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城老师,这是假的吧?”
“亚矢子是在骗裕二的吧?”
江留美丽见到稿子只剩下了不到五页。
脸上露出了有些惊恐的表情,因为这个故事虽然没有鬼怪,却处处透着怪异。
既现实又抽象,让人感觉背脊发凉!
相信坐在一旁评委席的陈舜臣老师,应该也是如此想法吧?
舞城镜介捧着多多良胜则刚刚给自己送来的热水,看着望向自己,一脸惊讶的江留美丽。
脸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坏笑表情:
“江留小姐,您忘了我之前所说的‘变格派推理小说’的定义了吗?”
“‘变格派推理小说’你理解成心理精神恐怖小说,其实也没差,重点就是要写出恐惧,震撼的故事。”
“就像是梦野久作老师的《脑髓地狱》一样,如果没有那么怪异的行文与故事,又怎么会被称之为四大奇书之首呢?”
舞城镜介的话,显然已经算是告诉了江留美丽,《暴跌》故事中裕二的最后结局。
带着那种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感受。
江留美丽翻开了《暴跌》故事的最后几页稿纸……
——
我听到了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
虽然我看不到,但我知道那是如月睦美小姐来了。
“股癣与各种癣疾专家先生。”
如月小姐喊着我的名字。
虽然我不相信亚矢子的话,却假装睡着了没有出声。
如月小姐又叫了我几声,确认了我真的睡着了。
便开口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请各位看看手边的资料吧。”
“裕二,男性,年龄二十八岁,血型是O。”
“因为住院让他摄取了一阵子健康的饮食,所以器官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家族疾病。”
“他曾是一流大学,一流银行的精英分子,也能作为器官优良的参考。”
我听到众人的笑声,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声音:
“身体好小啊。”
如月小姐的话钻进我的耳朵:
“因为四肢已经卖掉了,有一颗肾也已经被订走了。”
“但是因为那些手脚,都骨折了,所以只能卖给整形外科,作为学生骨折治疗的教材。”
另一個男人感慨道:
“真是各有所需呢。”
“江户川乱步不是有本小说叫《芋虫》吗?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真的是,这个时代啊,什么东西都能变成钱。”
我听到这些话,依旧不愿相信。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难道真如亚矢子所说?我的身体已经没有手脚了?
一定是故意吓我的对吧?
看到我被吓坏了,会有人扛着摄像机跳出来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今天就要处理掉了。”
如月冷冰冰的话,打碎了我最后的念想。
几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开始争抢我器官的归属权。
搞得我像是摊在案板上的肉一样!
开什么玩笑啊!我是人!
我还是活生生的人啊!
“如月小姐。”
我的话让如月有些震惊:
“你醒着啊?”
我不甘的开口问道:
“如月小姐,这是在开玩笑对吗?”
如月没有回应。
“开什么玩笑!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现在给我滚出去!”
“如月睦美!你这个大骗子!”
如月似乎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只是对身旁的人开口说道:
“把钳子拿过来。”
莪听到有人跑远,又跑回来的声音。
接着我就觉得我的舌头被夹住了。
然后嘴里全部都是血的味道了。
我的舌头被割去了,据说会卖给了一家擅长做盐烤牛舌的居酒屋。
之后的我只能听着众人争抢我器官的归属权,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
——
《暴跌》的故事,让江留美丽即便在低温的室外,也流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虽然知道裕二的结局可能不会很好。
但是,她实在是没想到,裕二的结局会是这个模样。
真的如标题所言,《暴跌》真的是一路暴跌。
就在江留美丽合上《暴跌》的稿子,目空一切的回味着《暴跌》的糟糕余味时。
一旁评论席的陈舜臣也一脸奇怪神色的望向了这一边。
当然,陈舜臣看的自然不是江留美丽。
而是江留美丽身边的舞城镜介。
陈舜臣看着舞城镜介,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就像是被割去了舌头的裕二一样。
过了好一会才低下头,开始阅读接下来其他参赛者的故事。
由于舞城镜介写完《暴跌》的故事,只用了五个多小时。
但这一次的比赛,似乎还引来了不少有天赋的家伙。
竟然有一个人,同样在五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写出了一则短篇。
只不过相较于舞城镜介的《暴跌》字数实在是少的可怜。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暴跌》说是短篇小说,但也只是对于舞城镜介而言。
若是换成出版社的规格,《暴跌》应该算作中篇小说才对。
距离限定时间的六个小时还有一阵子。
舞城镜介和江留美丽闲着无事,便翻看起了,那一篇,已经完成了的稿子。
那稿子的名字很古怪,叫做《只吃一口就……》。
舞城镜介对这个奇怪的名字有些眼熟。
但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打开了这个极短的故事……
——
“我绑架了你的女儿。”
一天傍晚,一名男人对我这么说道。
我听到男人的话,好奇的问道:
“您是哪一位?您刚刚说什么?”
男人拉着大型行李箱走进屋内:
“太太,我只说最后一次,不会再重复了,你注意听好……我绑架了你女儿。”
“今天是学校运动会,没错吧?”
“你的女儿叫做‘熏’。”
男子拿着印着女儿名字的手帕,笑着看着我。
我意识到事情不妙,下意识的尖叫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你把小薰怎么样了?还给我!”
男子举起手制止我:
“大声喊叫不太聪明,我被逮捕的话,你女儿就永远回不到你的身边了。”
我听到男子的话,当场瘫坐在地:
“你想要什么?我该怎么做才好?钱吗?”
男子摇了摇头:
“我一毛钱也不要,我想要你帮我一件事。”
男子并没有说要我做什么。
只是拖着行李箱,走进了我家的厨房。
我的丈夫是一名当红的美食评论家,是报纸,电视,讲座争相邀请的红人。
所以厨房相较其他人的家里,要奢华许多。
男人一会打开冰箱的柜门,一会又从抽屉里拿出餐刀,抚摸刀刃,像是一个神经病一样。
还问我一些奇怪的话:
“你先生也自己在家做菜吗?”
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我只想知道小薰在哪里。
“小薰在哪?那是我和丈夫试管得来的孩子,我不想要她有任何事,求求你!别伤害她?”
男人看我焦急,叹了口气:
“太太,我打算很绅士的处理这件事,否则我大可以把你绑在椅子上,拿钻孔机在你膝盖骨上开个小洞,或者削下你的鼻子,拿剪刀剪下你的舌头。”
“你放心,只要听我的话,你的孩子一定会回来的。”
我被男人吓得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你这么做,一定会被警方逮捕的!”
男人无所谓的说道:
“或许吧,不过你不听话的话,即便我被警方逮捕,我也不会透露你女儿的下落。”
我不懂男人究竟要干嘛:
“所以……你究竟要做什么?”
男人走到了我面前,反复的开口说道:
“我想再一次为你先生做一道美味的料理。”
“我的心愿只有这一个……只有这一个……”
接下来,我跟着男人前去超市采购食材。
期间我几近崩溃,但还是跟着这个绑架了我女儿的男人买回来了高压锅,菜刀,等一整套的调味料。
他在厨房门口放了一张椅子,让我坐上去。
然后开始在平底锅里煎肉。
听着煎肉的滋滋声,看着男人的利落手法,我能感受到他应该是一位专业的厨师。
“是我丈夫的话,影响到了您的店或者是工作了吗?”
男人一边煎肉,一边回答我:
“这点,就要你自己去问你先生了。”
——
从他的突然到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担惊受怕的我不知为何,开始回忆起了我的老公。
我和他是在便利店认识的。
最开始他就是一个超市兼职人员。
给我的第一印象很糟糕,整个人阴沉晦暗。
后来,我成为了食品产业的记者,再次遇到了他。
那时候的他已经成为了美食研究家的助手。
头发也剪短了,整个人也变得有了气质。
我发现他还挺好看的,对美食还很有研究,便被打动了,没过多久就嫁给了他。
“我的舌头遍尝人间味!”
这是我丈夫的招牌口号。
结婚没过几年,他就靠着敏锐的味觉技压群雄,闯出了一片天,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美食评论家。
但受欢迎的原因也很简单。
丈夫的评论毫不矫饰,好吃就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这使得他一方面大受欢迎,一方面树敌众多。
所以,我家里收到恐吓信,都是常有的事。
但却从不曾想象,有人真的会绑架我女儿。
厨师中有不少人,将美食视为人生的全部。
所以如果我丈夫抨击了他们,他们一定会非常愤怒。
但我一直觉得,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放弃人生。
然而眼前这男人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脱离规则,甚至舍弃了自己接下来的一切!
即使舍弃一切,也要做出让老公说好吃的料理?
只为了一句话,抛下自己的人生,有必要吗?
我无法理解。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男人从厨房走了出来
我看着男人,笃定他是被丈夫抨击过的厨师:
“没有人会在被强迫的情况下,说出好吃吧?”
“即便说了好吃,你真的会相信吗?”
男人没说话,只是不住的发笑。
我不懂他在笑什么,却听到他对我说:
“你丈夫不可能说‘好吃’,如果说了,就证明他是个怪物。”
我不懂男人话里的意思:
“可是?那不是你的目的吗?”
“你做的菜被我丈夫贬的一文不值,所以你才会绑架我的女儿,不是吗?”
男人看着窗外,没回答我的话,自顾自的说道:
“我初中没毕业就当了厨师,那时候很累啊,学不好还会被师父用刀背打。”
“幸好后来和学徒时候认识的女孩组建了家庭。”
“还开了自己的店,自创了‘炖牛肉盖饭’,用浓浓的牛肉酱汁炖煮五花肉块,煮到软烂后盖在饭上,被附近的居民所喜爱,老婆也很开心。”
“就在我以为我们能这样顺利走下去的时候……”
高压锅突然发出了蒸汽炖煮的声音,屋子里充满了炖肉的香甜味道。
“炖肉啊,对我而言是幸福的象征。”
“但后来却突然结束了。”
“因为我对我最重要的独生女被人杀了,犯人是经常光顾我们店里的初中生。”
“他不光勒死了我的女儿,还侵犯了她,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竟然做出了那么恐怖的事!”
“女儿死掉后,我和老婆从此失去了生的希望,但我却认为我必须活下去!”
“我决不能让杀人犯摧毁我的人生!于是把店搬到了其他位置,度过了整整十年。”
“好不容易店里的生意,能让我们夫妻俩不至于饿死……”
我听到男人的话,完全没有被打动。
只觉得这家伙更怪异了:
“我能理解你的遭遇,但我先生绝不是恶意击垮你们店的。”
男人看着我浅浅一笑:
“你什么也不知道。”
随即他便站起身,端着装肉盘子摆在了我面前:
“本来是给你先生吃的,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尝尝。”
我闻着盘子里散发的肉味,皱了皱眉头,因为这是我老公最讨厌的调料包味道。
我拿起了汤匙,喝了一口汤。
果然是二流厨师,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尝了尝熟过头的肉。
肉质干干巴巴,味道也怪,看起来像是高级货,但是八成是劣质品。
别说是丈夫会抨击了,连我这种不懂美食鉴赏的人,也觉得不好吃。
“不合你胃口吗?”
男人问向了我,我耸了耸肩:
“我没什么食欲。”
就在这时,丈夫回来了。
他一踏进屋子,就察觉了不对。
男人也没有多说废话,用手指着桌子上的肉,对丈夫吼道:
“想要你女儿活命,就坐下来把那肉给吃了!大师!”
“把那盘子肉吃掉,我就放你女儿回家。”
男人说完话,便去厨房接了一杯水喝了下去,随即一脸愉悦的看着丈夫的反应。
丈夫很快明白了现场的状况,坐在餐桌上,满脸嫌弃的切下了一小块肉,放到了嘴里。
下一秒,只尝了一口肉的丈夫突然发狂。
他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掀翻了桌子,随即撞翻了男人扭打了起来!
我见到丈夫殴打那男人,男人却满脸笑意毫不抵抗,只能大吼道:
“住手啊!小薰!小薰会死掉的啊!”
也不知道丈夫听没听到我的话,只是用力殴打那男人:
“你竟然!你竟然杀了我的女儿!算你狠!算你有种!”
老公哭着嘶吼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打电话报警。
虽然那男人绑架了我女儿,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丈夫打死了那个家伙。
“呜哇!”
“我得女鹅!”
“也被吃掉了呀!”
男人的嘴里溢出血色泡沫,朝着我大声喊道:
“被那名杀人犯吃了!别忘了!”
男人说完话,就像是断线了一般,死掉了。
我惨叫一声,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时,小薰已经被找到了。
因为男子并没有杀害小薰,而是将关押小薰的纸条藏在了行李箱之中。
比较悲惨的是,小薰被伤害了。
小薰说,男人在割肉的时候,边哭便道歉:
“他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
不过,男人并不是被丈夫打死的,他在喝水的时候,就已经服下了毒药。
所以丈夫并没有受到刑罚。
死掉的男人?警方查不到什么相关线索。
反倒丈夫因为这起案件,人气变得更加火热了。
我因为这件事得了厌食症。
每到深夜,我都凝视着老公的睡脸,感觉如鲠在喉。
总有一天,我会问出口,等我无需再瞻前顾后的那天。
我想要问问老公:
“为什么你只吃了一口,就知道那是什么……”
——
“呜哇……”
江留美丽捂住了嘴,干呕了起来。
舞城镜介关切的伸手敲了敲江留美丽的背,想要让她舒缓一些。
“舞城老师……您看完了《只吃一口就……》?”
舞城镜介苦笑着点了点头:
“看完了……”
江留美丽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抓起了桌子上的蓝莓波子汽水,猛灌了几大:
“如果说舞城老师您的《暴跌》体现的是对社会的讽刺,以及现实到令人感到不适惊悚。”
“那么《只吃一口就……》就是单纯的怪异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作家的作品。”
“因为他让我恶心的反胃……”
“却又写的极好,总之算是个令人感到恐惧的怪才……”
舞城镜介看着脸色难看的江留美丽,也是苦笑连连。
自己这一次在“多多良古书店”的百年庆典上,提出“变格派推理”比赛。
一来是帮,送给自己《奥特摩尔先生的双手》手稿的多多良胜则,让“多多良古书店”能够有些知名度。
二来则是让自己提高一些人气。
但却没想到,还真遇到了怪才。
虽然当时看到那个奇怪标题的时候,舞城镜介没想起来这家伙是谁。
但是看到了一半,舞城镜介就知道这家伙是谁了。
他就是后世被称为“超级异形大师”“最狂放的血腥作家”,平山梦明!
能够遇到这个家伙,对于此刻的舞城镜介算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因为自己所创办的“新本格推理俱乐部”急需大量的人才加入。
只有拉拢人才不断地加入“新本格推理俱乐部”,才能让“新本格推理俱乐部”变得壮大起来。
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自己才能带领这些人掀起“新本格狂潮”!
只有掀起了“新本格狂潮”自己才能成为“新本格之父”!
有了这个响亮的头衔,相信自己的文豪之路必然会更加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