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拽紧文书,心中自有思量,他目光眺向敌阵。
星星火光,接连城片,持枪配甲,严阵以待。
一副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好过的样子。
魏延此来是为阻止章勐,但诸葛巡的手令却是让他放弃湖阳,转而前去夺回平氏。
“大敌当前,主君令我改变目标,这是何意啊?”魏延看向一边。
杨亮凑上前,说道:“主君不在此地,或许主君想的,乃是没有碰见章勐的情况。”
魏延细下琢磨,还真是有道理。
“那都尉准备怎么办?”杨亮问。
魏延本打算发动夜袭,但因为诸葛巡的手令,他犹豫了。
将士虽勇,士气虽高,哪怕胜券在握,亦会有损伤,为将者,要珍视兵士性命,也许主君之计,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我听主君的!”魏延下决定,“主君或另有安排,我等只需配合!”
杨亮忽地笑笑,指着敌阵,“眼下双方刀枪出鞘,弓弩上弦,似不好脱战。”
“这简单,敌军要的是湖阳,我等只需向东退去,章勐必不会追。”
魏延打定主意,传令全军,借着夜色向东而去。
对阵之中,章勐得到通报。
“将军,荆州军阵似在向东移动,那是湖阳相反的方向。”
章勐一听,哈哈大笑。
“荆襄鼠辈,定是自知不敌,主动让道了!”
“将军,那我等是否追击?”
“追甚追,他既让出道来,我军便直取湖阳,待徐将军兵发新野,我军便可居中策应。”
章勐始终记得自己的目的,湖阳县。
两军剑拔弩张,最后擦肩而过。
翌日一早,湖阳县的章勐接到了平氏被夺的信报。
章勐顿时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说着“早知便与荆州军决一死战”的话。
谁能想到,悄悄摸走的荆州军,竟摸到了他的后路去。
两日后,魏延发现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诸葛巡既然安排了他前去平氏县,便自有举措。
徐庶派人押送一批粮草到了平氏。
反观章勐,虽临时占据湖阳,却成了入境的孤军,原本的粮道,也被魏延所断。
两日后,徐晃得知消息,直骂章勐贪心不足,不知进退。
原本以比阳为跳板,进可稳稳占据平氏,构建驻守工事,退也能安然回到江北。
而章勐的冒进,却是令此事半点回旋都没有,魏延已驻扎平氏,而且魏延军的哨探,已经到了比阳城下,开始反过来威胁江北。
徐晃不得已亲自坐镇比阳,然后勒令章勐立即渡江北还。
徐晃坐镇舞阴关注的可是整个南阳的局面,而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他深知曹袁对战已经进行到生死关头,南阳已经错失一次机会,徐晃现在的方针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几日过去,章勐军随身带的口粮消耗殆尽,他等来的不是徐晃的粮草,而是退兵的命令。
又无粮草,又要退兵,已经断粮的章勐当即下令全城劫掠一天,次日北还。
又挨饿又恼火的曹军兵士,制约一解除,顿时如脱困的野兽。
早上还只是劫掠粮食和财物,随着心中恶意逐步滋生,中午有人开始纵火为乐,抢不到事务财物的,便以命相要挟,最后演变成伤人杀人。
哨探疾驰,将湖阳的硝烟快速传到了章陵县。
诸葛巡正与徐庶崔钧商议新设章陵郡粮食坊市之事。
听到哨探所报湖阳县内硝烟四起的消息,三人皆有瞬时的沉默。
有惊讶,却也不是很惊讶。
可以说是曹军传统了。
“看来章勐欲烧城北还了,湖阳百姓遭此劫难,我之过也!”徐庶自责道。
是他献策让魏延放弃湖阳,直取平氏,才至曹军失利败走。
“元直切莫如此,令出本官,自是本官之责,不过现在可不是自责之时,阿贵!”
“卑职在。”
“速去平氏告知文长,章勐要撤,不管他用什么法子,我只要章勐首级!”
“唯!”
孙贵离去,诸葛巡依旧沉默着。
“府君不必自责,此皆曹军之祸矣。”崔钧宽慰道。
说出这话,崔钧心情复杂,族中已来信催他北还,朝廷连官位都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以崔氏名望,一经征辟便是太守起步。
因为一个小小赌约,他来到了章陵郡做一县令,上任几日,便从中寻到了乐趣。
这里可以凭他喜好处事,可以以公道断案,没有家族利益,没有蝇营狗苟,几乎与他隐居时的状态并无二致。
曹军到底代表着朝廷,过去听到的屠城传闻,以人肉为粮的传闻时,只是觉得嗤之以鼻,但现在这种烧杀劫掠之事忽地发生在了他治理的领地上,崔钧心中有怒亦有怨。
“元直,你驻留章陵,等襄阳粮草送至,便派差人送来湖阳。”
“府君,那你……”
“湖阳遭逢大难,我身为章陵郡守,岂能坐视,放心,我不是去厮杀的。”诸葛巡说罢,轻叹一声。
这太守,果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孙贵快马疾驰,几乎跑死了坐骑,终于在晚上赶到平氏,将消息带给魏延。
魏延怒气冲天,在得道诸葛巡的命令时,也是热血沸腾,战意十足。
“杨亮,吴力,龚袭,速令各部集结!”
魏延先声令下,再扶着疲惫的孙贵坐下。
“阿贵,府君还有说其他否?”
孙贵摇摇头,再度强调:“主君只要章勐首级。”
“比水在湖阳段较为开阔,近日巡视,发现唐乡处适合强渡,我欲在此截击。”
孙贵回:“府君有言,一切皆听文长安排。”
魏延连夜向湖阳增派哨探,以严密监视章勐军动向,自己则率军从北门出,直接绕向了比水,以免被章勐军的哨探发现。
事实上平氏县周围已经没有哨探,章勐已经下令撤兵,白日的哨探回来之后,便没有再派出了。
天一亮他就走,到时候哪怕魏延得知,等哨探送去消息,魏延再集结兵马来追,他早渡完河了。
翌日,朝霞升起。
霞光印在比水之上,将波涛磷磷染成了红色。
章勐骑马沿比水北上,一路行进,一路欣赏美景。
“将军,前方既是唐乡,此处河水面宽底浅,可直接渡河。”一名兵士道。
“那便从此处渡水!”章勐下令。
唐乡原是一处渔村,后来河道不断泛滥,淤积了大片良田,人便越聚越多。
此时魏延正率军藏于村中,集体隐蔽在各种屋舍之后。
忽地有哨探回报,“都尉,曹军已至,旗号正是章勐。”
魏延浓眉一拧,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上回放跑了此贼,今日,务必将此贼正法,斩杀章勐者,本都尉亲赏一万钱。”
杨亮露出一抹讶异,向来扣得要命的魏延竟舍得如此!看来是真的怒了。
然后魏延又道:“不过章勐首级我要定了,这钱,你们未必能挣到。”
魏延紧了紧装束,一边牵过战马,一边下令。
“吴力,你率左部直击章勐后阵,杨亮,你率部曲劫于渡口,勿要放跑了贼人,特别章勐,龚袭随我冲杀中军,曹军杀我百姓,府君要我留下章勐首级,我要求你们,将贼军尽数留在章陵,怒火,以敌之血方能浇灭,随我出击!”
军令传下,各种屋后巷中,纷纷窜出许多人,他们一言不发,只是默契的检查军备。
甲胄是否绑好,战刀出鞘是否顺利,弓箭纷纷上弦,然后跨上战马。
起早的唐乡乡民一头雾水,每当他们要出门,便被兵士“请”回家中,虽不知缘由,乡民却也不敢声张。
章勐目光从江面移到了唐乡,怔怔地看着。
身侧一名司马忽问,“章将军,要不要将此地也劫掠一番?”
章勐一撇其马后,悬挂着三四支鼓鼓囊囊的袋子,一看就知道昨天没少捞好处。
“还未知足?”章勐戏谑一笑。
“嘿嘿,百姓皆是穷鬼,卑职只捣腾了些破烂。”
章勐视线转向对岸,似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莫要节外生枝,传令渡江。”
忽地,章勐听到一阵隆隆之声,久经战阵的他心中警铃大作,条件反射般地望向唐乡。
一支兵马分成数道,径直朝着他们杀来。
“……”章勐刚欲大喊,喉间却是卡了痰般被噎住,只发出一声嘶哑的“敌——”
还是他身边的骑司马率先发现,一声大喝刺破晨间的清净,惊得江滩飞出许多水鸟。
“敌袭!”
“列阵!迎敌!”
曹军此时是行军阵势,三两成群,绵延上里,而且他们大多都带着五花八门的包裹,抢不到钱财,衣裳,鞋子,只要是东西,都可以抢,袋子不够,就用衣服包着,吊在身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令曹军大乱,章勐回头看一眼乱作一团的步军,心知此战必败。
“杨司马,汝速率骑兵渡水!”
章勐打算不战而退,这五百骑兵,是章勐的立身之本,步军败了,死了,再找就是,但若这些骑兵没了,他就成光杆了。
杨姓司马闻言,当即纵马朝着左前方浅滩冲去,未行出多远,忽有箭矢射来,不断有人中箭坠马。
杨亮率领的诸葛氏部曲经过数年骑射训练,对着骑兵这么大的目标几乎箭无虚发,只不过大部分被盔甲格挡掉。
前军冲至阵前,不由分说,腋下夹枪,前刺着冲入阵中,直接将人戳飞出去。
若收得回枪,便继续持枪冲锋,若收不回,便直接弃枪拔刀,以刀劈砍,武器切换得心应手,行云流水。
反观曹军,经过一日的劫掠,他们的反应变得迟钝,人也变得麻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杨亮的部曲骑兵贯穿了去。
待死亡与血腥将曹军的求生战意唤醒,战斗的一边倒却又令他们陷入绝望。
杨亮一槊刺穿一名曹军骑兵,直接将他挑起砸向另一人,一丈有余的长槊弯出一道弧度,狠狠将那曹军砸落马下。
巨力回弹,震得杨亮双臂直抖,杨亮竟觉一阵舒坦,旋即以槊刃劈向前面一名逃窜的曹军。
“杨司马,杨司马快走!”那曹军一边逃,一边喊。
杨亮眉头一挑,望向前方一名穿着铜甲的骑兵。
就这叫杨司马?
杨亮一夹马腹,战马速度陡然提升,长槊前指,快速逼近。
那杨姓司马刚一回眸,却见一道利刃直取他面门而来。
“咔!”
长槊贯穿喉咙,似连颈椎都直接扎穿,杨亮反手一搅,再屈臂一抖,长槊那头震荡爆开,直接将脆弱的脖颈断开,一颗头颅窜出,身体飙出几尺高的血线。
杨亮经过那人时还不忘蔑视一眼,啐了一口道:“什么档次,敢与杨某同姓。”
曹军骑司马一死,本就逃窜的曹军连抵抗的心思都瓦解了。
有曹军深知逃不掉,干脆跃下马滚落一旁,抱头鼠窜。
有的则还在做最后挣扎,打算渡水北还,速度飞快地进入浅滩,马蹄深陷,直接人仰马翻,沦为部曲们的活靶子。
杨亮收槊,别与身后,看着部曲们在四处追击逃兵。
一鼓作气,此间,完胜!
杨亮旋即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曹军步阵之中,然所见,不过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
魏延竟率军追击去了,显然,章勐身怀侥幸,让骑兵顶上来渡水,自己则选择了更为稳妥的后逃。
因为后军尽是曹军,魏延追击,必定受阻。
然而事实上,章勐的算盘打空了。
曹军见章勐奔命,哪还有还会抵抗,直接走到江边,原地一跪,摆烂了。
摆明了白白送死,还打個啥。
魏延未遭抵抗,入如无人之境,直取章勐。
章勐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他知道他跑下去,就算将马跑死,也跑不出章陵郡。
“怎会如此,他明明是弃城而走,魏延不去取城,为何要来伏击自己?”
说好的穷寇莫追呢?
章勐心中快速思索,他想到自己在湖阳犯下的罪行,荆州方面恐怕未必会轻饶了他。
正在章勐想着如何自救时,忽地一阵踉跄,他整个身体脱离马背,朝前飞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章勐死死栽倒在地。
“贼死马,竟在此时失蹄!”章勐啐出一口血沫,吐出两颗摔落的门牙。
他望向战马,那战马却不是失蹄,而是前蹄少了一截。
一名威猛的汉子,一手提刀,徐徐走到他跟前,战刃上的血,滴滴在前。
“再跑啊!”魏延戏谑道。
章勐面色煞白,偏偏脸上都是摔伤,双目充血,口角流淌。
“将军莫杀在下,在下可带将军去取比阳!以比阳还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