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一愣,又反复看了几遍,对诸葛巡道:“不是,这,此地不是孙贲之营吗?”
诸葛巡俩手一摊,“二弟,为兄亦不知呀!”
这时诸葛亮出声解释:“二兄,此地处原是孙贲营寨,不过现在刘豫州驻扎在此。”
诸葛瑾恍然,神情轻松不少,释然道:“如此,原来是孙贲将军业已撤走了。”
他又望向诸葛巡,“兄长,你看这误会,不是解除了么。”
诸葛巡默不作声,诸葛亮在一旁笑而不语。
解没解除,一会你就知道了。
这时,赵云带着几人迎出营门,对诸葛巡拱手行礼。
“见过诸葛府君。”
“子龙将军免礼,玄德可在营中?”诸葛巡问。
“主公追击孙贲去了,尚未回来。”赵云回。
诸葛瑾一听追击,再联想到脚下的血腥,顿时想到了争端。
“这位将军,孙贲将军,他是……败走的?”诸葛瑾问。
赵云想了想,“也不算败走,孙贲欲回援寿春,才会弃此营而去。”
“回援寿春?”诸葛瑾满脸惊诧,望向兄弟两人,最后目光定格在诸葛巡脸上。
“兄长,这是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诸葛亮。
“二兄,孙贲霸占此地在先,且多番警告无果,兄长这才发檄文给孙氏的,孙贲既求战,兄长这是如他所愿了。”
诸葛瑾没想到,自己还是迟了一步,兄长这反应,也太迅速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孙贲将军,如今何在?”诸葛瑾问。
说着几人目光都望向赵云。
赵云低眉拱手,回道:“府君见谅,赵云不知,若是顺利的话,应该是回寿春了。”
顺利的话,诸葛瑾嘴角不由一扯,随后以浅笑掩过,对诸葛巡道:“如此,兄长与三弟不妨在此稍待,容弟前去寿春与孙贲将军交涉一番,主公说了,此事定给兄长一个交代。”
说罢,诸葛瑾正欲回身,忽被诸葛亮劝阻道:“二兄且慢,不如我与兄长与你同去寿春吧。”
“你们也去?也好,正好当面说清误会。”
诸葛瑾说着上车,诸葛巡给诸葛亮使了个眼色:三弟,妥了?
诸葛亮回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好了,这下不知道该找谁解释了,看着诸葛瑾艰难上车的模样,诸葛巡无奈摇头。
真是苦了二弟了,何必呢。
马车再度出发,直奔寿春,途中还遇到一波兵马巡查,是文聘的兵。
越接近寿春,车队遇到的兵士就越多,车内的诸葛兄弟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兵士们相互打招呼。
护送马车的是诸葛氏部曲,与他们相熟的,自然都是章陵军。
诸葛瑾越听心越沉,这里可是九江地界,这一路上竟然都是章陵军的岗哨。
到寿春时,正好日暮西垂,天色昏沉。
魏延自然提前得到了通知,赶去城外迎接。
“主君,文长将军来了。”
车外传来孙贵的提醒声。
诸葛巡探出脑袋,看到魏延驾马而来。
“拿下了?”
“拿下了。”
“顺利吗?”
“顺利。”
“孙贲呢?”
“跑了。”
诸葛巡收回脑袋,看向诸葛瑾。
三问三答,诸葛瑾也听到了,其实这一路上,他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他无论如何想,也想不到,寿春就这么被拿下了?
孙贲军,是孙氏中实力最强的存在,除了继承了孙坚的旧部,袁术亡了之后,孙贲又接收了不少散兵溃兵,加上在九江郡扎根数年,麾下兵马人数超过三万。
而寿春城更是号称淮南不破之城,当年若非袁术众叛亲离,据城坚守,未必会输得如此之惨。
可就是这样的孙贲军,这样的寿春城,就在兄长诸葛巡轻描淡写的三个问题中,一带而过了。
孙权收到檄文,就派他前来,他也一路不停赶到此处,可还是迟了。
诸葛瑾心中是真的无语了,对眼前之事,也觉得一筹莫展。
兄长攻城,为何和吃饭一样简单?
事情已然超出他能处置的范围。
见二弟一言不发,有些落寞,诸葛巡主动开口。
“二弟,是否觉得,无法交差?”
诸葛瑾顿了数息,才开口回:“弟,弟只是觉得兄长过了。”
诸葛亮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
“二兄,你可知兄为何取此城?”
“自是为刘表而取。”
“二兄谬矣,毋论淮汝,还是庐江,抑或是九江,皆非刘表所图,刘表图一南阳尚且畏畏缩缩,何来胆略谋取淮南之地。”
诸葛瑾诧异地看一眼三弟,三弟如今也是加冠之年了,也是开始介入事务的时候了。
“三弟之意,莫不是为我诸葛氏所谋?”
诸葛瑾说着看向诸葛巡,即便现在的诸葛巡让他刮目相看,但他依然不认为,与他一起长大的兄长诸葛巡,会有这般雄心壮志。
“兄长此为,自是为了当地百姓所虑,淮汝黄巾肆虐,庐江群贼林立,而九江百姓,先遭袁术涂炭,如今又需供养孙贲三万大军,孙贲可曾怜恤过九江百姓?”
诸葛瑾无言以对,自问难以反驳。
诸葛巡一言不发,三弟业已成器。
乱世争雄,城池土地乃至人口,都是是群雄争夺的目标,能者得之的观念早就深入人心,诸葛瑾既投孙氏,为孙氏计也无可厚非。
在他的观念之中,占据州郡,以百姓供养兵马,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甚至于历史上的诸葛亮,也未必能免俗。
但如今的诸葛亮,受诸葛巡影响颇多,他已经清楚自己所图所谋,并非虚无缥缈的宏图伟业。
所谓社稷,便是一县一郡之地,一粟一稻之米,一个个活生生百姓。
马车内沉默良久,直到停下,外面传来魏延的声音。
“主君,府库到了。”
诸葛巡刚探出脑袋,便有一阵浓重的烟雾扑鼻而来。
三兄弟捂着鼻子,看着被烟熏黑的府库大门。
“守军自知寿春失守,欲纵火烧毁粮草,所幸失火的大部分是草料,粮食只损失了几千石。”
相较府库数十万石存粮相比,几千石确实微不足道,但诸葛巡依然觉得一阵肉疼。
那可是价值几百万钱,就这么白白烧毁了。
他望向诸葛瑾,“此皆百姓所纳之粮,官府存蓄之粮,孙贲如此作为,与盗匪何异?”
魏延是懂诸葛巡的传统的,攻下一城,首要便是盘点府库。
除了清点收获外,诸葛巡还需要知道府库钱粮能否支持城池运转,若有灾情流民等事发生,府库能否应对。
诸葛巡也不是没占过坑爹的县城,淮汝十县之中就有好几个,府库空空,土地荒芜,流民遍地,各个是赔钱玩意。
被三弟与兄长连番发问,诸葛瑾脸色不是很好,脸拉得老长。
诸葛瑾当然知道孙贲所为不近人情,但既是双方相斗,钱粮军械,自然不能留下资敌。
诸葛亮看着诸葛瑾,突然问:“二兄不知会如何上报孙仲谋?”
“自是据实相报。”
诸葛瑾淡淡回,他看到诸葛巡已经上去指指点点,对魏延的安排不甚满意,提出了各种改进要求。
比如光灭火不行,还要将所有保存完好的粮食转移到别的库房,对此地进行修缮妥当之后,才能使用。
诸葛巡回到二弟三弟身旁,嘀嘀咕咕道:“烧了六千多石,三弟,为兄心痛呐。”
诸葛瑾见兄长得了便宜还卖乖,出声指出:“兄长,寿春可是有数十万石的屯粮。”
“二弟身为江东长史,经手的钱粮恐怕都是天文数字,为兄那年在隆中躬耕一年,不过才得粮六百石,这烧毁的粮我得种十年。”
诸葛亮对兄长的话暗自偷笑。
诸葛瑾也被呛得捂住了嘴。
三人离开府库,再去寿春府中。
寿春比较神奇,不仅有县府,还有郡府,甚至还有袁术的皇宫遗迹,不过已经废弃了。
几人来的是县府,一众县吏皆是孙贲亲信,没跑的全数拿下,跪侯在地等发落,样子极为狼狈和不堪。
说起来,他们还是江东臣子,诸葛瑾同僚呢。
诸葛巡不去理会,入了县堂之后,开诚布公对诸葛瑾说出自己的打算。
“二弟,九江现况你也看到了,为兄不会坐视不管,今日改变寿春,明日改变成德,后日改变合肥,兄会一城一地的改下去。”
诸葛瑾深吸一气,他现在明白,所谓孙贲寻衅,怕只是兄长的一个借口。
哪怕没有孙贲,也会有赵贲,王贲。
“弟会如实告知主公,兄长可还有话要带?”
“这些同僚,不妨一同带回去?”诸葛巡指着那一干县吏郡吏。
诸葛瑾也正一身气没地撒呢,他一挥衣袖,骂骂咧咧。
“酒囊饭袋,要之何用,若是无事,弟先告辞了。”
诸葛瑾做势告辞。
“二弟。”诸葛巡突然叫住了他。
“无论章陵,还是庐江,以及日后的九江,皆急需人才,大有可为,为百姓计,为汉室筹,二弟果真不愿回吗?”
诸葛瑾顿了顿,眸光闪烁,似有动摇,最后化作坚定。
“弟与孙伯符有约,会辅佐孙氏基业。”
“孙伯符已死,二弟无需如此。”诸葛巡道。
“伯符纵死,吾亦不违誓言,兄长见谅,弟告辞了。”
说罢,诸葛瑾退去。
望着诸葛瑾退去的身影,诸葛巡也是一阵失落。
或许这是这个时代的特质吧,为名而生,为名而死,为名偏执。
只能感慨,有些人,哪怕血缘关系再亲,也未必是你的同路人。
幸好,我还有三弟。
“人各有志,兄长勿要气馁,你还有我。”诸葛亮笑道。
诸葛巡倏然一笑,拍了拍桌案,“来,三弟,九江战端已开,便一鼓作气拿下吧,为兄能不能回去看孩儿出生,就看三弟了。”
诸葛巡立于堂上,轻摇羽扇。
“兄长放心,弟心中有数。”
···
诸葛瑾摒弃马车,换成驽马,快马加鞭地赶回丹阳,面见孙权。
孙权静静的听完,一言未发。
“子瑜辛苦了,有劳子瑜,先回去歇息一下吧。”
诸葛瑾心中忐忑,悻悻告辞。
堂上再度空无一人,除了孙权。
“哗啦!”
一案的木牍竹简尽数被孙权推翻在地,他还不解气,将面前的加急帛书拿起来撕扯一番,不过没撕烂,他又将之杂糅成一团,狠狠甩向空中。
不过布帛轻盈,在空中展开,舒然飘回,覆在了孙权脸上。
孙权又一阵扒拉,狠狠将之甩在地上,用脚踩了踩。
这帛书,正是孙贲急报,章陵军不讲武德,突袭寿春,致使寿春失守,如今他已率兵退至成德县。
“诸葛匹夫,欺吾太甚!”
孙权嚷着,又踩了几脚。
“来人!”
一名侍者战战兢兢地过来,跪侯在地。
“速召吴景,孙辅,周瑜,程普,朱治,周泰来见!”
“喏。”
侍者离去,孙权依旧心潮澎湃,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一会踱步,一会跺脚,焦躁难安。
“吾儿何以至此。”
一道声音从后堂传出,一名素衣老妇被一位戎装女子扶着走来。
孙权一见,连忙收敛脸色,上前行礼:“见过母亲。”
吴夫人稍稍抬手,孙权再度垂手而立。
“母亲与妹妹怎么来了?”
“伯阳之事,吾已知晓。”吴夫人说着端坐而下,孙尚香亦跪坐在旁侍候。
“此事伯阳亦有过错,但九江乃是伯符伯阳率江东子弟打拼得来,不可拱手让与他人。”
孙权如何不懂,庐江或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九江郡是孙氏基业,所以他才会这么气。
前脚与诸葛巡订立止战的庐江之约,后脚他就攻取了寿春,这也太藐视于他,藐视孙氏了。
“母亲教训的是,儿已去请舅舅与公瑾等来商议此事了。”
“二哥,要不要我帮忙?”孙尚香微微歪着脑袋,俏皮道。
吴夫人轻拍一下她,让她别添乱,孙尚香只好缩回脖子,吐一下舌头。
看孙权一言不发的样子,吴夫人又道:“江东有江水之险,并无后顾之忧,而淮南乃四战之地,昔日袁术在此自立,而遭群敌围攻,儿亦无需独自面对。”
孙权听着,眸光一亮,忽觉豁然开朗。
“母亲提点得极是,儿这便寻觅盟友,共讨诸葛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