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已经停下,城外大营,两万双眼睛都在盯着校场中央堆积如山的绢布。
桓熙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志向,或者说野心而战。
但对于绝大多数的将士来说,在战场上奋勇作战,更多还是为了这一刻。
随军文吏早已按照将士们立下的功劳,提前制定好赏赐名册,每一名将士应得多少匹布,都在上头记录的明明白白。
当然,由于桓熙早就制定了明确的封赏规则,比如杀敌、俘虏都能得到封赏,而在战斗中,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也能被额外赏赐,以此鼓励将士们奋勇争先。
将士们清楚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对于自己能够得到几匹布,其实心里也有数。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桓熙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站在雪地里,等着他挨个发放。
桓熙效仿隋朝兵制,麾下战兵以队、团、军作为编制。
百人为队,十队为团,五团为军,每军五千人。
他一般是以团为单位,让各团军官领走部众应得的赏格,再为大家逐一发放。
正因为将士们清楚自己应该获得多少赏赐,因此也不怕军官贪墨。
毕竟桓熙在军中还设置了军法官,专门执掌军中法纪。
桓熙发下赏赐,享受着将士们山呼万岁的拥戴,这固然让他觉得身心舒适。
可事后回想起十万匹布就这么被分走了,还是会感觉心疼。
难怪南梁武陵王萧纪在战前把金饼、银饼抬出来,激励士气,可在打了胜仗之后,却翻脸不认。
只是这样做的后果也很显著,将士们见他迟迟不肯兑现承诺,最终军心涣散,被人一击即溃。
桓熙只能安慰自己,不过是区区十万匹布而已。
他从洛阳掳来了三万余户,只需三年时间,仅仅只是缴纳户调,就能为他弥补今天的损失。
这般想着,心里果然好受许多。
论功行赏之后,晋军并没有被就地解散,因为匈奴弓骑还得在长安歇息一夜,明日一早才会启程赶回西套平原。
如果这时候放晋军将士回家,一旦匈奴弓骑在长安周边闹出事来,只怕难以收场。
当然,以桓熙如今在匈奴弓骑之间的威信,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桓熙索性以开设庆功宴为名,留下将士们在营中同乐。
由于此前桓熙在河套平原时,就曾打散过编制,让晋军与匈奴弓骑杂处,他们之间不少人甚至还因此结下了友谊。
如今离别在即,这场庆功宴也喝得将士们酩酊大醉。
翌日清晨,五千匈奴弓骑带着得来的赏赐踏上了回家的路,桓熙也终于能够放心解散战兵,让他们与家人团聚。
当桓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未央宫,被司马兴男当头数落,在司马兴男看来,母亲、妻子不久就将离开,桓熙就应该好好在家陪伴着她们。
桓熙也不与她争辩,毕竟江南的贵族阶级就是这种风气,看不起军中将士。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间,就到了洛娘的百日宴。
在此期间,桓熙不曾过问军府之事,而是在家陪伴妻妾儿女,享受生活。
但这样惬意的日子总得有个头,人不能一直沉溺在温柔之中。
等到百日宴后,司马兴男将与谢道韫一同带着阿满、洛娘离开,而桓熙也将重新承担起他作为军府主人的角色。
洛娘的百日宴是由谢道韫一手安排,规格都是参照前些日子阿满的百日宴来办,不可谓不隆重。
在阿满出生的中秋节时,桓熙也曾在未央殿设宴,横槊赋诗,却被谢道韫临盆的消息把兴致当头浇灭。
今日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扰他,桓熙饮酒、舞槊、赋诗,总算是在众人面前尽兴。
别看他从未上阵搏杀,可桓熙勤于锻炼身体,哪怕他舞起槊来只是耍些花架子,但也有模有样,赢得阵阵喝彩。
盛宴过后,宾主尽欢,回到椒房殿,桓熙搂抱着谢道韫,与她彻夜缠绵。
翌日,桓熙出城与母亲、妻子、儿女送别。
桓济也一同跟了过来,只是刚服过五石散,神智不怎么清醒,被留在马车里歇息,正飘飘欲仙着。
司马兴男怒其不争,看着桓熙叹息道:
“熙儿,老身对你向来都是放心的,唯独你这二弟,同是一個娘胎生的,却处处不能让我省心。
“我与老奴不在你们兄弟身边,俗话说,长兄为父,济儿就托付给你了。”
桓熙为难道:
“二弟酒色无度,如今又以服用五石散为风雅,就连母亲都不能劝阻,又何况是孩儿。
“况且孩儿公务繁忙,实在顾不上他。”
司马兴男也知道他的难处,有心想要把桓济带回江陵,可一想到桓济南下可能带来的后果,只得道:
“你尽力而为就是。”
说罢,司马兴男与桓熙道别,转身坐上了离开的马车,等待出发。
桓熙突然心有所感,回身向桓济所在的车厢望去,只见本该在车厢里照顾桓济的司马道福正掀开车帘一角,偷偷看着自己。
二人视线交汇,司马道福并没有表现出慌乱,而是大方的掀起车帘,向着桓熙颔首一礼,这才放下了帘子。
实际上,大家都住在未央宫里,偶尔总会碰见,桓熙早就发现司马道福望着自己的目光,不像是弟媳看待兄伯的眼神。
桓熙固然好色,可对司马道福,还是打定主意要敬而远之。
这种事情一旦沾上,就脱不开身,如果事情败露,又让桓温、司马兴男如何看待他。
况且,论相貌、身材,司马道福远不如李媛、韩嫣,而谢道韫的才气,又是她望尘莫及的。
而在桓熙误以为褚太后对他暗生情意之后,也不会为了司马道福的郡主身份而倾倒。
实际上,司马道福同样能够感受到桓熙对自己的冷淡态度,但她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否则王献之也不至于白白烧伤了脚。
桓熙不再将司马道福放在心上,他转而去与妻子道别。
夫妻二人说了好一会话,眼看时候不早了,在桓熙的催促下,谢道韫这才依依不舍的抱着阿满坐上了马车。
至于洛娘,则被乳娘抱在另一辆马车上。
车队渐渐远去,桓熙见李媛眼含热泪,安慰道:
“令姜不会在江陵耽搁太长的时间,想必,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你就能再见到洛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