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神祇，或者说两只怪物执着武器在空中相撞，留下无数残影。

剑光与枪影像两只撕咬的巨龙一般不断交错。

血液从天空中坠落，像是在船舱里下了一场雨，神祇或者是怪物们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滴落。

狂风呼啸，水雾翻涌，雷云凝聚，巨浪滔天。

但还未等凝聚的雷云降下征兆九天之怒的雷暴，它们就被一把剑斩开了。

比撕裂空气的音爆声更先一步的是银色的剑光，那把暴戾的剑撕裂空气，撕裂雷云，撕裂剑光所到之处的一切。

那是仿佛要将世界都撕裂的银光。

时间流速骤然减慢，或者说，连时空都在此停滞了一瞬，但那道银光撕裂却仍执着地携带滔天之威猛地斩开了凝固的时空。

至极的剑光斩在了时空停滞的一瞬内刺出的一枪之上。

那同样是至极的一枪，连雷电都要在这一枪面前暗淡，它们追在枪后，像是簇拥着王的侍臣。

吞噬天地的浪滔与划破天地的雷霆再度相撞。

白光再度照耀整片被气泡包裹的空间。

剑与枪激起的音爆还未消散，雷蛇水龙还在云气中狂舞。

两道红色的身影弹开，祂们满身是血，握着武器的手颤抖不已，两双黄金瞳却仍分毫不让的遥遥相望。

林枫跪在地上，张大嘴，受伤的肺部正在努力愈合，并收缩扩张，为他吸入大量的氧气，受伤扭曲的骨骼在肌肉的牵引下被扳回原位，他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骨骼爆响。

他眼前其实一片模糊，只能看到远处的奥丁的残影，失血已经越来越多了，不论是昆古尼尔造成的无法快速愈合的伤痕，还是被手中的剑吸取的龙血。

昆古尼尔是奥丁炼制出的足以洞穿命运线的武器，“大小姐”能如此强势的压制它，归根结底还是最大程度地吸取了林枫的血液。

战斗到了这个阶段，所能依靠的便唯有意志和战斗意识了。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明明之前，他还是个普通大学生，最头疼的事是怎么毕业，但现在居然在和龙王对抗，还有战斗意志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林枫突然很想问自己这個问题。

但在此时探寻这样的问题未免就不合时宜了，对面的奥丁已经站起来了，总不能说老哥咱们暂停一会儿，让我思考一下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你打架这样的哲学问题吧。

虽然问出来的话奥丁大概率真的会答应，毕竟脱线是龙王贯穿生命始终的东西嘛，但林枫心里却有点下意识的不想继续往下思考了。

他咬紧牙，用没有握剑的手按住心脏的位置，泵出最后的鲜血。他手里的剑鸣动起来，有一层幽暗的星光取代了之前的银光和蓝光，在剑上流淌。

“奥丁！”林枫从嗓子里发出了嘶哑的怒吼。

奥丁同样也站了起来。

龙王级的战场一开始像是要毁天灭地，元素如同旋风一样暴动地簇拥在王者们的身边，只要王者们下令，它们就可以在顷刻间撕碎整艘YAMAL号。

但此时此刻，暴动的元素却都安静下来，围绕在两位龙王身边的王域、雷电和火焰都消失了。

龙王们的身体强度虽然远高于人类，但终究还是有弱点的，祂们都很清楚彼此的弱点。

对于此时的祂们而言，已经到了决出胜负的最后一击，而真正的制胜一击用不着火光带闪电的牌面，只要摧毁对方最重要的脏器和神经系统就好。

杀戮原本就是这么朴素的一件事。

奥丁用枪挑飞了面前的一截钢管，钢管高高飞起，然后咚的一声，钢管撞到了地面。

在钢管落下的瞬间，两只龙强劲的后爪肌肉鼓胀，猛踏地面，在YAMAL号的钢板上留下漆黑的爪痕，祂们如同两颗血色流星那样撞在一起。

一瞬之后，血色流星又落在了地上。

烟雾散去，两个身影彼此拥抱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久别重逢的兄弟。

但即使是最穷凶极恶之徒恐怕也没有见过这样血淋淋的拥抱，血液从两个身影的背后喷涌而出，洒落在地上，龙血在瞬间就将钢板腐蚀。

“原来…以伤换伤…是为了这个。”奥丁看向洞穿了自己胸口的剑。

在刚刚他们相撞的那一瞬，这把剑突然刺破了空间，比昆古尼尔更快地贯穿了祂。那是空间之力，而空间之力，是天空与风之王的权柄。

“是。”林枫嘶哑地说。

昆古尼尔同样洞穿了他的胸口，只是离心脏差了一丝。

一丝，对于这场王战而言便已够分出胜负。

这是一场计中计，以伤换伤不过是表象，林枫要的是奥丁的龙血。

“大小姐”嗡鸣一声，从奥丁的心脏中吸取更多的龙血，剑身上幽暗的星星不断增多。

“你得到了…一把…好剑。”

“奥丁，胜负已分。”林枫哑声说。

“是吗？”奥丁抬起头，看向林枫，银色面具之后那双因为失血而暗淡下去的黄金瞳居然闪过一丝笑意。

林枫看着那双暗淡的黄金瞳，如坠冰窖，血液好像都凝结了，他忽然明白了……

中计的并不是奥丁，而是他。

时间静止了，风停止了流动，血液也不再从两只拥抱着厮杀的龙身上涌出。

然后，时间像是被强制地往前拨了一刻。

咚的一声钢管落地声响起。

两只龙再次如同流星那样撞在了一起。

流星再次坠地。

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在被昆古尼尔彻底贯穿心脏的时候，林枫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当初在天台上夏弥的抱怨。

“怎么想都觉得炼金·七大王国太赖皮了！”

他现在也很想和夏弥一样大骂一句炼金王国太赖皮了，即使事先知道奥丁拥有炼金王国，并不掌握时间逆流的他仍是无法提防。

因为他不知道奥丁是在哪个时间点存的档，也无法阻止奥丁的存档和读档。

他就像个愚蠢的游戏BOSS，奥丁则是能利用时间逆流不断读档重启的玩家。

BOSS总归是要被玩家杀死的，只要游戏公司不想被玩家们把马绑在火箭上送出地球。

林枫曾经也是个读档玩家，不给存档的游戏都会被他打差评。

但现在，他很想回去把那些差评都删掉，不给存档是正义的，读档才是不讲武德！

林枫用手抓住昆古尼尔的枪尖，手和被刺穿的心脏同时发力，昆古尼尔真的被他的心脏缓慢地排斥了出来。

规则无法杀死规则，“必定命中”的昆古尼尔对海洋与水之王而言也就只有一个命中效果，它无法给龙王带来死亡。

奥丁面具下的黄金瞳看着被昆古尼尔钉在地上，却仍试图将这把命定之枪拔出来的黑发少年，叹了口气。

“尼奥尔德，不必挣扎。我并不打算在此杀死你，我只要让你失去行动能力就够了。”

奥丁握着昆古尼尔枪柄的手将昆古尼尔向前一推，有刺眼的电光自昆古尼尔那黑水晶般的枪尖向被它钉死的黑发少年的心脏流去，反复麻痹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林枫咳出大口的鲜血，黄金瞳在昆古尼尔枪尖不断增强的雷光之下慢慢暗淡下去，他用模糊的视线看向奥丁那张银色的面具和那双金黄的眼睛。

他和奥丁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对方是谋划千年的龙王，而他在两年前都还是个在大学里发愁找工作的普通人。

在不用灭世级言灵，又不在海上的前提下，他所能想到的那些谋算也好，准备也罢，对于奥丁而言就像是小孩对拳王挥舞拳头，又或者是人类挡在了神祇面前。

伟大的神祇高举着自己的旗帜向前，而渺小的人类不知死活地非要挡在神的前方。神只要打个响指，人类就会被祂的火焰烧毁。

奥丁放开了握着昆古尼尔的手。

林枫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一片黑色将他浸没。

一片黑暗里，他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TMD奥丁，敢动我的…”

还好，你没说TMD奥丁，敢杀我的马，不然我肯定会骂你。林枫在最后一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