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一直以为自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那棵树。

一直以来，他是不想争的，是系统不断逼着他争而已。

因为他的“核心利益”，是所有人都不敢想的东西——立功提干。

这给了他一定的优越感，毕竟有能力，还有人保驾护航，还有想法的人，也没几个。

另一样，就是挣点钱。

不用多，够他潇洒一辈子，无论什么境地，不用看人脸色就行。

毕竟钱这东西，过了10亿就是个坎，无数的烂事会找上你，会被资本盯上，终其一生，可能都要为其操劳。

潇洒，就是奢望。

所以他并不急，也并不打算过这個资本坎。

但这一下午，他感觉似乎太天真了。

立功提干，有人争；挣钱，也并不够。

他想要的东西，别人也同样想要。

而当他一旦产生善念，想帮助一些人，小钱也根本不够使。

08年，灾难年与机遇年共同来临，一些事已经开始了，一些事，即将发生了。

年前，方淮偶尔在连部帮忙搞资料，偶尔听到王连天天抱怨，七连都走了一个指导员，也不说派人来，搞得一个连的工作他一个人干。

方淮开玩笑说，要不要帮他打一份报告出来，让他交上去，表达一下你的工作辛苦。

王剑当时却往行军床上一靠，连连摆手：

“算了，外面的兄弟比我们苦多了！天天拿着洋铲在外面铲冰！手都磨起好大个泡！

凝冻天还要把车全部开出去撒盐！

前几天，我们中队的买菜车都开出去撒盐除凝，车还没到高速路口，哦豁，滑翻逑了！

中队司务长也是个憨P，坐在后备箱往外面撒盐！车一翻，脑壳被摔了好大个包！

就这，我还好意思叫惨？”

方淮知道，那一个月，整个中西部连续降雪，贵州更是大凝冻，整整一个月。

公安，解放军，路政，电力，消防...无数个王连口中的“憨P”，用原始又低效率的手段在那场天灾里施救。

当时，他也想去。

他也想伟大点什么，留下点什么，做个信仰忠实的卫士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这一切，都是要去争的。

“放心吧，曹指导，班长，我确定的事，不会改变的，我一定会和他争。”方淮坚定道。

郝成斌同样震惊，却留下了一句让他哭笑不得的话：

“争？你和他争个毛啊！

你可给老子把目标放高点吧！

他体能再好，能超过何志军吗？人家何志军还是电大夜校的大专生呢！

何志军都没提，他凭什么提？

全国大比武都没参加过，也无重大功劳，他要是提了，老子就发动人所有人去举报他！

你也一样！给老子争气点！

其他的，都是辅助手段，超越一切的实力，才是硬家伙！”

这话一出，曹毅也噎住了。

半晌，点头道：

“郝排长说得对！是我想矮了！你应该有更高的目标！”

......

下午的球赛，酣畅淋漓。

宋林在旁边等了好半天才上场。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带了几分专业，上去就把换了一身看着挺贵的球服球鞋的黄队长晃点了一手。

整场比赛，宋林助攻了一个球，自己进了一个，二中队4比3，赢了一中队。

赛后，大家看时间还早，围成一个大圈吹牛B。

黄队长专门打听了一下宋林的训练成绩，顿时对老曹羡慕得不行。

连连大骂，说好兵全分给二中队了，一个方淮，一个宋林，还有个这么壮的肖海山。

曹指导很不是人地指着韩勇问了一句：“还有个小胖子，你要不要？”

搞得方淮赶紧搂住了韩总的肩膀，不让他的眼泪流下来。

“果然，我就不该来这里受气…”韩总委屈巴巴的。

方淮觉得曹毅也太过分了，于是第一次当着众人喊了一句：

“曹指导，你慧眼不识珠啊，人家韩勇老爸要是来慰问咱们中队一趟，够咱中队从下半年吃到开春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搞半天，二中队还分来个家里有钱的，不过，方淮的话，大家都当成个善意的玩笑。

曹毅则不屑一顾：“你就瞎吹吧，我们中队三十个人！你知道一个中队半年多少伙食费吗？

一个人一天，14块3！30个人就是四百三，一个月将近一万三！

半年，要将近十万的伙食费！坐井观天！”

此刻，郝成斌看韩勇似乎不在乎人家谈这个，于是也悠哉悠哉背着手过来，打开了话匣子：

“方淮可不是坐井观天，韩勇上火车的时候，他家里的几个亲戚拢共给他塞了三十捆零花钱。

连长王剑一个人不敢点，怕出问题，把我们七连的士官叫到办公室一起点验的，30万6千多。

韩勇自己的零花钱赞助一下，就够咱中队吃一年多的！”

这话一出，响起一连串的卧槽。

大家再看韩勇，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这事，郝成斌可是憋了很久了，他当初看着那堆钱也挺卧槽的，要不是怕韩勇有想法，他早就想说出来，让大家也卧槽一下。

老兵们还只是纯纯当个奇人见闻听一下，但几个上等兵，包括对面坐着的闻敬松却都有些着实艳羡了。

刚入伍的年轻人才知道，钱多到这个程度，生活和普通人有多大的不同。

这届新兵，真是卧虎藏龙啊。

这个小胖子，还跟方淮关系这么好，方淮以后即使出了社会，也有贵人相助了。

黄队长立马脸带笑意，玩笑道。

“我觉得这个小胖子…韩勇！你们二中队要是不想要，也可以打报告，调到我们中队来嘛！

我们每年为了兄弟们吃好点，丰盛点，还要卖张脸去请那些老板送点吃的用的。

你看，有人家小韩在，光家属慰问一下，啥都解决了！”

曹毅被郝成斌的话又给梗了半天，听到这话，立马抬手，道：

“说个规矩哈！二中队的，禁止找韩勇借钱！还有几个老借钱的，自己心里有点数！

那些过年借钱打牌的，等这个月的工资发了，赶紧把该还的钱还了！

一个月还不清的，留点基础生活费，下个月继续还，不要等我拿着欠条去支队强行划扣你们的工资！丢你们的人！

前段时间，我没抓你们的赌，是看今年过年大家不容易，让你们放松一下！

这马上进三月份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借的钱，所有欠了的债，必须归还！

有些人现在还偷偷跑到三楼接待室去打牌，有些人把三楼以上叫做快乐区域，别以为我不知道！

玩游戏，可以，周末！打牌，今天开始，彻底杜绝！

赌会带来什么？念念不忘！不好好训练，工作！你们要赌，行啊！赌训练成绩！你们哪怕一把赌一个月工资，我可以给你们当公证人！

招呼，已经打过了！

再搞，小心哪天老子给你们一窝端了，让你们挨个集体处分！”

一番话，众人顿时悻悻，这曹指导也太会板脸了，一个小事，也开始上纲上线，还把大家谈性给坏了。

二中队的新兵们却恍然大悟：原来熊班长说的快乐区域，是这个。

一中队的正庆幸自己没有这么严厉的主官，黄队长站起来鼓起了掌，顺势接话道：

“曹指导说得好！你们都听见了！

二中队的规矩，也是咱们一中队的规矩！老兵，回去以后都自觉点！莫跟我说打起耍，没赌钱！老子不信！

特勤队，就要有个特勤队的样子！我看有些人还搞起纸麻将了，今天开始，连纸牌都不允许玩了！”

一中队听得一阵哀叹，方淮却心里明悟。

搞半天刚才俩人在那聊半天，就是看过完年了，要找机会发个威，给大家开个收心会。

怪不得今天好说话的干部都没来，就来了两个主事的。

松松紧紧，都特么管理艺术！

自己要真当个大中队的干部，管理三十来号人的吃喝拉撒睡，还得平时多看多学习。

……

回去的路上。

刚至一个红绿灯路口，一号车内手套箱上的对讲机忽然响起。

“一号车，掉头掉头！十二滩水库，有人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