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苻坚撤离河套期间,由于身后尾随了谢艾与邓遐的两万骑兵,因而,苻坚始终没有放走代国的仆从军。
五万鲜卑步骑同虞国剩余的四万主力,一直护卫着苻坚回到了雁门关。
这也就给到了邓遐出兵劫掠代国的机会。
苻坚并不知道谢艾、邓遐的计划,他回到雁门关之后,并未放下心里的石头,他倒不是担心二人强攻雁门关,而是忧心南线的局势。
由于苻坚在银川的失败,虞国无法占据河套,从而威胁到关中,这也使得王猛能够毫无顾忌的向河东增派援军。
不仅是朱序的三万河西鲜卑,根据苻坚所得到的消息,王猛在朱序东出以后,又陆续向河套地区的铁弗匈奴、乞伏鲜卑、贺兰鲜卑等三大部落征召将士,合计共有五万步骑。
一旦这支援军赶赴了河东郡,桓熙身边就有十余万大军,由不得苻坚不为之紧张。
毕竟这么一支庞大的军事力量,桓熙甚至可以发动起灭国战争。
......
司州,洛阳。
桓豁与兄长桓温一同品着茶,突然道:
“阿兄,你难道不觉得王景略在关西的权力太大了吗?
“如今熙儿不在关西,军政皆委于王景略一人之身,倘若熙儿有所闪失,我只担心王景略不愿久居人下。”
桓温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放下茶盏道:
“我与王景略有过交集,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多少也算有些了解。
“此人之才干,可谓旷古烁今。
“尽管王景略出身卑微,可在这乱世之中,如果真想要自行开创一片基业,以他的才智,其实并非难事。”
乱世就意味着权力的重新洗牌,当年的汉高祖刘邦,不过是一个泗水亭长,汉昭烈帝刘备,早年也曾织席贩履,他们的出身并不比王猛高贵多少。
桓温继续道:
“王猛如此才干,却能甘心隐居于华山,只为择一明主辅佐,可见此人并非野心勃勃之辈。
“况且熙儿素来谨慎,颇能识人,既然熙儿信任王景略,朗子(桓豁字)又何必杞人忧天。”
桓豁闻言,当场垮了脸:
“阿兄这般说,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如果是别人,桓温立即就要逐客了,但桓豁不同,这是他的亲兄弟。
桓温无奈地叹息道:
“我知道,朗子你也是为了我们桓家的利益,因此不惜在我面前做个恶人。
“儿子大了,自己有了主意,我若是将手伸得太长,反倒惹来他的埋怨。”
桓豁面色缓和下来:
“阿兄,这天下间,哪有比血缘更亲近的关系。
“如今阿满年幼,熙儿宁肯相信王景略一個外人,却只是让济儿掌管刑部,我实在担心,熙儿连亲兄弟都不能信任,更何况是堂兄弟们。”
桓温心中一怔,神情严肃起来:
“朗子,莫非是济儿与你写信抱怨了什么?”
桓豁摇头道:
“我知道阿兄是在担心什么,今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与济儿并无私自往来。”
桓温听说不是桓济在通过桓豁吹耳旁风,终于放下心来。
他多少也琢磨出了桓豁的一些心思。
没错,桓豁的庶长子桓虔如今在燕国为将,深受信赖,可桓熙那么多的堂兄弟,能够受到重用的却只有桓虔一人,这不由不让桓豁感到忧虑。
桓温在世尚且如此,一旦桓温去世,桓熙只怕会更加的亲近那些外人,哪还有桓豁他们这些叔父们的立足之地。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然,桓温很高兴桓豁能与他将一些事情说清楚,而不是将芥蒂深藏在心底。
桓温为桓熙开脱道:
“朗子,此事是你多虑了,晋室许我裂土封疆,可在南方,还是有许多人见不得我们桓家取代司马氏。
“因而,相较于在北方自行闯出一片天地的熙儿,我在南方面对那些冥顽不灵的士族,更需要宗族的帮助。
“就连虔儿,也是熙儿再三请求,我才忍痛割爱,准许他将虔儿带去北方,因此,不是熙儿不愿用这些血亲兄弟,而是担心在楚国招揽人手,使我们父子之间心生嫌隙。”
桓豁清楚了桓温的想法,叹息道:
“父亲是楚国之主,坐拥三州,都督七州军事,兄长是梁国之主,坐拥三州,都督四州军事,而济儿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梁国刑部尚书,难保他不会为此生出不满。
“我只担心有朝一日祸起萧墙,会引发桓家的内乱。”
桓温可没有他那么多愁善感,只见桓温不以为意道:
“我在世时,他们自当兄弟和睦,至于我死以后,为兄也不必再为此操心。
“况且,我相信熙儿能够妥善处理这些事情。
“哪怕济儿心怀异志,最终与熙儿反目,可是你我都知道,熙儿最好名声,必定会留下济儿的性命,无非是将其圈禁罢了,又怎会背上残害兄弟的罪名。”
桓豁闻言摇头道:
“本是同根生,为何他们不能像父辈一样同心协力。”
桓温怅然若失道:
“他们兄弟与你我不同。”
桓氏的基业,是由桓温开创,自古父死子继,除非是绝嗣,否则哪有兄终弟及的道理,以桓家如今的权力构成,更不会出现叔父仗着权势欺压子侄的可能。
因此,桓温可以无条件的信任自己的亲兄弟,而对桓熙来说,却是痴心妄想。
也许是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桓温不愿继续下去,他岔开话题道:
“当年我以一万将士伐蜀,不过数月时间,李势束手来降,成汉因此灭亡。
“如今熙儿以数万精兵进攻虞国,居然没能拿下区区一个河东郡。”
说着,桓温略带一丝得意道:
“看来这混一天下的事情,还是得由老夫亲手为之,免得为后人留下祸患。”
桓豁瞥了兄长一眼,见他沾沾自喜,也只是附和着笑了笑,并没有戳破桓温伐蜀与桓熙伐虞之间的区别。
离开桓温位于金墉城的府邸,桓豁站住了脚步,凝望北方。
他今天说的那些话,对于桓熙来说,并不友好,但有些事情,必须得有人出言提醒。
无论是王猛权力过重,还是桓熙忽视血亲兄弟,都有可能带来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