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三章 斯人之心(二)(1 / 1)一两春风穿堂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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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昭昭此次专门入帝宫见驾,自然是皇后、太子的眼都要过一遍。

这西院原本就种了一些草植,宫里的几个主子都不爱来这,本是没什么热闹可看。可前些时日东宫不知从哪搬回来几株异域的草植,倒是少见,便种在了那,见它服了大渊的风土,便索性办了场游园会。

阿宁三人到时,却见院外只有两名宫侍候着,一问才知,是东宫遣去取吃食了,西院本就独劈一处,一来一回须得时间。

庄明月正要踏进去,却听阿宁朗声道:“娘娘命我等前来向殿下问安。”

闻她这句,庄明月立刻将腿脚收了回来,还在想太子私下谦和,哪里是那么刻板之人。得阿宁一声,其内方才走出一人,庄明月观之,正是东宫侍卫长秋南,有他守在其内,恐怕今日这游园会不是那么简单。

秋南见着阿宁却没有平日里的嘻嘻哈哈,对她点了点头,道:“殿下传。”

三人起身拜会,这才入得园内。

今日这西院倒是热闹,刚进园内便见几人正在观着一株罗树,其枝桠舒展如人形,一身树叶将黄未透,还带着点绿,渐次晕染。阿宁扫了一眼,这东西在这个季度并不少见,苏瓷却弄来给众人观赏,未晓其人的只会道一句荒诞。

在宫侍的带领下,三人穿过前庭,在内院见着苏瓷。此时他正与几名青年交谈,今日他到时着了一身青山抱雾服,以玉冠束发,长身而立,尽显兰玉之姿。待阿宁等人走近拜礼,方才抬眼看了过来,唇边凝起惯常的笑意,道:“今日私宴不必多礼。”

一声轻灵,如暖风入耳,文昭昭心中一紧,早闻太子天人之姿,今日一见当真如画中之人。但文昭昭未忘今日所来的目的,她微微低首,还是将伯母教给她问安的那番话,说了一遍:“文氏文昭昭,今特来拜见太子殿下。”

苏瓷噙着那不进眼底的笑,扫了一眼阿宁,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复又看回文昭昭,一时兴起,问道:“为何要特来拜见我?”

他用的是“我”而非尊称,那么今日在此的便是苏瓷,而非以东宫储君的身份。

文昭昭低敛眉目,道:“太子殿下乃京中子弟楷模,昭昭新来帝京,自是要先拜会殿下的。”

此话便是将苏瓷放在众家子弟之首,文昭昭日后要在京中与人走动,自然是要先俯首于苏瓷,这个理由既让人受用,又撇开了君臣之见,这番说辞倒是不错。

闻此,苏瓷浅笑道:“我不过说笑,文姑娘不必如此严正以待。请随意。”

得了苏瓷这话,文昭昭复才舒了口气。

阿宁扫了一眼苏瓷身边之人,别的她还识不全,但站在他身旁的言大公子她此前在东宫的席面上见过,念及此前苏瓷与言如潮在山中的对话,知他几人当时有要事要谈,今日方才用了游园会这个幌子,便提议庄明月和文昭昭去旁边观赏,这也正和了文昭昭的心意,不知为何,她只觉着这位太子殿下看着温和,但却可怕得很。

其实文昭昭的惧意却是苏瓷刻意为之。文昭昭经历尚轻,初见太子天子之姿,眼中那闪过的向往逃不过苏瓷的眼睛,但他此时却没那个心思去应付,方才以此法让人望而生却,不敢在此时多打扰。

显然苏瓷此番谋划也避开了文氏之人。

谢氏与皇后的谈话一时半会没法结束,因此她三人只能在西院暂时耗着。

良久,秋南来寻,让阿宁进内殿一趟。

西院本就偏远,这个季节的大殿空荡便更显幽冷,因此殿内放上了火炉,虽然时候上早了些,但在这里也受用。

待阿宁到时,却不止苏瓷一人在内,旁边还站着个身材微胖的太医,他此刻正偷偷擦拭着自己额头的汗。猛然听到东宫传召,还以为是太子身体抱恙,一路上跑得似脚下生火一般,到的时候喘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苏瓷微微朝阿宁扬了扬头,对太医道:“给她把脉。”

阿宁闻此迅速将双手背在身后,“为何要给我把脉?”

“你怕什么?”

苏瓷问得清浅,阿宁却噎了噎,道:“我就是前日里感了风寒,现下都已经好了,不必再看了。”

卢太医有些为难,这到底是看还是不看?

“要么他给你看,要么我亲自给你看。”

苏瓷从前倒是与一位游医学过一些医术,但算不得准,从前阿宁让他帮忙医治一只受了伤的鸡仔,经他妙手,那只鸡仔成了当日餐桌上的一道菜。自那之后阿宁对于苏瓷的医术就只有一个评价:人家治病要钱,他治病要命。

苏瓷眼中虽是一派淡然,但阿宁却看不出他眼中有几分笑意,知他认真,复将手递给了那卢太医。

卢太医看脉看的仔细,看毕又观了观阿宁的气色,对阿宁道:“身上可是有外伤?”

“没有。”

阿宁答得气定神闲,卢太医闻此皱了皱眉,“不对呀,这脉象当是有新伤才对。”

苏瓷看了阿宁一眼,对太医道:“按照你的诊断去抓药来。”

卢太医低身应答,而后离开。

苏瓷微微抬头看向阿宁,断无平日里谦和的笑,问道:“是你说,还是我去查。”

晚晴如今已然隐没,若是苏瓷去查,定然会搅得她的日子再无安宁,因此阿宁只能避开自己腰间的东西,挑重点讲。

“是受了些伤,为了拿到这东西。”

说着阿宁从袖中拿出来那张拓本。阿宁指了指那纸上的三尾青鸟,道:“可识得此物?”

这三尾青鸟不似现在时人流行的漂移笔法,与之相比略显得生硬,倒似与青铜器上的图纹有些相似。

“你为何会有这东西?”

听苏瓷这般说,阿宁问道:“你认得?”

苏瓷抬眼看向阿宁却不回她,阿宁微微叹了口气,坦白道:“这是夫人留下的。”

听这一句,苏瓷的神情淡了三分,“何用?”

阿宁摇了摇头,“我也不懂,原本我都忘了它了。”

“那又为何想起?”

阿宁张了张嘴,见苏瓷就这般看着她,还是开口道:“那日山中,你道这上京城人心皆冷,我想着,这么个地方或许你根本不愿意在这虚耗一生,便想起了当年夫人留下的这东西,她那时说,若是有一日你不愿再在这囹圄中沉浮,想要离开了,便让我用这东西带你走。”

又是满室的寂静,阿宁这话让苏瓷愣在了那,那个远久的音容仿似又在他脑中浮现,但又多是冷漠与严厉,几无温情可言。与白歆蕊相比,苏瓷这一生到现在,唯一会不顾一切站在他身边的,唯有阿宁一人,但他从未想过,阿宁会在,是因为白歆蕊当年的嘱咐。

苏瓷低敛着眉目,让人看不清神情,他忽然想到了今日的一份奏报,是奏请塔山渠坍塌一事的结案陈词,此事最后归咎于当地恶吏的中饱私囊,厉帝终是没敢动姑苏。他只读了一句便知其中博弈的全貌。这便是白歆蕊多年对他的培养。

她将苏瓷培养成一个在权势中沉浸自如的怪物,却在棋局即将定局之时让他选择是否离开?

“阿宁,”苏瓷的声音清冷,却字字凿入人心,“她如今才来问我想要的是什么,会不会晚了些?”

阿宁看着苏瓷那双与白歆蕊何其相似的眉眼,却看不到多余的情绪。

阿宁微微低头,“是我没能早点理解她的意思。”

“这不怪你。”苏瓷静静地看着她,“在她结束自己的性命之时,一切早就已成定局,这东西不过是她内心的一丝愧疚作祟罢了。”

说着便将那张纸张丢进了脚炉之内,渐渐烧成了灰。

阿宁见此,微微蹙了蹙眉,刻意叹了口气道:“我为了拿这东西,还伤了腰,却连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苏瓷看着阿宁,知她故意这般说,即便他不告诉她,她怕是也会自己折腾着去查。

“王玺之上有五方神兽,上为应龙居中,下为定山宝印,青鸟在四方一侧之上。不过,大渊王玺之上的青鸟却不是三尾,而是五尾。”

阿宁不由想起了当年遗失的王玺,苏瓷知她猜到了什么,却道:“若当年真的王玺在姑苏,白家又何至于有后来的下场。”

苏瓷这话没错,若是白家替敦帝找到了王玺,最后又怎么会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更何况,这青鸟的尾数也对不上,敦帝如今谨慎之人,不会在这种事上出错,更何况文史之上对王玺也有记载,应当图样上不会有错。

“此事便到此为止吧。”苏瓷缓声道:“即便是她现在死而复生站在我面前,一切也都不会改变。”

寒蝉鸣泣,天光不暖心意。阿宁终于看清,苏瓷走到今日早被重塑了骨血,无论是否是他真心所愿,大渊这一局必须在他手上有个了解。

见阿宁低垂着头颅,让人看不清神色,苏瓷的眉眼方才软了下来,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阿宁的头,轻声道:“别去查了。”

“嗯。”

待到阿宁应声,苏瓷方才抬步走出殿内。阿宁看着脚炉之上陈叠的灰烬,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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