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凤隆堂多了些变化，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地窝在幽深巷子里的角落，有暖黄的灯光从老式玻璃窗里透了出来，依稀能看到店里的人影。

“老林！在不在！我给你带客人来了。”居委会大婶还未到凤隆堂大门前，就已经扬声唤了起来。

“在呢！”一个操着一口京片子的老人掀开了凤隆堂门口那宝蓝色的挡风被褥，“有客人？”

虽然一口京腔，但从凤隆堂里走出来的老人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欧洲人，他有着灰白的头发和铁灰色的眼睛，雅利安人才有的深深的眉眼和面部骨架，有些消瘦，身穿一件长衫，手里还盘着一对铁蛋。

凤隆堂老板林凤隆就这么出现在了林枫和老唐的面前。

“老林，这两小伙子找你有事。”大婶和林凤隆打了個招呼，又回过身对林枫二人说，“我还要巡逻呢，就不多待了，你两找老林什么事自己说就行。”

“多谢大婶，帮大忙了！”林枫对这位热心肠的大婶很是感激。

“没事，小事一件。”大婶挥挥手走了。

在居委会大婶离开后，站在店门口的林凤隆转向了两个年轻人，“外面冷，两位进店来吧，我刚沏了壶热茶，是铁观音的秋茶，老茶树上采的。”

林枫和老唐与林凤隆一起走进店里，在一个树根剖成的老茶桌上坐下。林凤隆将已经泡好的茶倒入桌子上的青花瓷杯子里，一瞬间，店里茶香四溢。

“不知两位找我有什么事？”林凤隆问。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林枫将手机里的照片展示给林凤隆，同样一张照片，他之前也给娲主看过。

林凤隆眯起他那双铁灰色的眼睛，看着手机屏幕里那张男子的脸，“好像有点眼熟。”

“不只是眼熟吧？他可是到你店里买过东西的人，他叫周方瑞，是个猎人，在猎人网站的ID是Qiong Qi，也就是穷奇。这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凶兽，本是西方天帝少昊之子，但因性情凶狠，不忠不信，被当时的人皇舜帝流放。这个ID和周方瑞本人的经历倒是毫厘不差，出身富贵，行差踏错，最终被逐出家门。”林枫淡淡地说。

一旁原本在喝茶的老唐诧异地看了过来，作为一个猎人，他知道穷奇这个ID。

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猎人属于武行行当，自然能排出个一二三四来。猎人网站会根据所接任务的级别、数量以及任务完成率对猎人进行排行，在每年年底将猎人自己的排名发送邮件到猎人的邮箱，同时还会在闲聊区直接公布今年排行最高的十二个猎人的ID。

据说这是管理员从某小说网站学来的套路，叫什么“十二天王”。

老唐自然是到不了十二天王的，他这么多年来都在一百名左右这个位置，主要原因是他接任务不像其他猎人那么勤快。对他来说，钱够用就好，除了定期给当年收留了他的孤儿院汇款的开销外，老唐基本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只有真揭不开锅了才会接那么一两个任务。

和老唐这样得过且过的猎人不同，穷奇在“十二天王”里都属于名列前茅的类型。他大量的接任务，甚至会接别的猎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任务，以至于闲聊区有人怀疑穷奇是不是特意在找死。

毕竟对于猎人而言，高昂的任务费里实际只有一成是雇主给的跑腿费，另外九成都算“人身意外险”，像穷奇这么疯狂接任务的只能算是自找死路的疯子。

“我这店虽然偏僻，但这么多年来来往往的客人没有几万也有数千，你说他是我的客人，我还真没印象。但你说他是穷奇，那我倒是想起来了，猎人网站的十二天王嘛，认得，确实认得，我在猎人网上给穷奇卖过一条消息。”

“老板你也是猎人？”老唐瞪大了眼睛，能在猎人网上卖消息的，自然也只有猎人。那他那个偷书的委托岂不是偷到猎人同行店里来了？难怪那书那么难找，他找了四五天了都没见个影。

“我确实也是猎人，不过我这种老胳膊老腿的干不了什么高难度的任务，也没什么名气，只能在网站里卖点消息。”林凤隆耸耸肩。

“你卖了什么消息给他？”林枫问。

“这个请恕我无可奉告，消息不二卖是我这家店的规矩。”

“不二卖吗？那这几位又是来你店里买什么的？”林枫滑动手机，一张张的照片被他在林凤隆的面前划过，“林凤隆，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和周方瑞一样都是猎人网站的猎人，他们到你这里来都是为了确认同一个消息。”

手机上一张张形貌各异的人的照片被林枫划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最后变成了一艘行驶在冰海之上的钢铁巨舰，巨舰黑色的船身上写着“YAMAL号”。

“你在猎人网站的ID是Phoenix，这是个老ID，你的注册时间几乎和猎人网站的营运时间一样久。这些猎人和周方瑞一样，对那个世界的消息有一定的了解。他们不会随便相信极北之地所谓的买下船票就能前往神国的说法，所以他们会来找你这样德高望重的老猎人求证。”林枫说。

林凤隆的脸瞬间一沉，他手里一直在盘着的铁蛋坠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而在同一瞬间，林凤隆以闪电般的速度从茶桌底下抽出一把长刀抵在林枫的脖子上，另一只手举着一把PPK手枪对准了因为没听懂林枫的话而完全在状况外的老唐。

“卧槽，在北亰城区内，藏刀就算了，还能藏枪！真枪假枪啊？！”被枪指着的老唐懵了。他原本为了偷东西也是准备了不少道具的，但临近新年，北亰的安检力度，只能说是蜜蜂想过安检都得被拔根针再放走。

“当然是真枪，别怀疑，对于林老板来说在北亰城杀两个人算什么，他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能出卖给魔鬼。”林枫慢悠悠地举起茶杯喝了口茶，视线转向了林凤隆身后凤隆堂的墙。

除亮了灯外，店里和林枫上一次来时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在店内的墙上挂上了一套大红的嫁衣。那是一件上等湖绸所制，有着精美的缂丝边，用金线绣出华丽的凤凰花纹，还密密镶嵌着珍珠的旗人喜服。它被展开钉在了墙上，在嫁衣之上，还有墨笔在墙上勾勒出的一张写意的女孩侧脸。

女孩是那样的鲜活，被信笔勾勒出的眼睛里带着一股现代女孩所没有的独特的野性，像是一只生活在美洲的树林里的美洲豹。

龙类过目不忘的记忆里让林枫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被墨笔勾勒出来的女孩，梅涅克的狮心会核心七人组中唯一的女孩，被路山彦从美洲印第安部落里带出的少女，鬼。

“那个女孩像信任梅涅克一样信任你，在梅涅克为她举行的盛大成人礼派对里，狮心会的小伙子们排着队给她献殷勤，但她当晚只和两个人跳了舞，一个是她喜欢的路山彦，一个是她一直当做大哥的你。”

林枫注视着林凤隆那双因为他说出的往事而震颤的眼睛，“把她画在墙上，是仗着死人不会说话，不会找你索命吗？你可是真没底线啊，弗里德里希·冯·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