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35 兰亭雅会(1 / 1)我怎么可能是曹贼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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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九年(公元353年),暮春之初。

古人有上巳修禊的习俗,也就是在三月的第一个上巳日,临水洗濯,去除不祥。

今年的上巳日,在三月初三,各地公署都已闭门休假。

会稽内史王羲之与宾客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所谓内史,职责与太守相当。

司马昱受封会稽王,会稽郡为其封国,因此当地主官不称太守,而称内史。

参与这场盛会的有名士谢安、其弟谢万、郗超的叔父郗昙、前荆州刺史庾冰之子庾蕴、庾友、右军长史孙绰、行参军徐丰之、前馀姚令孙统等等,以及王羲之的子侄后辈,连带王羲之,共计四十二人。

当然,女眷、随从,不在四十二人名单之中。

如今的晋室,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别看北方大乱,形势一片大好,但桓家父子毫不遮掩的野心,使得江东有识之士,无不为此焦虑不安。

尤其是担负北伐重任的殷浩,固执己见,不纳忠言,更是让人忧心忡忡。

此前,尚书左丞孔严就曾劝说殷浩:

‘观顷日降附之徒,皆人面兽心,贪而无亲,恐难以义感也。’

希望殷浩不要太过倚重那些胡人,但是殷浩不能听从。

毕竟姚襄在他的北伐计划里,将会担任重要角色,怎可少了姚襄的帮助。

会稽,山阴,兰亭。

王羲之与众宾客道:

“今日高朋满座,佳期难得,诸君不妨忘却庙堂之忧,纵情于山水之乐。”

别看王羲之与桓温关系友善,也主张殷浩与桓温缓和关系,但真要论到心底的倾向,自然是希望桓温能够扶保晋室,莫要行逆臣之事。

也正是因为时局艰难,王羲之才会借着上巳修禊的机会,与他们一同排解心中的苦闷。

宾客闻言,纷纷称善。

与旁人携带家中女眷出游不同,谢万的妻子留在了家中,并未随行。

谢万时年三十四岁,与谢安同年生人,并非同母。

妻子王荃执意留在家中,自然因为是其父与王羲之仇怨颇深。

王荃是王述之女,出自太原王氏,与琅琊王氏有着共同的祖先,秦将王翦。

王述与王羲之自小齐名,但二人关系素来不睦。

此前王述担任会稽内史,因为母丧去职,接替他的正是王羲之。

王羲之曾数次与人提起,要去吊唁王述的母亲,却始终没有成行。

有一次甚至走到了王述的家门口,但不等王述出门迎接,便转身离开。

王述认为王羲之是在刻意羞辱自己,二人早已势同水火。

而王荃作为王述之女,又怎会参加王羲之发起的这场雅会。

好在谢万并不孤单,有侄儿谢玄与他同席。

谢玄作为谢安最重视的后辈子弟之一,与其堂兄谢朗被一并带了过来。

谢朗是谢安二哥谢据的长子,谢据早逝,因此,谢奕、谢据的子女都是由三叔谢安抚养长大。

众人引溪水,为流觞的曲水,列坐其次,任由酒杯在顺水漂流,停在谁的面前,就由那位宾客饮酒赋诗。

王羲之抛砖引玉,赋诗道:

“代谢鳞次,忽焉以周。欣此暮春,和气载柔。

“咏彼舞雩,异世同流。迤携齐契,散怀一丘。”

众人称赞,王羲之先饮一杯,而后再取一杯,放于曲水之中,酒杯随波逐流,停在了右军长史孙绰面前。

孙绰曾在建康担任尚书郎,在桓熙克复长安之后,上表请求迁都长安,孙绰便曾旗帜鲜明的反对迁都。

他从水中拾起酒杯,稍作沉吟,赋诗道:

“春咏登台,亦有临流。怀彼伐木,宿此良俦。

“修竹荫沼,旋濑萦丘。穿池激湍,连滥觞舟。”

众人赞道:

“当饮!”

孙绰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王羲之于是再取一杯,置于曲水,酒杯顺流而下,停在了时年十岁的王献之面前。

王献之少负盛名,但毕竟也才十岁,让他顷刻间得诗一首,属实难为了他。

但规矩就是规矩,作不成诗,就得罚酒三杯。

王献之终无所得,在众人并没有恶意的笑声中,自罚三杯。

王羲之又取一杯,重新放入水中,最终停在了桓温第五子,桓熙的五弟桓伟面前。

桓伟年方十五,生性平厚笃实,虽然没有特别突出的军政才能,但还是颇受桓温的喜爱。

这一次王羲之在兰亭会友,桓伟代表其父,有幸躬逢盛会。

桓伟拾起酒杯,沉思片刻,咏道:

“主人虽无怀,应物贵有尚。宣尼遨沂津,萧然心神王。

“数子各言志,曾生发清唱。今我欣斯游,愠情亦暂畅。”

咏罢,众宾客皆道:

“当饮!”

桓伟同样斟满一杯,饮下杯中酒水,与众人笑道:

“如此盛会,只恨家兄不在,否则定能畅快诗情。”

桓熙此前抄诗不少,但大多是与谢道韫的闺房游戏之作,不曾道与外人。

直到一篇聊以慰藉之作,《代福禄县伯拟节妇吟》问世,被时人传为佳话,在江南诗坛也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王羲之与桓熙虽然未曾蒙面,但多有交集,毕竟桓熙时常派人前来向他求字。

听桓伟这般说,王羲之不由微微颔首:

“幼道(桓伟)所言甚是。”

桓温长子桓熙为伯道,次子桓济为仲道,三子桓歆为叔道,四子桓祎为季道,轮到第五子桓伟,桓温就给定了幼道。

说着,王羲之与众人提及一件往事,正是桓熙送来《行路难》一诗,请王羲之题在折扇之上。

王羲之感慨道:

“伯道之诗,我更钟爱《行路难》,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愿与诸君共勉。”

王羲之仅仅只是咏了一句,众人纷纷求问全诗,无奈,他又只得将全诗与众人吟咏一遍。

听着周围人的赞叹声,谢玄不由挺起了胸膛:

那是他姊夫!

一旁,谢安对其弟谢万道:

“仅是耳闻,就让人心生豪迈之感。”

众人说话间,又有曲水送来酒杯,这一次,却是停在了谢安的身前。

稍作思考,谢安便已有了腹稿,他拾起酒杯,咏道:

“相与欣佳节,率尔同褰裳。薄云罗阳景,微风翼轻航。

“醇醪陶丹府,兀若游羲唐。万殊混一理,安复觉彭殇。”

众人称善,劝其饮酒,谢安一饮而尽。

今日雅会,称得上是群贤毕至,琅琊王氏、龙亢桓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高平郗氏等等江南高门,一方诸侯,都有代表参与,众人饮酒赋诗,共得诗三十七首。

其中,王羲之作为主人,赋诗六首。

谢安,谢万,孙绰,徐丰之,孙统,王凝之,王肃之,王彬之,王徽之,袁峤之等人赋诗二首。

郗昙,庾友等人亦有赋诗一首。

当然,作诗不成,自罚三杯的也大有人在,比如时年十岁的王献之与时年十一岁的谢玄。

众人决定将这三十七首诗装订成册,请由王羲之作序。

酒后的王羲之带着微醺的醉意,挥毫泼墨,写下《兰亭集序》。

没有所谓的落笔惊风雨,序成泣鬼神,但前来围看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王羲之自己欣赏着这幅作品,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生平以来,最为得意之作。

在座之人,都懂得鉴赏,谢安更是断定,此为天下第一行书。

谢安也是书法大家,其书法深受王羲之的影响,又有自己的风格,与王羲之有师生之谊。

北宋书法家,曾作天下第八行书《蜀素帖》的米芾就曾盛赞谢安的书法,称其:山林妙寄,岩廊英举,不繇不羲,自发淡古。

可见,谢安也是懂行的。

谢安的判断得到众人的附和,其中就有不少人当场向王羲之索要书帖,其中就包括了王羲之的小舅子郗昙。

王羲之自己也爱这幅书帖,正要拒绝众人的时候,只听桓伟朗声道:

桓伟却道:“诸君,请听我一言。”

众人的目光看向桓伟,桓伟向王羲之躬身一礼,说道:

“家兄曾为家父献上曲辕犁,造福江南亿兆百姓。

“家父不知该如何赏赐,偶然听闻家兄钟爱王右军的书法,遂在桓某临行前,特意叮嘱,命我向右军求要墨宝。

“今日见右军所书,桓某初见,即惊为天人,窃以为,非此贴,不能酬家兄造福黎庶之功。

“童子无知,冒昧向右军求取此贴,还请右军成全。”

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尤其是把索要此贴,与桓熙献上曲辕犁造福百姓联系在了一起,就算是郗昙也不好意思与他争抢。

而王羲之自己虽然也有珍藏之意,但桓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又怎能拒绝。

况且,桓温以王羲之一幅墨宝,赏赐桓熙进献曲辕犁之功,也能被后世传为佳话。

王羲之强忍心痛,在众人面前欣然应允。

墨渍早已干涸,王羲之命人将《兰亭集序》当场裱成卷轴,包装后,郑重的交到了桓伟手中,笑道:

“只盼桓征东(桓熙)再接再厉,继续造福天下苍生。”

桓伟小心地接过,向王羲之表示感谢。

一旁的谢玄也很高兴,三叔谢安称赞这是天下第一行书,如今成了姐夫的收藏,等他去了长安,岂不是想看就能看到。

当然,最开心的还得是桓伟。

桓温确实是让他向王羲之讨要墨宝,但哪怕是王羲之自己的作品,也从未达到过这般高度。

桓伟是看过兄长那把折扇的,当时桓熙还小心翼翼,生怕他们毛手毛脚,毁了自己的珍藏。

但在桓伟看来,折扇上的行路难,论书法功底,还真就不如这幅《兰亭集序》。

桓熙此时并不知道桓伟替他讨要来这么一件珍宝,此时,他也正带在家人在渭水之畔洗濯,以去除不祥。

当桓伟带着《兰亭集序》回到江陵,桓温见识到这幅墨宝之后,心生悔意,想要自己珍藏。

翌日,在征西大将军府的时候,桓温就与众人炫耀起此事,他笑道:

“《兰亭集序》当为王右军书法集大成之作。”

与梵高死后,作品才被世人推崇不同,王羲之的书法,是公认的当世第一,甚至就连前人,也难以企及。

众人闻言,心痒难耐,都希望能够见识到那幅王羲之的书法集大成之作。

尤其是郗超,他已经从叔父郗昙的信中听说了此事,好不容易等到桓伟昨夜回来,却临时有事,没能登门拜访。

郗超同样也是一位书法家,唐代书法家窦臮(jì)将他与祖父郗鉴、父亲郗愔、叔父郗昙、堂弟郗俭之、堂弟郗恢并称六郗,尤其擅长草书。

王导的玄孙,王羲之的族孙,刘宋书法家王僧虔就认为,郗超的草书仅次于王羲之、王献之父子。

当然,这也是王僧虔生在刘宋、南齐,不知后世还有张旭等人。

好不容易熬到下值,桓温架不住一众将佐的请求,答应带着他们回府欣赏墨宝。

众人兴致冲冲的离开军府,郗超还特意让人回家,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美酒送往临贺公府与众人同饮。

然而众人在前厅等候,桓温在后宅却始终找不到那幅《兰亭集序》,急得满头是汗。

他倒不是着急今天拿不出《兰亭集序》,不能与众人交待,毕竟尊卑有别。

桓温担心的是家里遭了贼,把那么珍贵的墨宝给偷了去。

翻找许久,司马兴男进门,问道:

“老奴,你在作甚?”

桓温翻找之余说道:

“或是府中失窃,幼道带回来的书帖被人盗走了。”

司马兴男摆摆手道:

“别找了,是我收了起来,准备让人给熙儿送去。”

桓温闻言一怔,恼道:

“何不事先与我商量!”

司马兴男凤眼一瞪,桓温瞬间蔫了。

只听司马兴男训斥道:

“我昨夜见你爱不释手,就知道你想要据为己有。

“这是幼道为他兄长求来的,岂能容你老奴染指!”

桓温只得搬出将佐们都在外头等着,就借来给众人瞧一瞧,明日立即给桓熙送去。

司马兴男见状,前往偏厢将《兰亭集序》拿了出来,叮嘱桓温道:

“可得小心些,莫要弄脏了我儿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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