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尧臣答应下来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又重复最开始的动作,拿起白碗,清水混合着食盐,放到脚夫嘴边。
这一次场面安静,没人敢上前打扰,所以他的动作非常迅速。
脚夫也是熟练地抿了几口盐水,湿润自己干裂的嘴唇。
片刻功夫。
老汉已经将盐水喝完,只是这次可能拖了太久,状态依旧不是太好。
许尧臣并不慌张,开始之前未做完的动作,用手掬起一捧清水。
“风府穴,后发际正中直上一寸,枕外隆凸直下凹陷中。”易宁提醒刮痧顺序。
许尧臣点头,将老汉扶起,使其呈半坐状态,而后来到对方身后,提醒道:“老丈人,可能等下会有些疼,你忍耐下。”
接着,书生将清水涂抹到易宁所说穴位,再拿起事先带来的铁勺,用铁勺弧形部分对准对方风府穴,开始刮痧。
铁勺与皮肤剐蹭带来的疼痛感,让脚夫整个人都绷直,却紧咬牙关没发出一声叫喊。
这么多年走下来,对于吃苦,他是个专家。
随着许尧臣的动作,老汉后脑勺头发甚至被刮掉许多。
头皮上,出现一团血痧,血痧成乌黑色,明显是中了阳暑。
“可以了。”易宁说出下個穴位,“哑门,位于项部,当后发际正中直上半寸,第一颈椎脊突下。”
许尧臣立马照做,泼水湿肤、铁勺圆润部分剐蹭、直至起乌。
“大椎,后正中线上,第七颈椎棘突下凹陷中。”
“合谷,位于手背,第一、第二掌骨间,当第二掌骨桡侧的中点处。”
“内关,位于前臂正中,腕横纹上两寸,在桡侧腕屈肌腱同掌长肌腱之间。”
易宁述说,许尧臣做,位置有错误,易宁便亲自点在正确部位。
外围人群目睹了全过程,他们突然发现这个“仙法”好像自己也能操作,发现这点后,百姓们“偷师”得更加专心致志,心中激动万分。
以至于人群中突然多出许多衣着华贵、气势威严的人物,他们都未发现。
半柱香后。
许尧臣刮完最后一处内关穴,抬头看向易宁,见对方满意点头,他才长呼出一口浊气。
“老丈感觉如何?”易宁询问。
刮痧有助于加速血液循环,通常会使毛孔张开,缓解体内淤堵情况,加快热量散发。
因此当刮完第三个穴位后,老汉脸上的潮红便已经消散,这会听到救命仙师问话,他也反应过来,赶忙由坐变跪,就要磕头,然后被易宁伸手阻止。
“这个方法你可以记住,以后夏季也有些应对之策。”易宁说道。
脚夫抬起头,仰望易宁,老泪纵横:“您真是好心仙师,斗胆请问您的名字,我回去给您立个长生祠。”
同样是立祠堂,同样是救人,但相比于之前的无奈,这回老汉说得真心实意,而且还生怕易宁不愿意。
也不知那佛家修士知道这一幕,作何感想。
易宁自然不需要脚夫为他立祠堂,别人家就一个供奉祖先的位置,他去抢了像什么话。
再次检查对方面色,确认后续无碍后,易宁提醒:“此法不能马上消除......消除妖邪之气,只能起到缓解作用,今日你还得注意防晒休息,切勿洗澡。”
脚夫点头应是,于是这事便就此了结。
易宁看向许尧臣:“异地得见故知,怎能不喝酒,许兄觉得如何?”
许尧臣眸子一亮,都不带犹豫:“好!去哪里我请客!”
“哈哈哈,这次我请!”易宁笑着回应,他又想起在朝阳府时,进城都得向对方借钱的场景。
当年窘境,如今回忆,却别有一般风味。
两人扶起脚夫后,转身离去,人群见他俩过来,主动让开一道口子。
易宁刚走出人群,便注意到一群衣着华丽之人向他这边走来。
以几个年轻男子领头,这几人身上有一丝龙气乍现,也透出其身份。
“易兄喜欢吃哪种口味,这汴安美食我还是有些熟悉的。”许尧臣走在一旁笑容满面。
易宁先是冲准备行来的皇子们摇摇头,而后回答好友问题:“吃什么问问我徒弟,我呢,有酒就行!”
“你都有徒弟了?”
“是的,路上收的,与我有缘。”
“易兄等等,我去备点礼物!”
“诶?不用......”
易宁伸手阻拦,许尧臣却已经迈开步子跑向街边的一个商店。
“还是这般要面子。”
易宁吐槽,站在远处负手而立,等待好友回来。
不一会,许尧臣就捧着一罐胭脂而归。
看到对方手中手持之物,易宁无奈:“我那徒弟才及笄之年,要啥胭脂水粉?”
许尧臣瞪大眼睛:“朝阳府那边,及笄之年都当娘了。”
“???”易宁愣神,再眺望远方那个与亭午嬉戏的女孩,这时他才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刚见到童钱时,对方就是瘦不拉几、弱不禁风的模样。
之后一路行来,童钱都在易宁身边,再加上他一些现代人的思想,易宁一直还将童钱当做孩子。
这会听闻许尧臣的话,他才发现自己眼中的小女孩,在这方天下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
人生中许多东西都可以购买,唯独买不来时间。
死亡的终点就在前路等着。
不管人们在这个人生路上如何磨蹭,如何迂回,时间总会推着参赛者前行,直至抵达终点。
每当临近终点,人们便会回头,眺望行来脚印。
有些脚印铿锵有力,有些脚印虚浮缥缈。
有人想要回去将脚印踩得更扎实一点,却再也无法回去。
青春是终点处偶尔划过的风。
不经意间,便会吹得人们泪流满面。
易宁会一直保护童钱,且他的这位大徒弟,肯定也是要学医的。
但,
他不希望对方生命中全是医字。
他不希望童钱回忆起一生,没有属于她自己的脚印。
童钱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踩出属于自己的路,这样在终点处回头,她才知何为充实。
“确实是该问问童钱,除去学医,未来还想干什么了,也应该让童钱重见天明,看看外边世界了。”
易宁对自己喃喃道,“至于剑体藏锋,有我在,何须她有多强。”
而后他对许尧臣笑道:“许兄礼物不错,是我一叶障目了。”
许尧臣嘿嘿一笑:“我其实是看汴都同窗们,去那酌月街送姑娘们礼物,就这最吃香。”
“你怎么总喜欢去春楼?”
“易兄,莫要诬我!”
“哈哈哈!”
夕阳下,两人有说有笑,渐行渐远。
之前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消散,只有一群衣着华贵的皇子高官,还眺望着远去的两人。
官员们眼珠子乱转,想从刚才之事勾勒出尊上性格。
而皇子们则大都脸色阴沉,除了七皇子殿下。
这位大乾七皇子,此时见尊上与许尧臣走远,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狂喜,发出“哈哈”狂笑。
笑声让本就阴着脸的其他皇子们,更加生气。
“哼!”有皇子拂袖而去。
他的智僚小声询问:“奴才刚才听到尊上他们谈话,说要找家酒楼吃饭,我们要不趁此机会定个临桌?”
“鼠目寸光!尊上刚才都摇头了,显然不想我们打扰,再凑上去?想让本殿下给尊上留个坏印象是吧?”
这位皇子怒喝,“就因为我身边都是你这种废物,才导致本殿下一开始放弃了文尧臣!”
智僚低头称是,心中却委屈万分,当时放弃文尧臣不是您的主意吗?