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密舱里，星之玛利亚将她脖子上那个铁棺垂了下来，她用这样怪异的头颅看着站在金属支架上的林枫。

“赫尔佐格虽然追求过我，但我与他私下的接触并不多，他应该也就只局限于能认出我吧。至于你问他知不知道神国行动，他是知道的，毕竟神国行动在当时寄托了帝国转败为胜的希望，帝国上层很多人都知道。”

“那么他也知道你从神国归来并且被龙血污染了？”林枫目光一凝，如果是这样，他恐怕就得换个策略了。

“不，当我们到达神国时，就收到了帝国首都就已经被攻破了的消息。行动失败后，文森特解散了剩余的黄昏教条成员，带着失去神智的我从北极逃往阿根廷躲避追捕。进入新世纪后，文森特打探过一些帝国高层和黄昏教条原成员的近况，但并没有听说赫尔佐格的消息，我一直以为他早就死了。”

“很可惜，祸害遗千年，他还没死。”林枫啧了一声。

“这么多年他都没死的话，恐怕他已经在进化这条路上走得很远了吧，他是個让人只是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的男人。”星之玛利亚轻声说。

“谢谢你提供的信息，作为回报，这个给你。”林枫手一抬，被他刚刚直接扔在后方支架上的文森特就飘了起来，悬浮在林枫和星之玛利亚中间。

“唔！呜呜！唔！”文森特疯狂地挣扎，那张老脸上写满了惊惧和哀求，但他只能像一只毛毛虫一样不断地原地蠕动。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用餐’了。”林枫看向瑞吉蕾芙，风元素将靠在舱壁的女孩裹了起来。

“我可以问问您要把瑞吉蕾芙带去哪吗？”星之玛利亚用一只利爪捅穿了文森特，将他像个指环一样挂在指爪之上收回身后，随后有些紧张地看着被风拖起来的女孩。

“按照我和她的交易，她带我下来见你，作为交换，我帮她离开这艘船，给她自由。”林枫摸了摸鼻子，这场面颇有点家长质问上门的不良少年你要带我家孩子去哪的感觉，一旦往这个方面想，只能说尴尬得不行。

但家长说出了让林枫大跌眼镜的话，“离开这艘船之后，请让她跟在您身边吧。”

“你这是，想把她托付给我？”

家长不投掷煤气罐，反而还把自家宝贝孩子交给不良少年？这是什么神展开，这是什么杰克苏剧本，我有拿过这么好的剧本吗？林枫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吐槽连天。

“您知道瑞吉蕾芙这个名字的含义吧，这是个北欧神话名。她的名字并不是文森特取的，她的名字是文森特的投资人们起的，这艘船也并非文森特或者我的船，而是那些投资人的船。”星之玛利亚压低了声音。

“瑞吉蕾芙是北欧神话中奥丁的女武神的神名。在北欧神话中，每个女武神的尊名都指向了她们的权柄，比如著名的女武神布伦希尔德就代表‘裁决’。

《沃尔松格传》记载了布伦希尔德使用权柄的故事。她被奥丁指派去仲裁两名国王之间的决斗，奥丁有私心，祂更倾向让老国王雅姆古纳获得胜利，但布伦希尔德并没有遵从奥丁的指示，她判国王安格纳获得胜利。”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水密舱里响起，林枫被身边突然出现的穿着一身西装，怀抱一捧白花的人吓得原地一跳。

“不要随便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蹦出来吓人，我心脏病都要发作了！我还以为奥丁来了。”林枫朝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孩大吼一声。

被林枫吼了的路鸣泽举起手堵住了自己靠近林枫的那边耳朵，等林枫说完话后，他将手放了下来，“你没感觉错啊，奥丁确实来了。”

船舱一侧的钢铁壁垒消失了，巨大的狂风吹进了水密舱，把林枫吹得面目狰狞，把路鸣泽那垂下的额发吹成了一个大背头，而船舱之外，天空一片漆黑，暴风雨即将到来。

路鸣泽打了个响指，舱壁重新出现，要不是他的头发还保持了大背头的形状，那股预示了某位存在到来的狂风似乎不曾存在过。

林枫将自己差点被吹松了的脸皮扯回原位，头上跳出一个问号，“奥丁怎么来了？现在不是还没到圣诞节，神国之门还没有开启吗？”

“但你上船来了。”路鸣泽微笑，“整个挪威海和格陵兰海都因为感受到了君主的归来而颤抖，奥丁当然会知道。”

“领地太智能了就是这点不好。”林枫脸一沉，“不对啊，既然知道我回来了，那我怎么在挪威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水元素亲近你不代表鱼会亲近你，鱼有自己的想法。”

“好吧，总之就是我钓不上来鱼就对了。感谢你的提前通知，我先去把亚瑟的棺椁找到，然后再去见奥丁。”林枫甩了甩手。

“你不担心自己不是奥丁的对手？”路鸣泽歪过头，打量着林枫。

“担心啊，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祂总不可能在海上打死我吧，就算祂投出昆古尼尔。”林枫嘴一撇，他当然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就上奥丁的船，否则这和主动送上门给别人当菜有什么区别。

“原来你已经掌握权柄了啊，你的成长速度真是让我惊讶。你说得没错，在海上，‘尼奥尔德’是不可能被杀死的存在，每一滴水都可以化为尼奥尔德的生命力。这才是当初奥丁会将尼奥尔德沉入高天原的原因，因为高天原就在日本海。除了掌握生命权柄，代表了龙族至伟的生命力的尼奥尔德，没有哪只龙可以不以生命为代价唤醒高天原。”

路鸣泽伸出手，从怀里抱着的白花中抽了一朵，递给林枫，“而这里是北冰洋，你和血条无限没有区别。哪怕是昆古尼尔，对海上的‘尼奥尔德’也无可奈何。规则是不能杀死规则的。”

“那你还递朵白玫瑰给莪干什么，你今天这装束很不对劲，不会我真要死吧。”林枫脸色难看地把花接了过来，路鸣泽这身和他当初出席耶梦加得“葬礼”的装束可没区别啊。

“不不不，我只送了你一朵，这一捧才是留给死者的。”路鸣泽将他抱着的那一大捧白玫瑰掂了掂。

“那还有谁要死？”林枫眼皮一跳。

“这艘船是一艘冥船啊，船上要死的多了去了。好了，让我们忽视这些打岔的聊天，回到最初的话题吧。”路鸣泽说。

“最初的话题，女武神的名讳所代表的含义吗？你说了布伦希尔德。”

路鸣泽点头，“那瑞吉蕾芙代表什么意思你应该懂吧，虽然船上的这位不是当年的那位‘瑞吉蕾芙’。”

林枫眼眸一深，“女武神瑞吉蕾芙代表圣迹。”

“圣迹可不是什么好词，尼泊尔的库玛丽女孩们也被称为圣迹。在尼泊尔，特殊的女孩会被挑选出来，从四岁开始被供奉到十四岁。人们相信她们是库玛丽女神在人世间的化身，是活的神明。这些女孩像傀儡一样活着，她们的工作就是不哭也不笑地接受祭拜，直到下一个童贞女神诞生，她们被赶出只属于库玛丽女神的宫殿。”

路鸣泽将一朵白色的玫瑰拖举在瑞吉蕾芙的脸边，安然睡去的女孩比他手里的花还要娇艳。

“就像温房里娇养的花朵承受不起寒风的摧残那样，库玛丽女孩也无法离开宫殿。离开之日，或许就是她的死期。”

白色的玫瑰失去了托举它的手，落在了地上，花瓣纷飞，路鸣泽在扬起的花瓣中向林枫挥了挥手。

男孩消失了。

被暂停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星之玛利亚颈部的那个棺材在铁链的束缚中努力凑到了被风拖起的瑞吉蕾芙身边，“瑞吉蕾芙代表了圣迹。她不是自然产生的孩子，但她的存在对我来说依然是神明赐予在地狱的我最大的礼物。我希望她可以像自己梦想中那样，离开这艘船，自由快乐的生活。”

“但她的存在太诱人了，她是能延缓高危混血种堕落的药，一颗药是很难拥有自由的，她没办法在那些掌握权势的人面前保护自己，我也没办法保护她，我的畸变已经不可逆转了，我是要和这艘冥船上的恶鬼们一起坠入地狱之人。”星之玛利亚用自己巨大的骨爪光滑的那一面蹭着女孩的脸颊。

“你希望我庇护她。”林枫眼中有暗光浮动。

“是的，但我没有什么可以和您交易的东西了，赫尔佐格的情报我已经告诉您了，您也不追求神国。如果您有任何想要的东西，请告诉我，我愿意和您交换。”

“你的血，你可以用你的血来换。”林枫看着星之玛利亚。

“我的血？”星之玛利亚在那双仿佛神明自高天垂眸的金黄色眼睛注视下身体一颤。

“你被极为尊贵的存在污染了。祂的龙血变相的流淌在你体内，我要这份龙血里的力量。”

水密舱外的电梯门口，被林枫暂时放在那里的长木箱里传来一声嗡鸣，一把长剑破箱而出，飞到了林枫的手上。

星之玛利亚发现自己居然在一柄剑上，感受到了赤裸裸的食欲，食欲的对象，是自己。

巨大的怪物与支架上的执剑人相对。

渺小的人类与高天之上的神明相对。

巨大又渺小的存在垂下了她的头。

“我答应您。您取走我的血吧，作为交换，请庇佑我的圣迹，我的瑞吉蕾芙。”

神明从金属支架之上悬浮了起来，挥出数剑，斩断了星之玛利亚身上所有的锁链和束缚。

剑风过处，极致的冰冻让本该从水银管道里流出的水银都变为了固态。那个裹紧星之玛利亚头颅的棺材也被斩裂，跌落入水密舱底，发出巨大的声音。

随后，剑插入了怪物巨大的颈部，混杂着水银的青黑色龙血流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