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本以为凭着自己和风铃儿的关系,就会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办事儿。姑姑和侄女齐心协力,报仇雪恨。
不料到了仓户司,风铃儿冷冰冰地看了对方一眼,“长公主以为,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会和你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了?”
骂人连带自己一起骂,风铃儿够狠!
长公主却是不解,“为什么不可以呢,我……我是你的亲姑姑。我同你生身父亲祁王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风铃儿点头,“诚然,你说得不错。你同我父亲祁王是同父同母,我该尊称你为一声姑姑。可惜啊,老天不如意,让你我之间生了仇恨,所以,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亦或者后天,我都不可能原谅你。而且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长公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盯着风铃儿,迟疑地说,“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姑姑之前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被他人偷走,所以你记恨姑姑,可是……可是孩子,姑姑当时自身难保,这联姻和亲,可是……可是太皇太后在世时就点头了的啊?”
风铃儿看着长公主哀嚎的表情,很是心疼,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因为一心软,就会猝不及防地想到瘸腿的风父。
她咬牙切齿道,“长公主,说实话,我现在看到你,就恨不得杀了你!好了,你走吧,若再让我看见,我立马杀了你!”
阴狠地看了对方一眼,风铃儿迈步进了房间。
随即合上了房门。
那可憎的面目,让长公主心生惶恐。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同侄女见面,对方声称要杀了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长公主心累地颓倒在地。
水笙姑娘伸手搀扶,眼中伤感,“公主……”
齐木看到长公主的样子,想着对方同先主祁王之间的关系,也有些于心不忍,“长公主,您还是离开吧,司主恨你,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在此逼迫,又有什么用呢?”
“本公主不明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长公主的内心痛苦着,难耐着。祁王病逝,她是知道的,不过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机会同皇帝反抗。就连自己的婚姻,都被皇帝把控。
亲皇兄死后,她亲自去拜祭过。知晓对方还有一个女儿,所以这些年,她也一直在寻找。
只不过爱情情仇,找着找着就不想找了,毕竟一直没找到。
她喜欢风侯爷,所以把自己的一生都压在那次表白心意上。
可惜,风父拒绝了她的求婚。拒绝了她的爱,也就拒绝了她那一颗真诚的心。心没了,人生也就跟着没了。
从踏上花轿的那一天开始,长公主就没了回头路,她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又一步返回临渊国,这中途,她其实失去了很多,付出了很多。
……
泪流满面地回到宫中,窗前嗒嗒地一声,一只狐狸跳了下来。
长公主看了那狐狸两眼,从善如流地从自己的匣子里,捧出一叠花生米,轻轻地走到窗子下,伸到了狐狸的面前。
狐狸双眼一亮,眨眼间,化成人形,落在地上。
还是那个风姿隽永的狐狸国师。
“离开这么久,你还是这么感伤,怎么,事到如今,他死了,你依旧走不出来么?”狐狸国师拂动袖袍,直接走到了身后,坐在了那辆躺椅上。
长公主双目透着愁意,“如果走得出来,早就走出来,何必把爱而不得的恨发泄出去,何必去残害一个又一个痴情人呢?”她黯然伤神地走过去坐着。良久,方才抬起目光,看着狐狸国师,“你不是说,你要出门寻找你的救命恩人么,怎么突然间回来了?”
“突然?”狐狸国师傻笑道,“这怎么可能是突然呢,你瞧瞧咱们,好久没见面了吧?”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些久。”长公主清明地看着狐狸国师,撑着腮帮子,“本公主想不明白,你们妖、界的人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儿,竟然如此厉害。倘若……倘若……”她语声变得很小,“倘若我跟你一样,是只妖,那会不会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呢?”
狐狸国师反问道,“你不是已经掌控了自己的命运么?联姻失败,你也成功回了临渊国,成功报了仇。甚至……甚至成功回了你想要回的地方,那个让你放在心里几十年的男人,也因为当初的举动,向你惭悔了。”
长公主听了这样拍马屁的话,忍不住絮叨,“惭悔?他究竟欠了我什么,值得他惭悔,你啊,总是看不透我们凡人的心思。风侯爷一生唯独爱她夫人一人,本公主就算再如何貌美,他的心思都不会在我的身上,既然本就无意,又怎么能说对不起本公主,又怎么能说他当初的抱歉是惭悔呢,也许是同情……每一个生来富贵的公主,终究逃不过和亲的命运?”
狐狸国师不喜欢这么感伤的气氛,压抑了两句,出声问,“对了,长公主,有酒么?”
“花生米配好酒,狐狸厉害!”长公主静静地走到宫门口,交代下去,拿好酒来,不过开门前,看了狐狸国师一眼,“隐身吧,臭小子,不然本公主可就难堪了。”
狐狸国师温和地笑笑,而后迅速隐身。等着美酒上桌,宫门关闭,二人才静静地坐下,对饮。
“狐狸,一直不知道,你来我们这儿,究竟是要做什么?神出鬼没的,本公主可不相信只是为了寻找救命恩人?!”长公主机智过人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没错,的确不仅仅是为了寻找救命恩人,还有为了我的那些让人十分操心的朋友。我这边不帮忙,他们恐怕难以回家哦。”狐狸国师心中忧虑道,“总而言之,我一定要想办法帮助他们,否则也枉我来临渊国一趟了。”
长公主看着狐狸,也爽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片刻,沉着脸,“狐狸,这一次我真的没辙了。”
“怎么?”狐狸国师很是费解道,“长公主以前那么艰难,都没有这般,今日是怎么了?我不在的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还记得么,当初我派人寻找我皇兄的孤女一事儿!”长公主面色惨白一片,嘴角上扬间,带着一抹说不得的恼色,“可惜,我花费了那么多功夫,终究没有为皇兄寻回那个女儿。如今,那个女儿……竟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然而……我们之间,纵然有这姑侄关系,也是枉然。”
狐狸国师听她说得这么孤独,眼神又有些迷茫。当下就明白她嘴里所说的那个孤女是谁了。
“既然长公主是那人的亲姑姑,想必她也不会说些什么吧。何况,长公主又不是她,怎么能够独断呢?”狐狸国师安慰着风铃儿,眼神里带着一股倔强,片刻后,放下了杯子,饶有兴致却又不愿意说明。
深夜后,狐狸国师禁不住想念他的救命恩人,因此,不愿意同长公主再多说什么,就跳窗走了。
几天后,让长公主没有想到的是,风铃儿那边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也没有在背后出损招对付自己。
只是默默地做着仓户司的司主。
冷风瑟瑟地吹,院子里静坐的风铃儿手指被吹得发冷。通红的手指又肿成一块一块的,十分可怜。
手指团拳,敲着桌面。
丫鬟小芽看风铃儿凝神沉思的模样,十分费解,“姑娘,在想什么,想地这么专注?”
“小芽,我……我要搬家到山庄去,你……跟着照顾我,可好?”风铃儿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想要搬家。
丫鬟小芽自然不明白风铃儿的用意,“这……住得好端端的,怎么想着要搬家呢?”
“等以后我再告诉你。”风铃儿觉得现在表明自己真正的身份,并不是时候。
丫鬟小芽无法,只能认同。不过她机灵,知道在蒋府,做任何事儿的规矩。
“既然姑娘要走,就必须去同老太太打声招呼,不然老太太知道了,一定会觉得姑娘没有规矩,不知礼仪?”
“放心吧,我会去同她说的。”风铃儿认同地点点头,片刻,携了丫鬟小芽,往蒋老太太所住的院子走去。
刚到,薛母就出现在房屋门口。
“刚老姐姐还让我寻姑娘过来,没想到姑娘自个儿来了。”
风铃儿蹙着眉头,“薛妈妈,外祖母也找我有事儿?”
“是呢,看老姐姐茶饭不思的样子,应该是有急事吧。”薛母揣测着,拉了风铃儿的手臂,“赶紧走吧。咱们进屋。”
“嗯,好。”风铃儿同意。
到了屋子里,薛母就替二人关上了房门。静静地走到室内,扑簌一响,坐在身后,“外祖母,依依这次来,是告别的。多谢您这些日子的照顾,依依铭记于心。”她说完,轻松地呼了一口气,“知道么,到现在为止,依依还真不知道是称呼您为外祖母,还是称呼您为蒋婆。”
“既然人还在蒋府里头,那必然是要叫老身外祖母的。”蒋婆回转身体,目光上下打量着风铃儿,“不过,这么久了,老身理当唤您一声司主。”她说完,启手行大礼,“司主,从今以后,仓户司的兄弟就得您照顾了。”
“外祖母?”风铃儿慌忙上前,搀扶住对方,“别这样。要不是您的帮衬,依依在京城又怎么可能会有落脚之所?”
“可是如今水落石出,你已经发自内心地在怪老身了,说不定,你还会觉得老身阴险狡诈,欺骗了你。”蒋老太太明智地看穿风铃儿的内心。
风铃儿诡辩地回答道,“可是外祖母的确欺骗了我,明明知道我是谁,还让我待在蒋府,待在您的身边。明明希望我能够进入仓户司,还提醒我长公主危险。”说到最后,她都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了。
蒋老太太望见她眼中有泪,柔软的内心生出一丝仓皇,“依依,老身……老身当日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可是……可是你身为祁王之女,理应为他报仇雪恨。”
“可是您不知道么,我不可能同长公主这种间接的杀父仇人在一起,我更不可能会一心一意地按照您的计划去做。我有我的想法,也有我的意图。”风铃儿直白地回答她后,突然急步上前,言辞犀利地吩咐道,“蒋婆,听令。从今日起,待我蒋依依迈出蒋府的门坎儿,您便要以我为主,听我号令,我想做的事儿,您不能参与。我不想做的事儿,您也不能逼迫。另外……你还不能对付本司主,听……清楚了么?!”
“依依是在拿司主的身份压……”
风铃儿语气着急,却又特别干脆,毫无拖泥带水的迹象,“不可以么,您既然也是仓户司的人,那不该听我这个司主的么?”
蒋老太太难耐地摇摇头,不敢违抗命令,双膝跪地,两手交握在胸前,恭敬地行礼道,“是,司主,老身遵命!”
“好了,您起身吧,我……一会儿就要走了。还有,您先前给我的丫头,我一并带走了,如果他日有需要她的地方,您可以直说,我会让她抽时间回来。”风铃儿对蒋老太太收留的举动表达了谢意。
算是临走之时,划清界限,让自己清晰地保持这样的距离。如此一来,下次再见,她也就没有必要让自己如此被动。时刻觉得亏欠蒋老太太什么似的。
甚至于,在对方利用自己,自己也要保持风度,不过多计较。
然而,凭什么?
长公主这边为了同风铃儿认亲,接二连三派了水笙姑娘,送礼物给风铃儿。
仓户司里,礼物堆得到处都是。
风铃儿懒洋洋地把袖子一挥,“香客,去,把这些东西分给所有的兄弟,就说是我送给他们的礼物,不喜欢的,也可以卖了买酒。”
“是,属下遵命!”
香客拱手退了出去。
铁壶陪同一路。
人走后,齐木挨到风铃儿身边,“司主把长公主送您的东西,全部发给司中兄弟。这……无异于接纳了长公主的欠意。”
“先前觉得,她同我间接有仇。可后来,我突然想到,长公主这个人其实还挺可怜的,身为公主,却不能选择自己的幸福。好不容易返回临渊国,因着曾经的痛苦,做出一些报仇的举动,原就很正常。况且……我同她的仇恨,远远比不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从风铃儿的角度,她心里早就选择不对付长公主了。更何况,对付长公主,轻松地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她又何必要等到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