,愿意跟着他的,都是心怀朝鲜的,想着有朝一日恢复故国。
嗯,这些人还不知道朝鲜已经没了,只有北隅省。
李珲也不讲。
真相太残忍,绝不是怕他们没了心气得过且过甚至把大明视作敌人。
就在李珲鼓动麾下,预谋反正时,御书房里,济尔哈朗找到了杨御芳。
这个后起之秀比李永芳强太多了。
虽说断断续续的,但是总能搞到南方情报,在南方封锁越来越严的情况下,真的是能力超强。
最主要的是杨御芳有出使马斯咔哇国的经验,以后会有大用。
杨御芳行礼后,问道:“贝勒找小人何事?”
济尔哈朗干脆地问道:“你愿意去北方吗?”
杨御芳毫不犹豫地说道:“誓死追随皇上左右!”
这态度,要的。
济尔哈朗满意地点点头,道:“皇上留守,跟我~”
“好贼子,如此忘恩负义!”叫骂着,杨御芳就要抽刀。
随行亲卫立刻按住。
杨御芳挣扎着骂道:“皇上委你重任,你居然要弃皇上而走,不忠不义,恨不能手刃于你……”
若是人人如此忠心,局势何以至此?
济尔哈朗又欣慰又难过,道:“稍安勿躁,此乃皇上旨意。”
“休想诓骗于我!”杨御芳依旧挣扎。
松了口气。
赌对了。
果真是虏酋的意思,这么忠心,肯定能走。
见了皇太极,杨御芳大表忠心,要与沈阳共存亡。
皇太极欣慰地给杨御芳加了个汉黄旗都统,又说道:“一时得失,无足轻重,当初先帝骑兵,区区十数人而已,今日虽遇挫折,依旧有黑龙江、外蒙古等地,雄兵十数万,大有可为。
只是四阿哥年幼,需得忠勇强干之臣辅佐,卿便是辅政重臣。
如今沈阳不可守,卿当北上,辅佐幼帝,图谋将来。”
怕再推辞弄巧成拙,杨御芳哭哭啼啼地答应了。
离开皇宫,杨御芳向济尔哈朗提出了一个请求。
“刘爱塔殉国,其并无遗憾,唯独放不下家里人而已。
小臣蒙其提携方有今日,不可不报,请贝勒准许,带上刘爱塔兄弟妻子。”
“都统有义,自当成全。”济尔哈朗越发欣赏这个年轻人了。
忠诚无双,情义卓绝,必为大金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