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射出现实世界情况的水镜画面也一同被浓雾笼罩，男孩把恨不得趴到镜子上去以求看个仔细的路明非从水镜上撕了下来。

“你抓我干什么，你又不让我出去，还不让我看？”

男孩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嫌弃。倒映出现实的水镜在他冰冷的眼神中碎裂成一片冰晶，“你看就算了，你激动什么？”

“人龙对打这种场面，你不激动才比较奇怪吧？！林枫师兄输了怎么办？”

“抱歉，是龙和龙对打，而且林枫更明显是强得多的那只龙。”

“林枫师兄也是龙？！”路明非怪叫。

男孩皮笑肉不笑，“你们那个中二病患者剑道研究同好社改名龙类研究社更贴切一点，四個社员凑不出一个整人。”

“你居然知道我们社的全名！”路明非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错误的重点。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又补上了一句，“就算林枫师兄和夏弥师妹不是人，那我和楚师兄也还是人类，吧？”

在男孩的注视下，路明非在最后一句话的话尾加上了一个疑问词。

“楚子航是混血种，人龙混血，只能算半个人。至于你，你是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男孩话音落下后，白色的空间又是一变，他们两一路下坠，直到落在一个窗台之上。

窗框上爬满了碧绿的藤蔓，有巨大的将落的夕阳从远处地平线落下，男孩坐在窗台上，黄金瞳在落日中晕出一抹淡红色。

路明非低下头，他发现窗台下的场景有点熟悉，这不是仕兰中学的足球场吗？

他初中时候教室的窗眺望出去，看到的就是学校足球场。只是教室的窗台从不会像这样爬满绿色的爬山虎，窗外也不会有这样巨大的落日，因为环仕兰而建的学区房高楼会将夕阳切成数个分散的橘红色色块。

“你还真是仕兰的，难怪能叫出我们社全名。你叫什么名字啊，哪个班的？”路明非问。

“我叫路鸣泽。”男孩从夕阳下转过头，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置信。路鸣泽不是他路明非的堂弟吗，目前就是个宽高相等的球体，正逢青春期还长了满脸的青春痘，目前正深深虐恋上了路明非伪装出来的女生小号“夕阳的刻痕”。

而这个男孩跟路鸣泽相差十万八千里，男孩圆润的脸带着一种介乎男孩和女孩之间的稚气，一举一动都高雅出尘，哪怕刚才嫌弃路明非的表情由这个男孩做出来也不会显得难看，和球形路鸣泽一丝一毫的相似都找不出来。

男孩看着路明非一笑，轻声说：“我真的是你的弟弟。”

“你到底是谁？”路明非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不会是便宜爹妈瞒着自己生了个二胎吧。

“不是你想的那种，不过你就叫我路鸣泽吧。这里是你的‘灵视’，灵视会让人看到自己心底深处在意的事，你在‘灵视’里看见了我。”自称路鸣泽的男孩说，“我是你最在意的人，我很荣幸。”

“那我刚刚还看到了林枫师兄和夏弥师妹了，虽然是在你召唤出来的水镜里，是不是说明我也很在意他们？”路明非问。

“现在我讨厌你坐在我身边了。”路鸣泽沉了脸，忽然抬腿往路明非身上一踹，将路明非从窗台踹了下去，“去找你挂在嘴边的林枫师兄去吧，记得帮他数钱。”

路明非在不断坠落的巨大风声中猛地伸出手向上想要抓住什么，他似乎真的抓住了，他用力睁开眼，看到了被他牢牢握在手中，林枫伸过来戳他的长柄雨伞。

路明非看着被他抓在手里的长柄雨伞，这是在做什么？

“看看你还活着吗。”林枫读懂了路明非的眼神，但他没好意思说刚刚看到路明非伸手乱抓把他也吓了一跳。他松开伞柄，将伞塞进路明非怀里，“没死就行。”

“我看到那片雾出来的时候还担心你被那只龙吃了，你居然想我死！”

“此言差矣，路师弟，我可是最不希望你死的人，我还指望你帮忙。”这家伙和小魔鬼开小灶居然还能知道我在外面是啥情况，这外挂差距是不是这么大啊，林枫眉心一跳。

“帮你什么忙，帮你干掉那条龙吗？这种事，臣妾做不到啊！”路明非举起伞把自己的头缩在伞后，虽然没有撑开的长柄雨伞完全遮不住他，但是他要借此传递这种死都不会上的态度。

“我是会用打个小怪这种小事麻烦兄弟的人吗。”我还怕你出手不是宰参孙而是先宰莪呢，林枫伸出手，“我们先下去，到了之后我再告诉你要干什么！”

他把路明非向后一推，在人翻出栏杆后，自己也提起脚边的背包，跟着跳了下去。

两个人一起从游艇甲板坠落，水面离先坠下的路明非只有十公分不到，路明非甚至都已经感觉得到江水的律动了，在他要入水的瞬间，一个气泡将落下的两个人包裹起来。

水因为被气泡强制排开而在气泡表面产生了高速旋转的涡流，路明非有些不敢置信地以下坠时四肢张开的姿势伸长手，触摸气泡的边缘的水流。

“外面确实是水，里面是空气，这是言灵·无尘之地的效果。”林枫一边解释一边把如同乌龟一样趴着的路明非拔了起来，“龙有被称作‘言灵’的超自然能力，在龙的‘领域’内，以龙文说出的命令将成为一种规则，即为言灵。无尘之地的效果是把未经允许的一切物质排除在领域之外。”

“可我刚才没听到你说话。”路明非抓着林枫的手臂摇摇晃晃地在空气中站稳，手中的雨伞已经在掉下来时被他松手甩飞了出去。

“就像强大的巫师可以使用无杖魔法一样，厉害的龙也可以无声使用言灵。”林枫回答。

气泡在水中以违背物理学定律的方式不断下沉，直到带着二人下落到江面底部。就在他们下落之处不远的江底地面，有一个能供一人通过的裂隙，大个大个的气泡不断从裂隙处冒出，但水流却没有往裂隙内涌入分毫，裂隙口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水膜挡住了施加在其上的巨量江水带来的压力。

裂隙不远则是两只亮如灯泡的眼睛，那只和林枫对打过的龙以一种路明非难以形容的愤怒眼神盯着他们，但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住了巨龙，使龙无法动弹。

随着林枫两人靠近裂隙，被压在地上的巨龙龙颈上的黑色骨刺快速生长，咻地一声炸开，比箭簇更为锋利的骨刺成排地向近在咫尺的林枫和林枫身旁的路明非袭去。

在骨刺还没有触碰到路明非之前，林枫就先一步控制江水，将那些炸开的骨刺全部包裹起来。他叹了口气，合拢手指，在龙的脖子上施加了更大的压力。

巨响从龙的身体内传来，那是骨骼断裂发出的声音，巨量的江水将龙的颈椎牢牢压进地里，林枫点燃了黄金瞳，“我留你一命是因为你还有用，在我回来前你还是先安静待着吧。”

在将参孙压入江底后，林枫推着一动不动的路明非走到裂隙旁，操控着无尘之地的领域与裂隙接触，将覆盖在裂隙口的水膜撤去。

诺顿的青铜城藏在被江水淹没的山岭腹内，而这处裂隙是夏弥提前下来打通的通往青铜城的道路。他们是不受主人欢迎的小偷，只能选择非正规方式进入主人的城市。

林枫将路明非推进了裂隙，自己也跟在后面。

裂隙是个很明显的先下沉，中段平路，后段应该上升至出口的地道，且中段很长。路明非在前面靠手机手电的光磕磕绊绊地走着，整个裂隙通道里只能听到两人鞋底与裂隙岩石接触发出的咯吱声。

“其实我刚刚挺害怕的。”路明非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事实上他已经沉默好久了，他再不说话林枫都想去扒人过来看看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害怕什么？怕那只龙伤到你？放心啦不会有这种可能的。”跟在路明非身后的林枫以轻松的语气安慰，反正他出事路神人也不可能出事的。

“那倒也不是怕那个。”路明非的声音低了下去。林枫压制龙类而无暇顾及他的那个瞬间，路明非的耳边好像响起了那个男孩的嗤笑声，随后他的手就莫名其妙地抬了起来，好在被他及时用另一只手狠狠按了下去。

“你如果是觉得我刚刚太狠了，那不是那只龙先动的手嘛，我都是被迫反击。”并不明白路明非的恐惧的林枫吐槽，“就算反击方式不太符合科学，但我还以为你已经接受我们社里含人率极低这个事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突然裂隙另一端传来，声音中的怒气将两人的聊天打断，那个女声道：“你们再聊会儿天，今晚就过去了，你们干脆在这里拍一整集还珠格格，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算了。我吃饱了撑的才先下来等你们。”

有亮光在黑暗的裂隙里亮起，那是夏弥举着的手电的光，她正站在裂隙的出口处，把手电光打下来。

“来了来了，别急，我看过时间了，够用的。”林枫手搭上路明非肩膀，推着人向前走，他们从出口处走了出来。

三人似乎从狭窄的裂隙走到了山腹之内一处极其空旷的山洞之中，手电向前也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鹅卵石地面，让人不由得怀疑这座山是否已经被彻底挖空了。

“按照中国的风水学，夔门是山龙和水龙交汇的地方，聚集了阴阳之气，是建城的好地方。而按照龙族的观念，夔门这个地方土元素与水元素聚集，可以很好地限制容易暴动的火元素，因此在此处用火元素冶炼出来的金属较其他地方更为稳定。”夏弥道。

林枫从背在身后的背包里掏出数根燃烧棒，将它们点亮之后朝前方上空用力掷去，一飞上百米远的燃烧棒仿佛经天而过的流星雨，照亮了空间上方。

“是啊，所以诺顿会将青铜城建于此处。”林枫轻声说。

被燃烧棒照亮的是一面青桐巨墙，或者说，一座青铜巨城的一部分墙面，那面巨墙向上不断蔓延直到深入山壁之中。无数布满铜锈的花纹遍布墙面，组成了一张巨大而模糊的人面，人面上一双扭曲怪异的眼睛正垂眸注视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