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军,我们怎么办?”
孙贲部将出声提醒愣神的孙贲,言辞吱唔。
孙贲听见了,但没有回应,此刻的他,嗔目欲裂,想不到短短时间,围绕县府的防线已被尽数攻破。
更可笑的是,他们在府内躲避巨矢,对府外的惨烈状况一无所知。
“大势已去,想不到我孙贲竟败得如此……”
孙贲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失败,府外兵士死的死,散的散,防线彻底崩溃。
而留下他们这几十号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对面,魏延一行冷眼旁观着。
龚袭问道:“将军,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魏延想了想,回:“主君只说,要合肥。”
龚袭一笑,“那就是死活毋论了,那就省事多了。”
说着,他一挥手,上百枪兵便簇拥而上,一一走过魏延等人,手抬长枪,跨过那遍地的尸体。
孙贲一声冷笑,再度面对长兵阵,自嘲一声。
“诸位,与我最后一战吧。”
···
暮色降临,血霞满天。
诸葛巡面西伫立,仰头看着满天霞光。
与其说他在欣赏晚霞,不如说他在发呆。
诸葛亮走到身侧,轻唤一声。
“兄长。”
诸葛巡倏然转身,“可是合肥有消息了?”
诸葛亮莞尔一笑,“兄长稍安,即便一切顺利,消息最早也该晚上才到。”
“江东军声势浩大,为兄怎能不担心呢,若孙权真不知进退,苦的还是江东百姓。”诸葛巡感慨道。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诸葛巡虽然少涉战事,但章陵军所有吃穿用度,哪样不是他挣的。
且不说各种各样的神兵利器,单单甲胄,就是一项极大的支出。
精铁要用百锻的,向氏那帮匠人夜以继日的锻打,赶制,亮银甲却只有不到两千套,尚不能覆盖一半的兵马。
每一根射出去箭矢,无论连弩还是巨矢,皆出自工坊,诸葛巡皆要为之偿付工钱。
好在章陵军的表现,从未让诸葛巡失望过,拥有超级防护甲胄的突击部打先锋,再配合各种极为强悍的远程打击能力无差别进攻。
效果屡试不爽,除了费钱,几乎没有缺点。
不过诸葛巡也清楚章陵军的极限,那就是终究只有一军,人数不到五千人。
偶尔与数倍之敌交战,倒也不惧,但就怕有人玩不起,上来就梭哈。
所以诸葛巡听到江东各处传来的情报时,也是有隐忧的。
兵士们也有极限,面对超然力量,除了武器装备的精良外,便也需要将士的赤胆热血与主帅的运筹帷幄了。
关于这两点,诸葛巡对魏延和三弟是有信心的。
但信心是信心,稳健是稳健。
无论多么骁勇善战,无论多么智谋超群,皆属于主观因素,只有装备带来的提升,那才是客观强度,无法忽视的实力。
听了诸葛巡的话,诸葛亮也稍作思忖。
“兄长所虑不无道理,江东孙氏根基除却吴郡本郡外,首重便是孙贲执掌的九江郡与吴景执掌的丹阳郡,九江郡若失,于孙氏而言,无疑是断肢之痛,难以接受。”
霞光渐渐退去,暮色笼罩而下。
诸葛巡收回目光,随意在堂外台阶上一坐。
“为之奈何,谁叫此地最适合粳稻生长呢,诸葛氏要走经世济民之路,任何人都休想阻挡。”
诸葛亮在诸葛巡身侧负手而立,随性坐在地上的兄长高不及腰,然在他看来,兄长却如天空之皓月一般。
经世济民呐,在诸葛亮遍读百家经典之后,觉得兄长之言论,完全不输先贤。
而且践行起来,更加务实接地气。
别人以天子为鹿,群雄逐鹿,兄长直接以苍生为鹿,人人皆鹿,直接种田养鹿。
想到群雄,诸葛亮忽然想到一事。
“兄长,徐州那边有异动,吕布于夏丘县聚兵,正南下淮陵。”
“吕布么。”
诸葛巡念叨一声,“三弟知不知道,吕布是不是天下第一武将?”
诸葛亮一怔,没想到兄长会这么问。
“是不是天下第一弟不知,但吕布乃是孤军于乱世飘零,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昔日刘豫州对其好心收留,却被其反咬一口,夺了徐州,真可谓人心叵测,不过……”
诸葛亮话锋一转,“吕布曾痛击曹操,又屡败刘豫州,想来其麾下并州军,确有勇武。”
“为兄听说吕布麾下有个叫张辽和高顺的,为人正直且有勇略,三弟,若是吕布来了,有什么办法挖他墙角?”
诸葛亮听得一笑,“兄长从哪听说的?”
“三弟就说有没有法子吧。”
诸葛巡看着三弟问,诸葛亮眸光闪动,眼神中灵气十足。
“或可一试,此事需刘豫州配合。”
“三弟尽可出主意,刘豫州那边,为兄去说。”诸葛巡高兴道。
若是真的可以将张辽与高顺拉进自己的队伍,诸葛巡觉得自己经世济民大业,会多一份保障。
记得当初看三国时,对陈宫和高顺之死,心头也是难平。
诸葛亮道:“待吕布军到达淮陵,接下来便会有两条路,其一西进进犯钟离,其二继续南下,夺回下邳东城,观其举动,便可知吕布是趁火打劫,还是已与孙氏沆瀣一气了。”
“这如何看得出来?”诸葛巡不解问。
“若攻钟离,便是联络江东,针对兄长,若取东城,便是趁火打劫,东城本就是下邳辖内,为孙贲所夺,正好趁乱夺回。”
“如此说来,吕布借机收复失地,该感谢我才对,他还能与孙氏化敌为友,转头攻我这大好人?”
什么魔幻现实,好人就该被枪指着是吧。
诸葛亮被兄长说得一笑,随口举了个例子。
“兄不妨想想刘豫州之遭遇。”
了然。
若是有机会,咱也聊一聊丁原董卓之事。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诸葛亮耐心地给诸葛巡推演合肥之战可能产生的后续,最严重的后果,便是孙权倾江东之力以图夺回。
到时候不止九江郡,庐江与豫章二郡,乃至江夏与丹阳,皆会有战事,那可真是整個扬州,都打成了一锅粥。
从大局上看,这天下大势,则变成了中原北方袁曹决战,淮南刘孙决战。
咱也成天下大势了,诸葛巡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直到天色彻底黑透,兄弟俩还在秉烛夜谈,此时孙贵匆匆而来,二人望去,颇有期待。
“主君,魏将军急报。”
诸葛亮连忙起身,伸手接过,一块小小绢帛,寥寥四字。
“合肥胜了。”诸葛亮念出声。
诸葛巡长舒一口浊气。
诸葛亮见状,宽慰道:“兄长,合肥既得,与成德已成犄角,成德之后,便是钱粮物资无限的寿春,兄长再无需担忧江东孙氏了,孙权愈倾其力,愈发难以撼动。”
诸葛巡听出些端倪,合肥地处江淮中位,背后有成德和寿春两个补给点。
而孙权欲攻合肥,要跨越江水以及茫茫路途投送兵力和物资,双方对比高下立判。
战争规模越大,后勤的权重便无限放大,正如三弟所言,合肥在手,孙权越是大规模进攻,反而越难以取胜。
或许这也是历史上合肥多次出现名场面的原因吧,孙十万成名之地。
“三弟,你说为兄要不要再劝劝孙权,让他别惦记九江了,免得再赔上些兵马钱粮,为兄都替他心疼。”
诸葛亮以扇掩笑,“兄长你可真是个好人。”
“是呀,好人本就难当,何况这乱世好人,若是再定个九江止战之约,两家各自罢兵,岂不美哉。”
“兄长,弟以为,先击败孙权,再提此事,他更容易接受,比如,再来一次‘皖口之围’。”
“三弟杀人诛心了属于是,此举不像好人。”
“好人兄长来做就好了。”
“……”
诸葛巡突然语塞。
三弟的成长,是不是有些失控了?
两人移步书房,烛光将案台映照通明,根据占据合肥的既定事实,诸葛亮又做出一番部署。
诸葛巡起初看不明白,但当看到部署之中除了文聘军,王威军,以及新加入的李术军之外,连江夏水军甘宁军都考虑进去了,这才意识到三弟的打算。
“三弟,为兄随口一说,你真打算将孙权围起来?若孙权有十万大军,咱围得住吗?”
“兄长,围者在势,不再数。”
诸葛巡听不懂,呵呵一笑,一笑而过。
“兄长宅心仁厚,不忍杀戮,围孙止战,许是上上之选。”
诸葛巡深以为然,“三弟所谋,正合兄意,但愿此战平息,能令淮南暂获安宁,淮南民生亟需恢复,也让为兄回家与妻儿团聚。”
诸葛亮怔了一下,旋即发笑。
“兄长定能得偿所愿。”
···
黄祖亲赴襄阳,行程颇快,终于辗转赶到。
刘表见到黄祖也是颇为意外。
“庐江战事消停,老黄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景升不妨猜猜。”黄祖笑道。
刘表蹙眉看着黄祖,首先排除了不好的事,瞧他嬉皮笑脸的样子,黄射死后,可是难得一见。
刘表得到的最新消息是,诸葛巡纳妾,后面便没了。
毕竟诸葛巡在舒县没羞没臊的障眼法,荆州这边的人不会没事干给刘表打小报告。
就算真是如此,那又如何?谁敢打小报告。
到时候刘表会说:“庐江都被子谦打下来了,享受享受怎么了?”
“你给我打一个郡,你也可以像子谦那般享受。”
刘表反复想了想,还是没想到,而且庐江止战之约刚刚生效,刘表也没往战事方面想。
高兴的事,刘表突然想到一件。
“是蔻儿生了?”
黄祖听得一脸疑惑,什么和什么?
蔡蔻明明六月生,好你个刘表,自家子侄,一点都不关心。
“不是不是,蔻儿六月生产。”
“哦,是表记岔了,老黄你就直说吧。”
黄祖大眼睛瞪着刘表,持续数息,直到刘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子谦贤侄,攻下了寿春!”
黄祖一字一句说出口,细细查看刘表眸光,直到看到一丝震颤,黄祖才心满意足。
“子,子谦他……真的?”
刘表首先是怀疑,毕竟寿春城,之于淮南,甚至之于扬州,都是首重。
“黄某岂会以如此大事戏言,此刻魏延已继续南下,想必,已兵临成德城下了。”
刘表看一眼身侧佐吏,那人立即取过一份九江郡舆图,呈到刘表跟前。
指尖循着寿春南下,肥水,成德县。
再继续南下,施水,合肥县。
再南下,濡须口,江东丹阳郡春谷县。
刘表脸上难掩诧异,他问了一句黄祖,声音压得极轻,好似怕被人听去一般。
“子谦他,欲意何为?”
黄祖笑道,“我非子谦,焉知子谦所想,不过倒是听孔明提起过,子谦欲在淮南治农事。”
“淮南治农?”
刘表听着这字眼,咋这么熟悉。
他记起来了,当初诸葛巡败徐晃,占宛城,刘表便敦促他一鼓作气收复南阳。
结果诸葛巡说要治农事,养元气,休养生息。
结果呢,休养生息到占了汝南十县,甚至休养生息到占了庐江全境。
现在倒好,休养生息到了寿春。
在淮南治农事,亏他想得出来!
但刘表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诸葛巡为何如此?
莫非觉得荆州已满足不了他了?
“老黄,吾怎生觉得,子谦他,离吾越来越远了,他宁占汝南十县,也不替我收复南阳,岂非刻意气吾?”
刘表说得郑重其事,黄祖也不由认真想了起来。
“宁占汝南十县,宁占淮南,亦不为区区南阳出力。”黄祖重复事实,看向刘表,“景升,黄某觉得,这个章陵郡,该撤了。”
“何意?”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章陵七县本就分南阳而立,而你将南阳太守封给了刘备那外人,棘阳,育阳,涅阳乃至宛城,哪个是刘备收复的?景升岂能厚此而薄彼,厚外而薄内,如何不叫子谦心寒?”
刘表摊手无奈,“这,这,吾亦不知子谦貌似忠厚之人,如此能打呀,如此,吾当拨乱反正,撤章陵而复全南阳,再封其为南阳太守。”
“景升何其糊涂。”黄祖叹一声,“若算上南阳,子谦所辖之地,已快赶上景升老兄你了,而这才多久?”
一听“这才多久”,刘表恍然。
一次次地听诸葛巡那些有些离奇的情报,反倒有些麻木了。
刘表这才意识到,诸葛巡自上任章陵太守,到今日也不足两年。
其潜力,思之已觉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