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是从突然中断的路口冲出来的，他和被他拽着的路明非一起直接从甬道的出口处像两个从山顶落下刹不住车的圆形石块一样滚了出来，径直滚入深潭中心。

“噗通”的巨大落水声响起，深潭中心爆出两个巨大的水花，浪花从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潭水拍打在围绕池水的青铜墙壁上，水珠溅上墙壁上漂亮的世界树雕花。

片刻后，大量发白的泡沫自蓝绿色的澄澈深潭中心不断冒出，一個黑色的脑袋从泡沫中心浮现，那个黑影将湿漉漉的额发薅到头顶，露出一双熔金般的眼睛。

“我要是抓到那只活灵，它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林枫像个喷水龙头一样吐掉了嘴里的蓝水，然后再伸出手把同样落入水中的路明非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

“完了，我好像耳朵进水了，现在听师兄你说话，我耳朵都嗡嗡的。”露出水面的路明非疯狂甩头，试图把耳道里的水倒出来。

正把水从自己的湿发中清理出来的林枫闻言，先帮路明非处理了一下他的耳朵。把两人头上的水全部引成一个水球扔回潭里后，两人靠水元素的支撑站在水中。路明非举起质量极好的强光手电，开始四处照射，打量他们落入的这个深潭。

深潭上方是一个黑峻峻的洞口，也就是他们掉出来的那个甬道，自从他们落入深潭后，甬道里的蛇头人好像就退了回去。而除去这个入口外，深潭的四周围着的是雕刻花纹的青铜墙，较为明显的特征唯有两个巨大的长着大嘴的蛇头，看蛇嘴中间的圆孔，这应该是这个深潭的两个入水口。

将一捧水掬在掌心，林枫感受了一下水元素，低声说：“这是北极的冰川水。”

“林枫师兄你还有这能力啊，一看就看出来这水哪来的？北极冰川水，是指北极的水？这水也不冷，还蓝绿蓝绿的。”路明非正在水中扑腾，对他来说脚下没点实物就“站”在水里实在是无法安心，他还是宁愿狗刨来保持在水中的平衡。

“我是海洋与水一系的龙。这水是冰川融化形成的水，诺顿应该是把一座冰山从他的北极神宫带了过来，冰山融化后就形成了这个深潭。不冷的话是因为冰山早就化完了。”林枫将手中的水倒回潭里。

路明非也捧起一小滩水在掌心打量，但除了颜色之外着实没看出和普通的水有什么差异，他不解地问：“专门扛一座冰山到三峡来干嘛，三峡又不是没水。”

“因为这个冰川水很奇特，它对火元素的兼容性并不好，也就是说在这个池子里几乎没有什么火元素存在。用冰川水构成的这个池子很适合用来淬炼捶打定型后的金属，所以你可以看到池水是蓝绿色的，里面富含金属铜离子。”

林枫让手与潭水水面持平，只见潭水深处一声“锵”的轻响后，一把青铜长剑被突如其来的水流冲出，悬停在林枫手心，路明非把手电照在剑上。

这把剑应该还未完全完成，剑格处镶嵌宝石的空位还没来得及填入装饰的宝石，但剑身上已经出现了漂亮的暗格花纹，两侧丛刃处薄如蝉翼，寒光逼人。

它在这处深潭已经尘封了两千年之久，但此时取出，依然如同刚被锻造出那样锋利，漫长的时间没有在这把剑上留下任何的锈蚀痕迹。剑作为君子之器，百兵之首的美在它身上展示得淋漓尽致，以至于像路明非这样对刀剑没有什么研究的人，在这把剑面前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怕自己呼出的空气将这把剑从沉睡中惊醒。

“这是诺顿的洗剑池，池下这样的剑数不胜数，你不用这么小心。”林枫随意一抬手，让剑沉回湖中，示意路明非向下看。

只见已经沉寂下来的深潭潭底，无数细碎的金属碎片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上百把同样并未完全完成的刀剑插在小山的各处，这些刀剑有刚刚他们见过的形制端正的剑，也有不那么正式的细长软剑、环首刀、苗刀、日本刀，甚至大马士革刀那样的形态，简直可以直接去开一个刀剑博览大会，人类历史上你能想到的任何刀剑都可以在此找到。

那些刀剑沉睡在幽深的潭水中，刃光与水光一同闪烁。历史上所有的刀客剑仙看到这样的一座“金山”，恐怕都会被刺激得双目狂热，因为这些刀剑都出自金属与火焰的至尊亲手，代表了最至极的锻造工艺，削铁如泥恐怕只是对这些刀剑最低级的评价。

“看到这些刀剑，突然觉得诺顿大师的审美好像也没有那么差。这些刀剑简直像是会发光。”路明非低声说。

“它们好像不是会发光，刀剑只能是反光，发光的是别的东西！”

林枫的黄金瞳比路明非能看到的东西更多，在他的视野里，有荧光的小鱼穿行与那座剑山之中，当它们从金属的缝隙之间穿行而过，自身的幽光照亮了那些锋利的剑刃，把这个深潭变得波光粼粼。

而每当这些小鱼游动半晌，瞧准某一把剑时，它们就会张开嘴，就算是锋利坚硬的剑刃，也会被它们那不大的嘴啃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洞。

“是活灵版本的鬼齿龙蝰！”在发现自己释放的龙威不仅没有驱散那些荧光小鱼，反而让小鱼那黑色的小眼睛齐刷刷地向两人看过来之后，就算是林枫也面色一白。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这些刀剑的底下是一座金属碎片山了，那些碎片，就是这些龙蝰啃食过后留下的残渣。这是诺顿的洗剑池，也是诺顿对自己不满意的作品的“碎纸机”。

“什么什么蝰？”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他也看到了有荧光的小鱼，但没明白这种看起来像是疗养院池子里的养的亲嘴鱼一样的小鱼有什么值得林枫惊讶的。

林枫在认出那些鱼的瞬间就使用了言灵·天虞，庞大的冰墙骤然出现，阻隔在他们的脚下和游上来的鬼齿龙蝰之间，但这厚重的冰层很快被龙蝰尖利的牙齿啃食出了一个个巨大的坑洞。

“卧槽食人鱼！”路明非双臂用力一扑腾，在水中窜升起一大截。

“岂止是食人鱼，是食龙鱼！那些东西名叫‘鬼齿龙蝰’，龙类亚种。对龙族而言，犯下大罪的龙类贵族会被罚捆在青铜柱上沉入深海，由大群的龙蝰把龙和青铜柱子一起吃掉。它们是被长老会打造出来的针对叛龙的刑具，而诺顿做的这批活灵龙蝰甚至不听我的命令，他们身体里的炼金矩阵还能中和掉我控制的水元素！”林枫用更多水流弥补住被啃食掉的冰，像个在雪夜来临前着急忙慌地补屋顶的破落户那样手忙脚乱。

“我们不能飞起来吗，飞起来它们就咬不到我们了！”路明非吓得直接窜到了林枫身上，四肢并用，仿佛一个挂在树上的超大号树袋熊。

“抬头，看到天花板上那些花纹了吗，那是针对特定元素的阵法。我在这个房间里控制不了风元素，否则一开始我就可以用无尘之地和琉璃梵城，我们就不会掉进水里。该死，不会真给诺顿摸到炼金术·元素置换的边了吧，这下可就是六大王国了！”

林枫伸出手置于水面之上，黄金瞳光芒慑人，他控制天虞做出更厚的冰层。最靠近冰层的龙蝰也开始慢慢被寒冰冻结起来。还没等林枫来得及喘口气，他就因为发现池底新亮起的一个阵法而发出一句忍无可忍的国骂。

深潭上方穹顶和深潭底部两个巨大的炼金阵图在感受到庞大的水元素波动后一前一后亮了起来，那是诺顿绘制的炼金法阵，它们的作用是扰乱风元素和水元素，暴怒的君主要让所有敢于入侵的龙和人都死在这个洗剑池中，成为鬼齿龙蝰嘴里的美餐。

更多的龙蝰亮光从剑山内升起，向天虞凝出的坚冰啃来。

“师兄你快想办法，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被食人鱼啃死了！”

“我在想办法，但面对诺顿特制的龙蝰我能想的办法也不多！没有足够的火元素我也放不出君焰。”林枫双手举起画出一个圆，天虞全力施展，大半个深潭的水从他两周身开始凝结，整个深潭的池水包括龙蝰全都被冰封起来，仅剩下他们身边半米范围内的潭水还维持着液体状态。

急剧降低的温度让路明非猛地打了喷嚏，他低下头，发现被冻住的荧光小鱼仍有动静。

被林枫冰封住的龙蝰的身上有奇异的花纹亮起，这些花纹增强了龙蝰的活动力，甚至让个头比较大的龙蝰将禁锢的冰层挣松，在嘴能动后，龙蝰开始疯狂地张合利齿，将冰层啃出洞来。对于原本就是特制刑具的龙蝰而言，没有什么严寒环境是它们克服不了的。

被路明非更紧地扒住的林枫脑中灵光一闪，他飞快地说：“那只活灵，这个洗剑池是那只活灵故意引我们来的，他想要借助这个洗剑池把我们困死。但他现在不在这里，说明这个池子一定还有别的出口！”

“可我看不到别的出口！那个蛇形入水口太小了，塞不进我们！”路明非快速用手电照亮四周，被冰冻的潭水表面用光一照晶莹剔透。可路明非照了半天，发现除了他们落下来的那个甬道之外，也只有那两个入水口像是可以通往其他地方的样子。

“那只活灵不比你矮多少，他肯定不是从入水口出去的！”林枫黄金瞳的光芒爆起，他在全力维持天虞的寒冰领域不在龙蝰的啃食下崩溃。

从兜里掏出那个冰制指南针，此时指针指笔直地指向深潭下方，林枫低下头的同时大声提醒：“别看四周，看底下，那只活灵就在地下，往潭底看，应该有暗门。”

“剑！那把剑周围的冰开始融化了！”路明非指着金属山山脚处的一把剑，“而且剑插在一道铁门上！”

林枫顺着路明非的手指看去，那把被路明非指着的剑在还未被冰冻的潭水中，剑身中脊赤红流光，剑身两侧的丛刃亮如银月。仿佛有火焰被封印在剑中熊熊燃烧，靠近剑的冰层已经被缓慢的融化了。它深深插入一扇潭底暗门之上，成了暗门的门把。

“我开一条通道过去，你去把那把剑拔起来开门！”

林枫当即做出了决断，他艰难地控制着并不十分听话的水元素，先在赤剑周围隔出一个半球空间，再在他们与半球空间之间的坚冰中洞开一条斜向赤剑的通道，随后两人顺着通道滑到那把赤剑的边上。

在接近赤剑后，先一步滑下通道的路明非淌着没到小腿的潭水一路小跑过去，站在不会挡住门开启的地方，伸出手试图抓住那把赤剑的剑柄。

血顺着剑柄流淌而下，将本就赤红的剑身染得更红，鲜血流淌过剑身的铭文，那把剑嗡嗡鸣动，像是从久睡中重新苏醒的凶兽，在它鸣动的瞬间，其他的刀剑也仿佛响应一般在冰层里鸣动起来。

但那把剑却没有被路明非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