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里希·冯·隆，是甘贝特侯爵的学生，他的年纪比梅涅克还要大上些许，和爱玩又爱笑的梅涅克不同，他是我们那一辈里最沉稳的人，同时也是队伍里的老好人。”

“夏之哀悼事件，源自于我们与中国卖家之间的交易，而弗里德里希·冯·隆是当时在中国负责谈判的代表。正是因为有他的签字确认，我们才会收下那具不详的棺椁。”

“那桩交易当时在秘党的编号是19010666，1901是年份，666才是编号，而666是恶魔撒旦专属的数字，所以当时你的玄祖父路山彦提过我们是否应该换个编号。哈哈哈哈，虽然他是个立志要推翻清政府的人，但难免还是有些中国人会有的小迷信。”

“在收到那具棺椁时，我们还收到了弗里德里希发回的电报，电报里他解释了没有按照规章和货物一起返回的原因，因为他要前往统万城进行考察，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而在那之后，就是我刚刚跟你讲过的，夏之哀悼事件。我的朋友梅涅克，路山彦，以及数位秘党长老，狮心会核心成员全都在那一天失去了他们的生命，只有我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但我知道我不是那個事件里唯一留存下来的亡灵，失踪的弗里德里希必然还没有死，他一定还在这个世上活得好好的，就和那只策划了夏之哀悼事件的龙类一样。”

昂热淡淡地结束了对夏之哀悼事件和弗里德里希的讲述，但路明非敏锐地发现手机屏幕里昂热的眼瞳变了，坐在舒服的靠背椅里的似乎不再是昂热，而是某种在黑暗中磨砺了上百年的爪牙的猛兽，当它咆哮之日，就连世界恐怕都会在它脚下战栗。

“那，那只袭击了卡塞尔庄园的龙，祂还活着吗？”路明非抿住被酒店的暖气烤得有些干裂的唇，鼻尖闻到了一点铁腥味，就好像卡塞尔庄园那不曾干涸的血，顺着昂热的讲述，一路流到了他所在的酒店里。

昂热迟疑了一会，“我不能确定。梅涅克释放了‘言灵·莱茵’，那是能将一切元素以龙王也无法控制的方式活化的言灵，可以将领域内一切生命吞噬，甚至包括释放者自己。整个卡塞尔庄园都在莱茵爆发下化为了焦土，我们并没有在焦土里发现龙骨十字，或许那只初代种还活着，或许祂死了，但初代种总是会提前备下复活的茧。”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我家里祖辈的故事。以前在我叔叔的描述里，我们老路家就没出过什么像样的英雄人物，所以连回乡祭祖都抬不起头来，叔叔和婶婶从不带我和路鸣泽回老家。”路明非轻声说。

“怎么会呢，路山彦是耀眼得连梅涅克都会嫉妒的人，他是不论面对真实的龙，还是曾经以龙自称，压在中国人身上的帝制，都一往无前的屠龙者啊。”昂热微笑，“他的血和他的勇气就流淌在你的身体里，所以你会是S级。”

“可我只是个废柴啊校长，虽说祖上荣光过，但祖上牛逼不代表后代就一定继续牛逼啊。您真的不担心看走眼？那个3E考试有没有可能评错了？”路明非挠了挠头。

“废柴？”昂热一愣，“抱歉，我的中文还没好到能理解这个词。”

“废柴就是不能打的意思，‘能打’是我们最高的评价，‘不能打’就是废柴，就没法要了，比如中国发神舟飞船，成了，就是很能打，韩国发‘罗老号’火箭，掉下来了，就是废柴。”路明非解释。

“原来如此。”手机屏幕里的昂热点了点头，又说，“可你不是废柴啊，3E考试从不出错，你就是学院寄予众望的S级。”

不敢继续解释自己3E考试作弊了的路明非只能闭上嘴。

“其实我和你说这件事，只是想告诉你。支撑我们的，一直都勇气。”昂热淡淡一笑。

“有的人拥有的勇气像山海一样多，就像你的曾祖父路山彦。而有的人的勇气比针尖还少，就像屈服于龙类，向龙类出卖了我们的弗里德里希。也许有一天，那个杀死了你玄祖父的龙类会再度苏醒和你相遇，那时候能支撑你向祂挥刀的，唯有一代代真正的屠龙者们传承下来的勇气。”

“校长，莪怀疑就算我面对那条龙，你也会一把把我推开然后说滚开让我来。你才是最想向那只龙挥刀的人吧，你可是个复仇男神啊。”路明非吐槽。

“哈哈哈，复仇男神这个说法我喜欢。那只龙就留给我吧，弗里德里希就交给你和林枫了，你们已经发现他的蛛丝马迹了吧？”昂热点燃了一根雪茄。

“校长你连这都知道？”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是你露馅了，你听我讲夏之哀悼和路山彦的故事的时候很认真，听我讲弗里德里希的时候则不是这样。想来林枫和你说过他，只有发现了弗里德里希，林枫才会和你讲他吧。”

“这样啊。”没想到自己一眼就被昂热看穿了的路明非有些尴尬地在马桶上挪了挪屁股，然后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校长你真的不打算亲自解决弗里德里希？我听说过您有一架名叫斯莱普尼尔的专机，我和林枫师兄去把那个叛徒给您控制住，您现在从北美飞过来完全来得及。”

“不必了，其实我已经想明白了，弗里德里希也好，那个注入肾上腺素让棺材里的初代种苏醒的莫德勒医生也罢，都不过是幕后黑手的工具而已。我恨工具有什么用呢？夏之哀悼是个彻头彻尾的针对秘党的阴谋，即使没有弗里德里希，也会有马里德里西。即使没有莫德勒医生，没准也会跑出来个冯德勒医生。”

昂热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把那些对肺部伤害极大的烟吸进肺里，然后再缓缓吐出来，烟雾弥漫，挡住了他的眼睛，“比起恨这两个被龙族的力量迷惑，自愿成为龙族工具的人，我更恨地或许是当初没有能更快一步阻止莫德勒医生，更强一点提前杀死刚刚苏醒还很虚弱的初代种的自己也说不定。”

“校长——”路明非将滑到嘴边的安慰吞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了烟雾后昂热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对于昂热这样的人来说，什么样的安慰都是苍白，他不需要人安慰，一个复仇男神怎么会需要安慰呢，他想要的唯有毁灭，毁灭他的敌人，他的对手。当年的他不够快，不够强，但现在的他未必。

这个老人开着豪车、穿着订制西装、在校园网的描述里经常公费带妹专机旅游，像个老得离谱的花花公子，可他这股凶狠的劲头暴露出来，却比利刃还要慑人。

“弗里德里希就交给你们了。明非，执起你的刀剑，释放出自己心里的那只狮子吧，就像路山彦那样。”昂热挂断了电话。

几乎是在昂热话音刚落，酒店的房门就被敲响了。路明非将手机塞进裤兜里，从马桶上起身，跑出卫生间去开门。

敲门的人是穿着酒店服务员衣服，但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的路鸣泽，男孩像个正儿八经的服务员一样推着一辆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客房打扫车。

“你来干什么？”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我去问过其他魔鬼了，他们说我给你的甜头不够多，所以你才没和我签约。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今天特意来给你点福利。客人您瞧！我给您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路鸣泽掀起了清扫车底下用帘子挡住的隔层，从里头掏出一个印有半朽的世界树图案的银色箱子，“您不是要去和林枫一起干掉弗里德里希嘛，所以我特意给你准备了卡塞尔学院专员必备武器箱，还有一台直达凤隆堂的专车，就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