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出了底下那一卷,又诧异地扬起眉毛。这幅画的画工比上一幅还要娴熟,也不知道他暗地里练习了多少回,这次那个长得像她的少女正提笔写字,被人从身后握住她执笔的手,和上一幅画不同的是,就算再是香艳,人物身上的衣裳都是穿得整整齐齐,直接可以出门作客也不失礼的那种,可是这一回,少女衣衫凌乱,肩上的衣物滑落,堪堪挂在肩胛附近,露出两截平整的锁骨。
……花样还挺多的。
李清凰有点好笑地想道,这画画的花样多,可是换他本人亲自来做,却是很拘谨,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两个姿势。
她正打算打开第三幅,忽然头顶一暗,林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在……看什么?”
她虽然没把第三幅画轴给拆开,可是前面那两幅却还没收拾,明明白白地铺在眼皮子底下。林缜看了看那两张画,又单膝跪在她的身边,和她平视:“……好看吗?”
李清凰动作迅速,飞快地把那两卷画轴给卷回原样,还把系画的细绳打了个蝴蝶结,画轴也被她推到了书架底下,她凑到他的面前,压低声音问:“你想不想试试?”
林缜:“……”她的反应,怎么就跟别人特别不一样?
林缜垂下了那两排又细又长的睫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抿着唇摇摇头:“不想。”
“啊?不想?”
“是我亲手画的,”林缜抬起那双清冷的凤目,凝视着她,“我也知道不该画。就是”
李清凰眨了一下眼,又笑了起来:“想挂在书房里自己欣赏?”
林缜之前还算镇定,也没什么惊慌失措的情绪,他总是想把自己的另一面在她面前剖析开来,把他这颗心的每一寸都剖出来给她,让她知道,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想要瞒着她的。可是这件事,被她这样一调侃,又完全变了味,反而让他觉得有点羞耻和惭愧。
李清凰站起身,顺手又把他拉了起来。她的掌心贴着他心口的位置,正好能感知到他剧烈的心跳,又沿着衣襟的位置慢慢往下滑去,指尖一挑,直接挑落了他的衣带。林缜抿着唇,下巴紧绷,可是一双凤眼却亮得惊人,全身崩得笔直,好像随时都会咔擦一声从里面断开。李清凰见他僵硬成这个样子,觉得他简直就像是被恶霸强抢的黄花闺女,便又附在他耳边笑道:“你学得是柳体?”
林缜嗯了一声:“开蒙时临的字帖是柳体。”
“我没有练过柳体呢,”她又朝他眨了眨眼,“来,你教教我?”
那这样的场景,简直就跟那第二幅画轴一模一样!
……
林缜觉得自己必须严词拒绝,在他的认知里,书房是个正经地方,就不该做别的事,可是他就像个牵线木偶,李清凰推一把,他就动一下,虽然消极以待,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想法。他正和心里那团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的羞愧搏斗,连手腕都是不稳的,握住她执笔的手都在颤抖。
“你想……写什么?”林缜低声问,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语调中还有些颤抖。
“写首诗吧,现在传抄最广的那种”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栏……美人如花隔云端……
林缜第一笔便写得重了,墨水洇湿成一团,他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握住李清凰贴在腹部的柔夷,哑声道:“你开蒙时临的第一幅字是谁的?”
刚开始习字,笔还握不稳,就是简单的字都能写得七拐八弯,都是要从临帖开始。
李清凰呼吸急促,娇靥微红,低声道:“是卫夫人的。”
卫夫人字体清丽,许多贵族女子都会去模仿临摹,但是那手清丽的簪花小楷和她最后形成的风格却完全不同。
林缜一看到她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整个脑子都乱了,哪里还顾得什么正统和羞愧,又在她耳边低低诉说:“从前我看过一本话本,写得很是香艳,说是有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在荒郊野外遇到了精怪艳鬼,明眸皓齿,弱不胜衣,可是斜挑一眼又颇有风情,那书生就”他突然闷哼了一声,抬笔在纸上写下的字迹也乱得厉害。他直接把笔给扔到了一边,把沾染了点点墨迹的宣纸扯到地上,又把人给抱上书桌:“就鬼迷心窍,不辨正邪,心里只想着她。”
……
李清凰侧过头,又被堵住了唇,她的一只手胡乱抓住了床沿书房里那张床是林缜时常过夜用的,被褥上都是他身上清淡的松竹气息,就是那张床不是那么牢固,也不是那么宽敞。
她从层层轻纱帘幔的罗帐中伸出的那只手,紧紧地抠着床沿,直直的棱角磨砺着她的掌心,但是很快有一只更大骨节更加分明的手包住了那只小许多的手掌,又缩回了轻纱竹影的罗帐里。
只余帐影摇曳,红浪翻涌。
……
等到林缜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被下了套,既好气又好笑,声音沙哑地问:“就算让你去了牡丹花会,你能还做什么?”
既然要查那些给掩埋了一年的旧事,总得有个由头,她现在什么由头都没有,只能到处试探,弄不好还会打草惊蛇。
李清凰沉吟片刻,语气倒还算正经:“你还记不记得在平远城的时候,我们碰到陶沉机的那一次,你说得对,他身上的确是有让人想不通的地方,他到底是怎么全身而退的,为什么我送出去的求救信没有回应,刘禅说他根本就没有收到求救信,他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是真话,那裴桓之又在里面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平海关的那几个人,都是有嫌疑的。”
裴桓之,刘禅还有陶沉机,都是曾经和她互相交托后背的战友。哪怕她跟刘禅一直不对付,但是到了战场却没有彼此放过暗箭。可是现在,一个很是残酷的现实就摆在了她的面前,不管最终的受益者是谁,他们其中的一个人都逃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