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面了。”
悬崖之巅,霞光万丈,瑞彩千条。
迎面清风徐来,伴着若有若无的香风,似乎是有香炉余烟袅袅吹来。
在他不远处的对面,一位有着无限柔情的鹅蛋脸的女人,安静的盘坐在悬崖绝巅。
背对着后方明媚的天穹,直视着江寿。
仿佛那天地间的波澜烟霞、光彩,尽皆因她一人而存在。
江寿的眼神,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些涟漪和波动,他看着这位“神交已久”的徐上人,内心变得极不平静。
他总觉得,他与这位徐上人之间,有一份特殊的熟悉感存在。
就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
倒不是江寿对美色没有抵抗力,徐上人也确实是很美,但还不至于让他如此失神。
他想不通这份熟悉感的来源。
“我们……见过吗?”江寿眉头微微皱着,努力回忆着自己过往遇见过的每一个人。
难道这又是烈焰人靠近他的预兆?
让他出现了一定的精神混乱、神志不清的情况?
徐上人看着他,然后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一抹很是温柔的弧度,她轻声说:“请坐,你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我并不觉得意外。”
江寿上前几步,走到对面坐下,这才反问道:“为什么?难道我们真的曾经见过?”
“你真的只想知道这个吗?我能存在的时间不长,能回答的问题不多。”徐上人声音很是轻柔,就仿佛有发丝轻飘飘的掠过面庞,有种很难言的舒服感。
“那……”江寿话音一转,“相比之下,我更想知道你现在的状态,还有你让阿芷一直隐瞒我的那些秘密,为什么水火二庄和三阴洞府能够成为沦陷后死地中的唯一一片净土?
“如果只是来自‘上人’的力量,一定无法做到这些。”
徐上人缓缓叹息一声,“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很多隐秘,心中也有了许多的猜测……你说的没错,我不只是上人,之所以能保此间一地不出现祸事,源自于我本身的力量。”
“本身?”江寿眉头微微一皱。
“当日,情况已然十分不乐观,各司的逼迫不依不饶,若是不做点什么,继续坐以待毙,‘上人’这份传承就会彻底断绝在我这里,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徐上人那很有磁性的声音,可以很容易就让其他人身临其境的进入到她的语境中,非常有亲和力。
这一刻,江寿仿佛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了,深陷绝境的徐上人。
“所以,我选择以一死,来换取这份秘密能够被隐藏下来,让‘上人’之道继续得以传承……
“最后的结果是,我的肉身假死在了万栖谷,成功瞒过了各司之人,他们直至今日都认为我死在了那里,自然而然的认为上人已被杀绝,而我的骨灰,却被秘密转运到了此地。
“玄庭府地处偏僻,但我很早以前就做出了一定的安排与布置,这里还算是個风水不错的地方,与我自身的力量存在特殊的契合之处,是不错的安寝之地,唯一的漏洞是,当日事起仓促,我的骨灰转运之事不可能做到事事安排到位,面面俱到,还是漏了一些破绽……
“若是有心人对此格外有所关注,当日恰好感受到我的力量涌入此地,便有可能通过后续的追查,找到我的位置,‘灯谜’就是这样找到我的。”
“灯谜?”江寿喃喃重复了一下这个奇怪的称号。
徐上人轻轻颔首:“是啊,就是‘灯谜’。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一个很古怪的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很多事情也不会直言相告,会兜个很大的圈子让你去猜,每当你以为与他的关系算得上是朋友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离开,认识他那么久,我也只知道他出身于‘三骁河’,难道不像是那些让人很费解、完全猜不透的‘灯谜’吗……?”
经对方这么一解释,江寿幡然醒悟,这铁定说的就是“烈焰人”了。
谜语人,很少直言相告,说话要兜圈子。
而且若即若离,见面接触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当然,江寿知道这是烈焰人身上有难处……但站在徐上人的角度,这个外号起的确实很到位。
“‘灯谜’,妙啊……”江寿不由会心一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他这个人虽然古怪得很,身上存在着许多的谜团,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好人,在你的……骨灰转运到此地的六十年间,他也同样守在外面,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尽足了朋友之义……”
徐上人轻轻点头,认可了江寿的说法。
“你还是接着说吧,如果只是骨灰而已,也是做不到这一步的。”江寿做了个请的手势。
知道对方现在的状态很差,不敢耽误太多时间。
“你说得对。”徐上人眼神忽然变得迷离、飘远,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很深的回忆之中,不可自拔,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听说过——‘熹’吗?”
江寿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搜肠刮肚了一阵,然后摇摇头。
“曾经,‘真武堂’的首位堂主,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部神秘传承,被他取名为《真武奠书》,曾是‘真武堂’安身立命之本,也是其能够崛起的真正原因——
“书中记载着一条极致的武道之路,名唤‘血熹’之道,不过很可惜的是,真武堂中人,从未有人真正踏上过这条道路。
“所以,真武堂的修者道路,便走的越来越歪,也加疯狂……
“多年前,我曾猜测过,也许‘真武堂’修者对于《真武奠书》与‘血熹’之道的执念与追求,就是这方俗世逐渐崩坏的根源。
“毕竟现在各司的底层力量,有一大部分来源都是真武堂,而真武堂就像是一块腐烂的肉,所有与之扯上关系的存在,都会随其一同腐烂,被其拉入深渊。”
这些消息,江寿还真是第一次听闻——
心中顿时浮想联翩,难道真是徐上人说的这样?俗世各家殊业崩坏、甚至走向疯狂的根源,都是真武堂这所谓的《真武奠书》?
血熹之道……一条极致的武道道路。
等等!
江寿忽然有所明悟,想起自己用红尘眼对武者职业挖掘晋升路线之时,那条第四极端武道!
难道,那就是所谓的“血熹”之道?
是真武堂疯狂、偏执的根源?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下意识开口问道:“这条所谓的‘血熹’之道,是不是与血肉如林、根骨如山、天地尽皆被血色所淹没的景象,有一定关系?”
徐上人闻言,难得露出了些许惊奇之色:“你居然知道‘分尸井’,难道你遇见过?”
“分尸井?”江寿一脸莫名其妙,“你指的难道是那座‘血肉高台’,能够通过祸根石,与之换取所需东西的‘许愿池’?”
“对!那便是‘分尸井’,七字门内……有个堂而皇之的名字叫做‘索愿台’!”
徐上人的贝齿轻咬粉唇,说起此间隐秘之时,她竟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些痛苦、悲悯的情绪。
江寿很是惊讶。
阿芷之前不是说过,他们对七字门的了解,非常非常少吗?
但现在看徐上人的样子,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徐上人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时,她盯着江寿,眼圈都有些发红:“莪没想到……你居然都已经了解到了如此深入的地步,或许……或许这是我道之幸,是为了能让此间隐秘真正公之于世的机会!”
“可否说得再明白一些?”
江寿皱眉问道,对方显然是知道许多秘密的,但偏偏说起话来又含含糊糊的……
徐上人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熹’曾是这个俗世上唯一的救赎,曾是这世界上真正的、也是唯一正确的力量!
“但令人深恶痛绝的是,食国立国之时——那群杀人凶手,那群可恨的屠夫,为了能够开朝立道,独掌大权,残忍的将‘熹’分尸、并分而食之,褫夺了‘熹’的力量!
“但‘熹’是杀不死的,不论那群贪婪的屠夫如何试图斩尽杀绝,‘熹’总会活下来!‘熹’总是死而不灭的!”
江寿听得头皮发麻。
本能的意识到,对方的这番话中,蕴藏着极大的信息量!
最重要的是那句:“熹”,曾是俗世上唯一正确的力量!
这句话,就足以让江寿的内心,汹涌沸腾,炸起剧烈的风波——
他此前几乎已对这个世界,感觉到了绝望、甚至有些麻木了。
而徐上人的这番话,就仿佛是天外投射进来的一缕曙光,在这寂暗的、充满诡谲恐怖的世界里,照进了阳光,带来了希望。
在徐上人语速飞快的讲述中,江寿的头脑也跟着转的很快,将许多线索串到了一起。
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有了明悟:“你、你不是人,对吗?你就是‘熹’?或者说,是‘熹’遗留下来的一部分力量的化身?!
“所以,你的骨灰才能拥有如此强大的‘生而不灭’的力量;所以,你才能暂时保护一方安定,在这沦陷的死地之中,留下最后的一方小小净土!”
徐上人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欣慰的弧度,她忽然凑近江寿,凑得非常近,几乎近在咫尺。
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蛋儿,就轻轻贴在江寿的侧脸上。
但江寿却并未感受到什么实际的触感,只是感觉像是有一阵风、轻轻吹来。
吹到了他的耳边。
其中裹挟着徐上人那轻柔地话音:“你足够聪明,足够有天赋,你很好,我很满意、真的很满意……
“去吧,江寿,去‘星月洞府’,我在那里、还留着、只有你才能找到的东西,只有你、他们、找不到的……不、不老……”
说到后面,她似乎气力已然泄尽,根本说不清楚完整的话了。
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有些含糊不明。
待到声音彻底消散时,江寿下意识伸手向前虚抓,尝试将徐上人留下来,却抓了一个空。
面前那霞光万丈,悬崖绝巅的景象,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飞扑到他面前,焦急询问着的阿芷:“你见到她了?!她都和你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不愿意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