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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公子有殊色。当年那份风靡长安的十大公子榜上,榜首是萧家的萧炎,榜眼却是裴殊,探花才轮到林缜。当时还有评论说,林缜当年中的就不该是状元,而是探花,如今在另一个榜上被点探花,正是弥补了当年的遗憾。李清凰还记得当初她回长安叙职,对这奇葩榜单的评价是:全部都是扯淡。中状元不好么,能中状元谁还要当探花啊?状元是殿试第一,难道探花名字好听就能盖过状元去了?

“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藏头露尾,偷鸡摸狗的,只会遮着脸,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伪装过的。”李清凰犹豫了一瞬,还是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出来,“那人还约裴桓之见面,可是邀约的字迹就跟我的一模一样,我把信截下来偷看一眼”

林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说字迹跟你一模一样?”

李清凰莫名其妙,虽然这件事是有点离奇,但也不至于这样谈而变色:“差不多一样,反正让我自己来认,是看不出有什么差别的。”

“那你有临摹一份吗?”

他以为按照李清凰粗枝大叶的个性是不可能给自己留一份的,结果她还当真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花笺纸来,因为她手掌上的血迹染到了纸上了,就只能临摹一份,把临摹的扔到了隔壁的裴家去。而这张花笺其实也没写什么,只是约裴桓之去邕西酒楼叙旧。林缜却紧紧皱着眉。他原就是长眉凤目的清冷长相,嘴唇的色泽有点浅淡,肤色白皙,这样长眉紧锁的模样竟是有股冰雪深积的味道:“我不太明白。”

昔日镇守平海关的李少将军已经战死,为何会有人模仿她的笔迹约人叙旧?如果裴桓之看到这熟悉的字迹,会有什么反应。这其中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阴谋诡计?如果这是一个圈套,那么这圈套应对的到底是那些人?

……

可无论前方是有刀山火海还是锦缎编织的牢笼,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当年无人认为女子可堪从军,她也能当上将军,顶着谢老将军战死、战局崩溃的千斤重担,用她的刀、用她的胆魄在必死的绝境里劈开一条生路,她就从来没有认输的时刻。她李清凰可以被敲断骨头,但就是不可能认输。

三日后,她按照那张花笺上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去赴约。邕西酒楼是长安王氏商行的产业,当年她就在这座酒楼里筹措军资,那猎奇的方式还轰动了整座长安城。如今故地重游,她心里却没有多少波动。当年那块挂着她名字的玄榜还在大堂正中,一进门就看能看见的位置,只是改成了给各地士子题字作诗的地方。她仰起头,望着最顶端那个刻着“李清凰”三个字的木雕名牌,恍惚间竟觉得,只要她走上楼,就会有人在等待着她。

祈猛那小子说,他就只是想找一个媳妇,能够跟他好好过日子,他虽是粗人,却也会对自己的婆娘好,每个月的军饷都给她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长安的姑娘小姐们,却更喜欢李清凰这个女人,简直气死他。

还有李随棠,他出身清贵,长了一双桃花眼,满身风流,说他宁可花钱去秦楼楚馆,也不愿意被人花钱来嫖。

可是他们都随着她战死了。用他们的鲜血染红故土,为这个国家抛却一切。

残留在她脑海里最后的一幕是祈猛拖着只剩半截的残腿,拼命地拖住了突厥人,想要她能逃出天生。还有李随棠最后朝她露出的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然后葬身那荒凉戈壁。她是何其有幸,能有这样愿意为她赴汤蹈火,愿意陪她出生入死的同僚和将士。

“这位公子,”酒楼的跑堂见她一直这样呆呆站在那块玄榜前,不动也不说话,还以为她也是想要题字,便取来了笔墨,殷勤道,“公子也是上长安来赶考的吧?不如就在这里写上几个字?”今年的春闱也快要开了,三年才有这一回,若是在这里题过字的士子正好考中,也算是给酒家增添了名声。

李清凰侧过头,盯着他手上笔墨,拒绝道:“不了。”

“我们老板爱才,只要是读书人有了诗性,都可以随意在这里题诗,你看这块玄榜上都已经有许多人留下墨宝了。”小二赔笑道,“偶尔也会有世家的人过来看这里的诗句,若是被看中了,岂不是给自己多留一条路子?”

李清凰到邕西酒楼还算早,酒楼方才开门不久,大堂还没满座,她点点头:“行吧,你把笔放下,等下我想到了自然会写。”

小二把笔墨放在她身边,就转头去招呼别的客人。毕竟就算是诗仙大驾,也要酝酿一会儿诗兴,喝杯小酒和旁人酬唱几句,那灵感才会来。

李清凰点了壶酒在角落里坐下,她选的这个位置正对着大门,但凡有人进出都能清楚明白入她眼中。她前脚刚坐下,后脚裴桓之就到了,他在平海关待得久了,就算当初只是个文官,可是身上还有了一股军人凌厉而陡峭的锐气。他负着手,踏进酒楼,又在整个大堂环顾了一周,选了最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正因为他身上那股气势,小二待他也要更殷勤三分,忙上前道:“这位大人,不知您要点些什么酒菜?”

裴桓之微微一笑,点了一壶这邕西酒楼最好的酒水再加两个下酒菜,便说要等人到了再看。

小二很快就端上了酒水,他提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却只是把杯子拿在手上,并没有喝,他的眼神却扫过大堂里坐着的客人,复又缓缓垂下眸子,顾自出神。

李清凰在被他扫到的时候就有了感知,可是那目光就定在她身上短短一瞬,便挪开去了。

她曾经也想过无数次,明明她放出了求救的信鸽,为何苦等三日却没有救兵驰援,刘禅说根本就没有求救信到底是真是假,裴桓之难道就没有发觉她出去巡逻却三日不返的异状?而陶沉机,又是如何从突厥人的包围中脱身?太多问题无解,她甚至觉得,他们每一个都是不可信,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最后出卖了她和她手下将士的那个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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